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山腹密道

出了蒲阪不久,便望見北方有一大片水域,煙波浩淼碧浪千頃,在周原之上從未有過如此之大的水面。週考暗想:這難道就是海嗎?不不,舅父說大海尚在千里之外,這絕不可能是海。

這時只聽莘甲說道:“傳說這蒲阪一帶曾經全都被水淹沒,水退之後,卻留下這樣一個大湖。每年春季時,湖面上各種飛禽不可勝數,水中三四尺長的魚也只屬尋常。我時常來這裡捕魚獵鳥,每次都滿載而歸。考兒,待來年咱們一塊來此,給他來個一網打盡,豈不痛快?哈哈。”

週考應了一聲,暗想:原來不過是個大湖。他問道:“舅父大人,這湖中既然有這麼多鳥和魚,爲何卻人跡罕至?”

莘甲道:“據說百年以前,這一帶氣候溫暖,湖中常有犀兕、鼉龍這樣的猛獸傷人。近幾十年來,天氣不斷變冷,犀兕、鼉龍漸漸都看不到了。不過虞城裡的人還是不願意到這裡來,因爲他們只靠賣鹽就能衣食無憂,誰還願意辛辛苦苦的去打獵捕魚呢?”

“舅父大人,鹽不過是作調味之用,爲何賣得這般貴?您說西戎、北狄都有賈人不顧山高路遠,跑到虞城來換鹽,到底是爲了什麼?”

“鹽可不止是調味這樣簡單哪,人如果長時間不吃鹽,就會渾身無力,還會得各種怪病。” 莘甲意味深長地說道,“可是這大河上下,產鹽的地方卻極少,虞國的鹽池,素有‘九分天下鹽’的說法。所以,你不要小看這一個鹽池,說它是天下要衝也不爲過。上古時的唐堯,其都城在鹽池北面的平陽,夏後啓的都城在鹽池東面的安邑,可以說誰控制了鹽池,就相當於掌握了天下權柄。只不過……”

週考聽得極爲入神,連忙追問道:“只不過什麼?”

“不過現在東夷人經常販運海鹽到朝歌來,使得朝歌的鹽價越來越低,所以住在太行山以東的人現在漸漸都不願去虞城購鹽了。”

一路上週考跟着莘甲交談,增長了不少見識。車隊離開湖區後,在首陽山的山腳下行進,途中時常能聽到首陽山上傳來虎嘯猿啼之聲。此時鬻熊驅馬來到周昌身邊,悄聲道:“大人,南面山坡上似乎有人在尾隨窺探。”

周昌扭頭看了看,也見到山坡上的樹林裡有人影晃動,但看不清人數。他說:“且不要聲張,先靜觀其變。此處最多不過是些山野流民,諒來也不敢對我們動手,我們不可自亂陣腳。”

於是周昌只對莘甲一人說了此事,莘甲聽後也道:“不妨事,這等流民,便來兩三百人也不是我們的對手。何況此處距虞城不過一日路程,我們只管趕路便是。”

行至前面一處山嶺,忽然從道旁樹林中鑽出幾個村夫打扮的人攔在路上。爲首一人手中拎着一柄銅刀,大聲說道:“快將你們的財物放下,便讓你們過去,否則,叫你們認識認識大爺手中的這把刀!”說着將手中銅刀虛晃幾下。

莘甲將他打量了一番,只見他五短身材,光着腦袋,腮下留着幾綹短鬚,一雙眼睛卻是奇大,幾乎佔了整張臉的四分之一。他心中不禁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說道:“就憑你們這幾個毛賊,竟敢來打劫一方諸侯,當真是不知死活。”

說完他正待縱馬上前,卻見那矮子將手中銅刀舉過頭頂,在空中轉了一圈。只聽首陽山上立時有人敲鑼打鼓,更有數十人齊聲吶喊,這一陣突如其來的響動,將山中的鳥全都驚得飛了出來,在空中不住盤旋。

