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年來,執明一直沒看懂連薇。可是這一百年的相伴,他起碼能夠看懂連薇哪一刻是開心還是不開心的。
這百年裡,執明帶着連薇走過大江南北見遍了世間百態,說她沒心沒肺,但她的心卻比誰都要敏感而細膩。
阿蓮淚眼斑駁地看着懷中的弟弟,她顫着手,幾次去閉阿默的眼,但那雙血瞳詭異得就是不肯閉上,他不甘心,他對這個世界還太眷戀,他對這個姐姐還放心不下。
鎮裡的人都勸她道:“阿蓮,死者已矣,你莫要再傷心難過了。趕緊地,把阿默抱去義莊吧,晚上會有高人在那裡開壇做法,超度亡靈。也好讓你弟弟走得安心,投胎的時候再投一個好胎……”
執明找到連薇的時候,她正坐在河岸的柳堤下,雙腿垂在河面上方,一晃一晃的。執明在她身旁坐下,她便歪着身靠過來,依偎着他,頭枕着他的胸膛。
執明微微一怔,由着她靠。
連薇忽然道:“我在比那個採蓮女更痛苦更絕望的時候,都不曾像她那樣哭過。”
執明拍着連薇的背,道:“凡人本來就很脆弱。”
執明就是這樣一個人,從不多問,有關連薇的過去,有關她的絕望和痛苦。他表現得好似漠不關心,但給連薇的陪伴卻又如此溫柔。
連薇沉默了半晌,道:“要是那個採蓮女的弟弟被綁得好不會逃出來的話,應是能捱過三天沒有問題。”
執明道:“鎮上無強烈妖氣,應是有東西作怪但還沒成妖,又隱藏於凡人堆裡,因而很難察覺。你想要那道士的風水盤,來尋找兇手,再釋放被吸走的精氣救回阿默。只是晚了一步。連薇,是人是妖,命裡都七分靠努力三分天註定,你想開一些。”
連薇仰頭,看着執明白皙且涼薄的下巴,那張臉無可挑剔,連眉宇間冷淡的表情都是完美的。她眼角總算有點點笑意流連,道:“一切都逃不過主公的法眼啊。”頓了頓又堅定地掩飾性地解釋道,“不過主公可不要想歪了,我並不是因爲一個凡人死了就難過,是我答應了那個採蓮女要報她的一飯之恩,結果沒能做到。”
“嗯”,執明難得也脣畔含笑,說了一句玩笑話,“聽你這樣說,你難過得委實是情有可原。那本座養了你百年,一天起碼五頓飯,你怎麼報答?”
且這喪心病狂的吃貨把他東海海皇的位置都給吃沒了,要報答起來還真有些難度。
連薇卡了一卡,乾乾笑了兩聲:“主公怎麼可能會是那種施恩圖報的人呢。”
執明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也不是沒有可能。”
後來阿蓮把阿默揹回了家,洗乾淨了他的小臉和雙手,他便瞪着血紅色的大眼睛靜靜地坐在椅子上,望着家門口的方向。阿蓮給他換了一身新嶄嶄的衣裳,蹲在他身邊絮絮叨叨地說了不少話。
不知不覺,太陽就要下山了。
鎮上的人見阿蓮遲遲不把阿默送去義莊,便自作主張好心地擡了竹架來,幫她擡阿默。怎料,阿蓮不准誰碰她弟弟,她跟瘋了似的,誰碰她就咬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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