韓長鸞並未直接開口,而是沉吟半晌,這才緩緩說道:“陛下,討逆大元帥高興之所以得建奇功,全賴您威勢無雙,指揮得當啊,大軍所到之處,百姓才紛紛望風乞降。倘若您親臨仁州,只怕衆匪寇心中惴惴,根本不敢有絲毫抵抗之心!”
聽見韓長鸞的吹捧,高緯心懷大暢,哈哈大笑起來。他是整個齊國的主人,最大的功勞當然歸他自己。從內心講,他既希望接住高長恭的力量平復叛匪,又不希望高長恭父子建功立業。
見高緯笑意盈盈,韓長鸞嘴角的一抹輕笑一閃即逝,他眉頭輕皺,遲疑着說道:“陛下,雖然討逆大元帥高興一路勢如破竹,攻城拔寨,但其中卻也有隱患存在。”
“哦?此話怎講?”高緯眉頭一挑,不由坐直了身子,一臉認真地看着韓長鸞。也不知他是擔心平叛之舉失敗,還是希望高興出事。
“陛下可記得,三年前仁州叛匪的頭目吳三桂?”
高緯擰眉思索一陣,然後點點頭道:“好像是有這麼個人,還被陳頊那老匹夫封了爵位,妄圖兩面夾擊隋王,不過卻未成功。”
“陛下博識強記,微臣佩服!”頓了頓,韓長鸞接着說道:“陛下,雖然如今陳國一心平定西南司馬復叛亂,無暇北顧,但他亡我大齊之心從未斷絕!”
高緯頷首,一臉惱恨,顯然對於陳頊三番五次進攻自己很是不忿。他雖然安於享樂,不思進取,但也不希望天天有人找自己麻煩。若是國破家亡,他哪裡還有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可言。
“陛下,隋王麾下共計十萬兵馬,乃是遏制陳國北上最重要的力量,如今討逆大元帥率軍八萬北上平叛,淮州自然空虛,若是陳國趁勢北上,我大齊危矣!討逆大元帥高興孤軍深入,倘若淮州有難,他根本無法救援,一旦陳*軍攻入淮州,再與反賊相勾結,高興必敗,到時候敵軍兵鋒直指鄴城,其後果實在不堪設想啊!”說到後來,韓長鸞不禁臉色發白,一頭冷汗。
高緯心中也甚是震驚,倘若事實果真如此,鄴城的安危實在堪憂。要知道,黃河南岸的濟州。齊州等地因爲反賊高鑫,如今已然成爲了廢城,根本沒有阻擋敵軍前進的能力。一想到數十萬大軍可能頃刻間涌入鄴城,高緯就感覺手足一陣冰涼。雖然敵人不可能很快來到晉陽,然而一旦鄴城告破,北齊也形同滅亡,他這個皇帝也就到了盡頭。
高緯很快平復了心神,一臉嚴肅地問道:“韓愛卿有何高見?莫非要暫時放過反賊,讓高興撤兵返回淮州?”
“不!”韓長鸞果斷地否定,“陛下,反賊高鑫的勢力日益強盛,於我大齊如鯁在喉,倘若不盡早拔出,將來必有大患!”
“打也不行,不打也不行,到底該如何!?”高緯聞言頓時有些煩躁。
“陛下且息怒,以上只是微臣的猜測,如今還未發生,是以我們有足夠的時間應對一切變故!”
高緯心神稍定,點頭道:“韓愛卿所言極是,你接着說吧!”
“陛下,三年來,您數次下令圍剿叛賊高鑫,但卻都是損兵折將,不能成功。如今,叛賊高鑫兵強馬壯,實力比之曾今雄厚不知凡幾,但討逆大元帥卻如此輕易地將之擊敗,這其中怕是有什麼隱情啊!”韓長鸞眉頭深深皺着,憂心忡忡地說道。
高緯聞言臉色驟變,急促地追問道:“有何隱情,韓愛卿快快道來!”
“世人皆知隋王高長恭能征慣戰,與陳將吳明徹對壘之時也是敗少勝多,讓**無法寸進。既然隋王如此威風,因何三年光景卻未能收復江淮失地,哪怕是一城一池?”
“反賊勢力方興時,陛下就下令剿匪,然而三年過去,叛匪卻是越來越多,不僅如此,其治下更是人口劇增,富可敵國!西楚州、揚州叛亂時,隋王適時出兵,頃刻間就叫其灰飛煙滅,因何近在咫尺的仁州,潼州等地卻耀武揚威了三年之久?”
“反賊所在本是貧瘠地帶,多丘陵,不宜耕作,但如今卻是物資富庶,財源滾滾,若是沒有人違背陛下的禁令與之交易,怎會如此?隋王不過擁有淮州、西楚州兩州之地,卻能夠養活十萬兵馬,他當真是治軍有方,長袖善舞啊!”
“陛下,反賊雖然可恨,但其治下如今卻是富可敵國,若是被某些居心叵測的人或者敵對的勢力取得,那……”
“砰!”
韓長鸞還未說完,高緯便憤恨地拍案而起。巨響聲中,桌上的杯盤茶盞一陣亂跳,跌在地上的便摔了個粉碎,一片狼藉。修煉了《長生訣》後,高緯的身體好了許多,不然他就算心中再憤怒,也絕不敢用細皮嫩肉的手掌拍桌子。
“陛下恕罪!”
