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慢慢地過去。天，黑了。
沒人想得到，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在南北境交界處，在南山鎮石林邊上，在南水河岸上方的懸崖上，在新修的棧道底板下方，在兩根大釘子上，懸吊着三個人。
三個活人，身上都沾了不少血漬，其中兩個和另一個還是生死仇人，但目前都一動不動，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如果這件事情被傳出去，一定會收錄到《槐州城軼事》中，成爲南山鎮以及槐州城甚至南國一大傳奇趣聞。可惜後來陸然沒有這麼做，他本着一貫的低調原則，把今天發生的事情深深埋藏在肚子裡，沒讓別人知道。
事情出現轉折，是在戌時三刻。
當時，陸然整個人微微震了一下，只覺得體內多處經脈一下子顫動起來，有種痛快而興奮的感覺。不僅如此，體內的靈力也陡然加快運轉，雙手也出現了莫名的快 感。
是的，儘管聽起來很詭異，但在此時此刻，此情此景中，他的確有了這樣的體驗。手掌中隱隱感到有靈力在匯入，手臂不知不覺中彷彿充滿了力量，彷彿以前從武師到武宗的境界突破時產生的充實感。
幾乎在同一時刻從安靜中恢復過來的，還有石進通。只不過石前輩的感覺，就沒陸然那麼爽了，而是痛苦，前所未有的詭異的痛苦，源源不斷。
這痛苦是從右腿傳來的。起初他以爲是右腿的傷口被陸然抓到了，臨時發疼。但很快察覺到自己體內的靈力，居然不受控制地往腿上匯聚，然後——就沒了。
忍着極度的難受，他仔細感覺了一會兒，終於確定體內的靈力在腳上流失掉了。
對於多年修煉毒攻的人，石進通非常清楚散靈毒的效果，自身也曾體驗過多次。這感覺，就和中了塗有散靈毒藥的飛鏢戳中腳部，差不多。
但又不完全相同。中了散靈毒，靈力的流逝會隨着毒性的擴散增強，而且散靈的感覺很快就襲遍全身，最終隨着周身靈力散去，產生一種渾身癱軟無力之感。
眼下的情況，卻單純出現在腳上，給人感覺並沒有擴散到全身。體內的靈力不是自發四處散逸，而是往腳上瘋狂流轉，最後消失不見。
“奇怪，老夫今天帶來的兩把匕首，上面沒抹毒啊？再說就算是散靈效果，也早該其作用了，不會等到現在。”
心疑之際，他低下頭瞄了陸然一眼，發現對方一動不動，似乎仍像之前一樣在苦苦堅持，便沒作多想，暫且等待片刻。
可是片刻不到，他感覺越來越不對勁了。因爲靈力的流失速度越來越快，整個人已經感到氣力不濟。再這麼下去，不出一個時辰自己的功力要全部流失殆盡。
月亮，出來了。幾片烏雲隨風遠去，似乎不忍觀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
月光下，石進通受不了了，使勁抖了抖腳。可是不抖還好，一抖嚇一跳。陸然現在抓住他腳的手，非但沒有鬆動，反而力氣更大抓得更緊了。
“嗯？這怎麼可能？到底怎麼回事？”石進通驚駭道。
“爹，怎麼了？”
“俊兒，爲父感到一股無形的力量，正在把我體內的靈力抽離出去。不是散靈毒。這是一種很詭異的感覺，而且感覺越來越強，運功也無濟於事，反倒加快了靈力的流失。”
“這……爹，你最近是不是生病了？”
這是石俊唯一能想到的。是不是散靈毒，他們自己再清楚不過。既然不是，那出現這種感覺，很可能是幻覺，可能是生病了。
石進通搖搖頭，整張臉都皺巴巴的，看起來非常痛苦。
石俊於心不忍，壯着膽子用腳下去踹了兩下陸然的手。他現在腳傷沒有恢復，力氣不是很大，不過也不小。可是這一腳下去，只覺得踢到石頭了，感覺陸然的手比之前抓得更緊，而且似乎更堅硬。
“爹，他該不會已經死了吧？人死了之後身體就會變僵。”
“這……我看着不像啊？要不，我把他擡起來，你用手探探他的鼻息。”
說着石進通果然把腿提起來。石俊把腳湊到陸然鼻子前探了探，一時間也拿不準到底有沒有呼吸。因爲他還穿着鞋子，單憑几道傷口暴露出來的一點血肉不足以明顯感受氣息。
“爹，好像感覺不是很明顯。你再堅持一下，我多感受——啊！”