莘甲等人不知那矮子在弄什麼玄虛,心中正暗暗戒備之際,忽聽身後馬匹一聲長嘶,姜夫人與琬姒所乘的馬車從莘甲、周昌等人身邊直衝了出去。

原來,莘甲他們所騎的都是戰馬,聽慣了戰場上的嘈雜之聲,所以都安之若素。只有姜夫人與琬姒所乘的是莘侯府中的馬車,那馬平日十分溫馴,可一旦受了驚嚇,便不顧一切的狂奔起來。

那幾個攔路之人見到馬車朝這邊急速奔來,都忙不迭的鑽入樹林中,轉瞬便不見蹤影。那馬車在山腳下轉了個彎,也從衆人的視線中消失了。

週考一見,未等周昌下令,便策馬追了上去。待他轉過山腳,卻見到那馬車的車伕與姜夫人倒在路邊,馬車卻停在前方十數丈遠的一塊大石旁。週考下馬扶着姜夫人,問道:“舅母大人,您沒事吧?”

姜夫人氣息雖弱,人倒還清醒,只是用手指着馬車的方向,不住說道:“琬兒,琬兒……”

那馬車車伕躺在一旁,也傷得不輕,他忍着痛對週考說:“我抱着夫人跳下馬車後,馬車撞在那大石上,小姐、小姐她從馬車上摔了下來,被……被幾個山賊給擄走了……”

週考聞言大驚,急忙跑到馬車旁,哪裡還有琬姒的影子?周圍地上有數人的足跡,顯然已進入了首陽山上的山林之中。週考見莘甲周昌此時已趕到姜夫人身邊,心中尋思,在這山林裡馬匹也沒什麼用,只能徒步追趕。要是去的晚了,尋不着這些足跡,偌大一座首陽山,卻上哪裡去找表妹?他不及請示父親,便循着足跡走入了山林。

卻說莘甲周昌見到了姜夫人,問明瞭情況,莘甲頓時氣得三尸神暴跳,當即便要派遣侍衛們進山搜尋琬姒。周昌勸道:“莫要中了調虎離山之計,況且嫂夫人身上有傷,也急需找人醫治。不如讓鬻熊帶我手下侍衛進山去找,你我二人領着餘下的人先前往虞城。待到了城中安置下來後,我們再一起出來。”

莘甲冷靜下來仔細思量,確實也只能如此。他說:“我此刻心亂如麻,一切聽你安排便是。”於是周昌命鬻熊帶了二十來人留下,其餘人繼續向虞城而去。

卻說週考在山上追尋琬姒的下落,一刻也不曾停歇。可是這夥山賊對這一帶的地形頗爲熟悉,是以始終沒能追上。他在樹林裡深一腳淺一腳地走着,有時走得太快,被埋在雪中的樹根絆倒;有時急於爬上一個陡坡,因爲立足不穩而滑落下來;有時錯過了地上的足跡,只得又折返回來,找到足跡後繼續追趕。

眼看日已西斜,首陽山北坡的光線更加昏暗,地上的腳印也越發難以辨認。週考急得滿頭大汗,心想:若是天完全黑下來,再也看不到任何足跡,那可如何是好?是以他拼盡餘力,加快腳步向前疾奔。

在猛衝了一陣之後,那幾人的足跡卻消失得無影無蹤。週考暗道一聲不好,難道又錯過了腳印?正待回頭再找,瞥眼間看到身旁灌木叢中有一株金絲桃,枝條上不知掛着什麼物件,正發出瑩瑩微光。週考走近一看,這不正是自己送給琬姒的玉佩嗎?他伸出手去想把玉摘下來,指尖剛碰到時,忽然感覺身體有下沉之勢。週考來不及細想,緊緊將玉抓在手中,緊接着整個人便往下急墜!

