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捕快一聲令下,帶着兄弟們施展輕功,踏草而行,只眨了七八次眼睛就追上陸然了。這速度,一般般,主要是陸然他們壓根就沒跑,還以爲對方這對人馬在趕着回城覆命呢。
“站住!”童無燕一個飛跳落在陸然前面,冷豔的面容奉上正義之人特有的嫉惡如仇:“我們是關陽城刑事堂捕快,在後面發現一樁搶劫殺人案。聽着,我只問你三個問題,識相的話給我老實回答。”
陸然愣了下,把對方仔細打量一番,發現竟然是個聖者二重的高手,而且那些捕快都是跟他修爲相近的高手,明顯惹不起。
“好,姑娘請問。”
童無燕也點點頭,對對方的配合感到很滿意:“第一個問題——被害人的馬車殘渣,是不是你們堆起來的?爲什麼這麼變態?”
“額……”陸然和鏢局兄弟們相視一眼,有點意外,但表示可以理解:“姑娘,我們都是正常人,不是變態。人都死了,堆起來當作墳墓,算是對死者的尊重吧。”
“第二個問題——你身上的血是從哪裡來的?是不是死者五人的?”
“這……”陸然仰頭想了想,搖頭否定:“姑娘,你猜錯了。我衣服上的血,最多是坐在車裡的四個人的,甚至只沾到了三個人。”
童無燕白 皙的拳頭緊握,隱隱發出響聲,表明她現在憤怒到了極點。當捕快多年,她抓到過的犯人多了去了,各種各樣的都有,但像陸然這種殺了人被抓了還如此淡定,如此輕鬆地回答身上到底沾了幾個人的血,甚至還給死者堆墳墓的變態,實在是第一次見。
世界上怎麼會有如此心理變態之人?怎麼會有如此恐怖而噁心的混蛋?
不過她還是忍住了。她是個懂法的人,知道作爲刑事堂捕快,凡事要依法而行,一切要按流程辦,不能因爲個人的判斷和情緒,就對嫌犯擅自動手。她很清楚一點——再對付野獸的時候,自己不能變成野獸。
“第三個問題——這兩匹馬你們打算怎麼處理?你們不是有坐騎嗎?”
“哦,這兩匹馬我們想拿到城裡賣來着。美女,我看你們這穿着,應該是關陽城刑事堂的吧?這樣,這兩匹馬你們拿走吧,畢竟也是人家的東西,我這個槐州城民事長還是有點素質的。”
“什麼!”
童無燕大驚,又大喜。驚訝是因爲早就聽說過槐州城民事長陸然的名號,知道此人與衆不同,有着很多傳聞,是個神秘的人物。
大喜,是因爲以她多年的經驗和今天所見事實來判斷,陸然顯然是神秘人物中那種虛僞至極的敗類,好名聲全靠僞裝,本質上是個殺人不眨眼的變態禽 獸。而這個禽 獸,被她抓到了,禽 獸的真面目也會被她揭開,她將成爲關陽城甚至扶風國南部的名捕。
“很好。”她招了招手:“你們兩個,把馬兒牽了。你們兩個,把他們綁起來,押回刑事堂候審。”
陸然微微一怔,這才意識到事情有點不對。其實剛纔他就有些懷疑,覺得對方的眼神和臉色不是很好,但主要對方長的比較冷豔,他猜可能人家平時就是這種態度,所以沒往心裡去。
當然,最根本的原因,還是在於他一直以來都記得自己是個民事長,辦事從來沒有被人懷疑的顧忌,至少在槐州城是這樣。時間久了,也就少了這方面的警惕和防備,已經純粹而直白到誇張的地步。
不過好在現在醒悟過來了,有點急。
“等等。這位姑娘,你爲什麼抓我們?你該不會誤會我們就是殺人犯吧?我跟你說,我是槐州城民事長陸然,這兩位是我府上鏢局的兄弟,我們剛纔只是路過,好心纔給他們堆墳墓的……”
他說了很多,邏輯很清晰,語氣抑揚頓挫十分爽朗。可惜,話說完的時候,身後兩個兄弟已經被綁了,他自己也很快被童捕快綁了起來。
“哼,有什麼話到堂裡說吧。”
就這樣,本來好好的取經——哦不,運鏢任務,被半路打斷。這還不說,堂堂正義之子、民事堂堂主、即將登上人生巔峰的傳奇俠客陸然,居然就這麼被抓起來了。
不一會兒,他們三個被童無燕帶到了關陽城,見識到了西南邊陲重城的繁華。街上人山人海,很多下班的車馬疾馳,很多下班的俊男靚女逛街,偶爾看向他們三個。
算起來,這也是按步驟參觀了關陽城,見識了西南熱鬧的門戶風情,只是有點超出原來的計劃,方式有點不對。