韓長鸞渾身一抖,連忙跪伏在地,大氣都不敢出。周圍侍立的守衛宮女也紛紛跪倒在地向高緯請罪,渾身瑟瑟發抖,驚懼異常。
“好一個高長恭,狼子野心,其心可誅!砰!”高緯怒不可遏,一張白淨的面容漲得通紅,扭曲得猙獰可怖,他大聲咆哮着,一腳將面前的桌案踹翻。
大殿中所有人都將頭顱緊緊地貼在地面上,噤若寒蟬,生怕一個不好成爲高緯泄憤的工具。伴君如伴虎,你根本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突然露出鋒利的獠牙,尤其是高緯這樣瘋狂暴虐的君主。
“韓長鸞,擬旨,朕要御駕親征討伐高長恭!”高緯雙目通紅,如同嗜血的猛獸一般盯着跪在大殿中央的韓長鸞,殺氣騰騰地說道。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呀!”韓長鸞豁然擡頭,連忙阻止道。
“怎麼,難道你也要造反嗎?”高緯目眥欲裂,冰冷地看着韓長鸞,殺機隱現。
“不不不!陛下息怒,陛下息怒!”韓長鸞驚駭欲絕,汗如雨下,誠惶誠恐地辯解道:“陛下,微臣之衷心天地可鑑,日月可表,若是微臣對陛下有一絲一毫不敬之心,管叫我萬箭穿心,死無葬身之地!”
“量你也不敢有二心!”高緯面色稍霽,但眼神依舊冰冷,“你且說說,因何阻朕?若是不能叫朕滿意,仔細你的腦袋!”
“是是是!”韓長鸞終於舒了口氣,但他卻不敢擦拭額頭上豆大的汗珠,而是小心翼翼地說道:“陛下,如今隋王雖然擁兵十萬,地處邊陲偏遠之地,實力雄厚,但卻未表現出不臣之心,倘若陛下御駕親征,不僅會引起隋王激烈的反抗,更是有損陛下的威名。再者,陳國、周國一直對我大齊虎視眈眈,若是陛下討逆之時敵人引兵來犯,我們將完全陷入被動之中,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啊!”
“哼!”高緯冷哼一聲,攥了攥拳頭,沉聲問道:“那依你之見,朕要如何做才能兩全其美?”
高緯不是傻子,自然明白韓長鸞所言不假。這些年來高長恭都是兢兢業業,忠君愛國,所謂的造反一說只是高緯的猜忌,倘若高緯果真出兵討伐他,定會在全國引起相當大的騷亂。且不說百姓失去了仁慈寬厚美將軍的庇護,心中自然恐慌,百官因爲高緯的決定而人人自危,內戰在消耗自己實力的同時也會給敵人造成可趁之機。
只是不能迅速出去心腹大患,還要因爲各種原因向他妥協,讓高緯這個九五之尊甚是苦悶煩亂。
“陛下,既然仁州、潼州、東楚州三州已經光復,您自可派人前去接管這三地,一來可以讓討逆大元帥高興無後顧之憂,一心平叛,二來也可以防備宵小趁機作亂,謀奪陛下的財產。”
頓了頓,韓長鸞繼續說道:“倘若隋王果真有反心,陛下自可讓仁州、潼州、東楚州三州出兵,阻斷高興南下之路,沒有了補給,縱使高興三頭六臂,也絕對掀不起大的風浪。而且淮州空虛,自然能輕易滅之!”
“妙計,妙計啊!”高緯聞言雙目放光,哈哈大笑起來。
倘若高興阻止自己派人接管三州,那隋王造反的罪名就會坐實,只要自己派人昭告天下,天下自然會羣起而攻,高長恭的威望更會被削弱到谷底,他最終只有敗亡一途。若是高長恭服從命令,那是最好不過,不僅可以安插心腹監視他,更可以將反賊富可敵國的財富囊入懷中,可謂一舉兩得。
“不知韓愛卿以爲誰人可擔此重任?此人不僅要對朕忠心耿耿,更要能征慣戰,可以對抗高長恭父子。”高緯坐回龍椅,神色輕鬆了不少。
“回陛下,西河郡王乞伏貴和對陛下忠貞不逾,向來行事謹慎小心,可堪此任。”
“他?”高緯沉吟半晌道:“既是韓愛卿推薦,此人忠心當不必懷疑,只是他能夠戰勝高長恭嗎?”高緯言語間頗是疑慮。要知道,如今的齊國,高長恭乃是數一數二的將帥,若是派遣的人過於羸弱,結果可是大大的不妙。
“西河郡王也許在戰事上略遜隋王,但大都督傅伏將軍驍勇善戰,機智百變,定能與隋王一爭高下!”
“嗯!”高緯嘴角輕揚,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五月二十五日,高緯下詔,嘉獎隋王世子高興平叛有功,敕封其爲北平郡公,賞賜綾羅綢緞千匹。同時,高緯任命乞伏貴和爲行臺,任仁州、潼州、東楚州三州刺史,都督仁、潼、徐、海、青、膠、光、東楚、南青、北徐、東徐州十一州諸軍事,大都督傅伏爲負手,任討逆監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