話還沒說完，石公子慘叫一聲，連忙縮回了退。低頭看時，陸然左手又抓着匕首，眼睛正凶狠而鄙夷地瞪着他。
“我去年買了個表！你不知道自己的腳很臭嗎？老子正在修煉，讓你折騰了嗎？”
修……修煉？
石氏父子都愣了下，眨巴兩眼，感到懵逼至極。
尼瑪，這什麼地方，什麼時候，什麼條件，你居然還能修煉？雙手吊在別人的腳上，懸在懸崖邊，大晚上的，你還特麼在修煉？快死了，你還有心思修煉？
突然，石進通想到了剛纔靈力流失的情況，心神一震。
“臭小子，剛纔老夫的靈力，是不是你給抽走了？”他問道。
這是個聽起來很搞笑的問題。因爲一般來說武者是很難直接抽取對手靈力的，天底下這樣的手段幾乎沒聽說過。有的也只是散靈的毒功，或者化掉靈力的手段，原理都是破壞人 體內的經脈穴位的功效。
但此刻石進通實在想不到別的可能。他這麼問，更在於想證實自己靈力的流失跟陸然是否有關。
很快，他得到了肯定的回答。
“嗯，我借你的靈力用一下。放心，這種方法殺不死人的。”陸然簡單說了兩句，心法運轉，又開始抽靈力了。
現在，他終於體驗到當初娘子在石墓裡運功抽取他的靈力時的感受，終於明白爲何娘子當時的表情那麼陶醉，比突破大境界時的力量感和充實感還美好。他也終於明白，爲何娘子當時那麼貪婪，把他透支了還不肯罷手。
無他——爽啊！
這感覺，比起用靈氣丹修煉，比起成功地運轉功法所帶來的的身體的愉悅，簡直高到天上去了！
心法一動，經脈運行，對方的靈力就源源不斷地匯入自己體內，而且能拿來加強自己的靈力強度，反過來再更快更凶地吸收靈力……
以往強化靈力，都得在房間裡或者空地上靜心打坐幾個時辰乃至一整天，辛辛苦苦吸收周遭的靈氣以及靈氣丹內的靈氣，再辛辛苦苦匯聚在丹田內，醞釀，煉化。
這樣煉化之後，纔出現初步的充實感和力量感。之後得反覆運用，反覆以各種心法訓練，才能轉化成更爲實在的、基礎的靈力。
而現在，一切過程都簡化了。只要抓住對方的身體，就能把靈力抽過來，而且抽過來之後立刻就強化得實實在在的，可以隨意使用。雖然心法過了之後這些靈力最終會流逝，但至少此時此刻的感覺很不錯。
這是一種瞬間變強的方法，而且理論上只要功法一直運行下去，只要對方靈力足夠，使用者就能越變越強。縱使這種強只是暫時的，可暫時的也太爽了。
“住手！”石進通信了，身體傳來的詭異感覺和莫大的痛苦，讓他立刻馬上就信了。
陸然沒住手，繼續。
石進通沒停，繼續喊，同時又開始瘋狂抖腳。
掙扎，就這麼繼續着，持續了半個時辰左右。作爲兒子，石俊看着老爹飽受此等痛苦，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恨不能直接跳下去把陸然狠狠扯開。
可惜，那樣的話他自己也要跟着完蛋。而且陸然現在看起來很有勁，腰間還彆着一把匕首，還扯着他爹的腳，似乎沒那麼好惹。
“住手……我受不了了……我不行了……”石進通三連斬甩出來，頓時面色微弱，似乎真的不行了。
看到這裡，陸然微微一怔，這才放緩了汲取靈力的速度。此刻的他，心情大好，簡直好到了極點，今天被石氏父子迫害一事可以說現在已經完全放過去了。
仔細感受一番體內的氣息，他嘴角微翹。
這是一種久違的感覺。怎麼個久違法？記得不到一個月前，他還是武宗一重的高手，而且隱隱有了新的進步，估計要不了多久就能考個二重資格證書。
是的，現在的感覺，就和那個時候一樣。這意味着，他已經把石進通榨得差不多了，自己的靈力強度現在已經到武宗一二重境界。
所以，計劃要改變一下。再持續下去，石進通手一鬆，他豈不是要玩完？
“石俊，你爹就快堅持不住了，你還不抓住他的手？你想讓他和我一樣，死在你面前？”他兇了一句。
石俊微微一怔，果然晃過神來，連忙伸出一隻手抓住石進通的胳膊。不知是不是因爲被兒子抓住，石進通頓時徹底沒了力氣，兩隻手都鬆開了。
於是，三個人成了一條直線。陸然抓着石進通的腳，石進通被石俊抓住胳膊，石俊自己抓住大鐵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