一路上,陸然苦苦解釋,但童捕快越聽越堅信自己的判斷。
又不一會兒,他們被帶到了關陽城刑事堂。鑑於犯案性質惡劣,刑事堂同意了童無燕的申請,決定立刻馬上開始審訊。
審訊的結果很快出來,大家一致認爲鐵證如山,陸然三人罪責難逃。經過簡短的商議,考慮到陸然身份的特殊性,刑事堂決定從嚴處罰,斬,次日午時三刻行刑。
爲了給關陽城樹立警示效果,爲了宣揚刑事堂的辦事能力,爲了彰顯關陽城官府的正義之光,這次的案子還被公開,讓《關陽日報》及時刊載消息,全城投放。
好了,不堪回首的往事,暫時回首完畢。現在,陸公子和鏢局的兩個兄弟,正帶着木枷鎖被綁在三根大木樁上示衆,身上穿着“殺人犯”三個大字點綴的囚服,後頸裡還插着身份簡述的木牌。
時間,過得很快,已經是午時兩刻末尾。
刑場四周圍滿了人,少數在驚歎陸然聽說起來如何偉光正,怎麼會做出如此齷齪卑劣的事情。大多數在咬牙切齒,和童捕快一樣認定他其實是個變態殺人狂,好在老天開眼讓他伏法。
場上裡側,儘管秋意清爽,刑事堂官員們還是讓人撐起了傘,吃着涼粉扇着扇子等滴漏換水。劊子手也開始喝酒,吐在明晃晃的大刀上,還故意對着太陽反射刺眼的光芒到陸然眼睛上,折磨他。
“直接動手吧,我受不了了!”臺下有個觀衆喊道,言語間充滿了興奮。
“是啊,差一點時間又沒關係,這種人早殺早除害!”
“劊子手大哥,你行不行?不行讓我來!我殺人不帶眨眼的!”
“這沒想到,這人名聲那麼好,長得也好,竟然是個變態殺人狂!”
“多虧了童捕快,這纔將他的真面目揭穿,將他繩之以法。童捕快纔是真正的英雄!”
……
刑場上,陸然欲哭無淚,只得無奈地左看看右看看,再右看看左看看。如果可以,他很希望擡頭仰望蒼天,把心中那三個字說一萬遍給老天爺聽。可惜,後勁插了一塊板,腦袋擡不動。
眼看觀衆呼聲漸高,他知道時間快到了,自己所剩不多,便在心中作無題小詩一首,聊表對娘子和槐州城那些人那些事的眷戀:
原是天外客,南柯一美夢。
無心當贅婿,情動彼南宮。
思君無限好,可憐夕陽紅。
秋去春又來,都付紅塵中。
詩成,他閉上雙眼,等待刀鋒抹脖子那一刻。說實在的,他還從沒體驗過脖子被刀砍的感覺。
穿越之前有看過相關的介紹,史書總也略有記載,聽說劊子手技術足夠好,也就是說只要刀足夠鋒利,砍的速度足夠快,脖子被整齊斬斷之後,人會因爲神經瞬間抽搐痙攣而昏死麻木,在大腦缺氧而死之前就已經沒知覺了。
這樣想想,斬首其實是一種比較人道的了結方式,比起綁石頭投湖自盡或者從高處摔下來的死法,好了不知多少。哪怕是烈性毒藥,一般也會讓人臨死之前痛苦萬分。
“劊子手大哥,”他有點放心不下,還是交代一聲:“你等下砍的時候,儘量穩一點,然後快一點,千萬別把一刀的事情整成兩刀。”
劊子手嘿嘿一笑:“放心,死在我刀下的人,沒一個超過兩刀,保你痛快。”
“那就好,對了,我這兩個兄弟,你也儘量一刀切。”
“好說好說。”
嘩啦——
滴漏翻轉了,重新灌滿水。這意味着午時兩刻結束,午時三刻已到。
啪!啪啪!
刑官一邊端着碗,一邊從求籤筒裡抽出一張寫了“斬”字的木牌子扔到地上:“快快快,趕緊的。”
劊子手得令,擡起右腳在架子邊上的機關上猛地踩下,把綁犯人的架子旋轉七十度左右,讓陸然和鏢局的兩個兄弟頓時以狗爬式把腦袋貼在了砧板上。
“呸!噗喂——呸!”
劊子手大哥往手裡吐了兩口唾沫,搓了搓,把一口大刀抓得無比貼實。他扭了扭熊腰,抖了抖虎背,以玩捶丸(高爾夫球,中 國古代發明)的方式把大刀斜向上舉起。
是的,關陽城的刑場行刑方式,和別處略有不同,不是豎直砍下,而是略微傾斜。這主要是因爲關陽城很久以前的一位劊子手,習慣斜劈,所以把斷頭臺做成了斜的,之後歷代劊子手都沿襲下來。
那大刀在陽光下金耀四射,令人心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