原來他是掉入了一個地洞之中,好在這洞穴並不深,只眨眼間他便滑到了地洞的底部,裡面黑漆漆的一團。他用手沿着穴壁摸索了一圈,發現這洞穴很小,僅能容納一人。

週考擡頭看了看洞穴的入口,只見入口已被灌木叢完全遮擋住,可謂是十分隱蔽。他試着想爬上去,可是穴壁極爲光滑陡峭,徒手攀爬難度較大。他在心中盤算着,這個洞看起來不像是打獵用的陷阱,畢竟太深了。那麼挖這樣一個洞是幹什麼用的呢?爲什麼山賊到了此處就消失不見了?想到這裡,他彎下身來,又在洞內摸索了一圈,這次果然發現洞底還有一條橫向的通道,不知通向何處。

週考心說:既然到了這裡,索性再往裡面走走,探個究竟。於是便鑽了進去,進去之後發現,這條通道越往裡面空間越高,剛開始的時候只能跪在地上匍匐前進,到後來已經可以彎着腰走。

這時週考見到通道深處隱隱有微弱的光亮,同時還聽到似乎有人在說話。他走到通道盡頭,發現通道外面竟是一間石室,通道的出口在石室的上方,距地面有一丈高。石室的地上鋪滿了茅草,有一人舉着火把站在中央,火光下一顆禿頭鋥光瓦亮,正是白天攔路剪徑的那個矮子。石室四周一羣破衣爛衫的男子箕坐於地,少說也有二、三十人,只是一個個都灰頭土臉、蔫頭耷腦。

週考怕被發現,便躲在通道內的陰影中,不敢露頭。這時聽到有人說話,週考認得正是那矮子的聲音:“快說,你們究竟是什麼人,到這首陽山來幹什麼?”隔了半晌無人答話,那矮子又問了一遍,語氣也愈發焦躁。

週考這時探出頭去,見到那矮子的腳下有一人仰面而躺,衣衫靚麗面容嬌豔,卻不是琬姒是誰?只見琬姒雙手背在身後,可能是被繩索縛着,無法動彈。週考又驚又喜,一顆心砰砰亂跳,差點便要喊出聲來。他連連揮手,希望琬姒能看到自己。

可是琬姒始終雙目緊閉,對那矮子不理不睬,自然也無法看見週考。矮子見琬姒甚是倔強,鼻中哼了一聲,道:“你再不說,我就在你臉上燙一個疤。你生的這般美貌,我只燒你半邊臉,留下一半也好讓他人知道你曾經是個大美人!”說完他將火把在琬姒面前晃了兩下

琬姒聽到這裡,終於忍不住睜開眼睛,罵道:“惡賊,你快殺了我吧!”

那矮子笑道:“殺你?哪有這麼便宜的事?我自半年前來到這山中,一直沒碰過女人。如今天賜我這樣一個如花似玉的尤物,殺了豈不可惜?”

這時琬姒目光朝上,正好看見了週考。她一陣竊喜,心中頓生希望,便對那矮子說:“我父親莘甲大人,乃是莘城邑守、莘侯長子。你如乖乖的放我走,我在父親面前替你說說好話,還能饒你不死;如若不然,等我父親找到這裡,定將你們這羣賊寇剿滅。”

矮子聽後仰天大笑,道:“這首陽山早已被我挖得好似迷宮一般,山陰山陽都有出口,底下的道路更是四通八達。就算你父親能進得來,也不一定能找到你。”

琬姒看他神色,似乎頗爲自得,心下倒信了幾分。只是她嘴上卻說:“胡吹大氣,哪有人會沒事在山裡挖地道玩?牛皮都快被你吹破了。”

那矮子果然受不得激,怒道:“你一個小丫頭懂得什麼?我是在這山裡尋一件寶物。”

琬姒聽了格格直笑,道:“世間所謂的寶物,我家中倒也有一些,可是在這山腹之中,又能有什麼寶物?只怕你是在緣木求魚而已。”

那矮子見到琬姒笑靨如花,卻起了色心,道:“你想知道這寶物是什麼?除非和我做了夫妻,我便告訴你。”說完他伸出手,便要去摸琬姒的臉龐。

琬姒頓時花容失色,忍不住大呼救命。週考聽到琬姒呼救,再也按捺不住,大喝一聲:“住手!”說着便跳入石室之中。

石室中的人見週考忽然闖入,嚇了一跳,紛紛都站了起來。那矮子也大爲吃驚,忙轉過身來。他見週考不過是個少年,且是孑然一身,眼珠轉了幾轉,問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週考道:“我來尋我表妹,不小心掉入洞穴之中,無意間發現這個洞底的通道,便走來這裡來了。”

琬姒聽了,只在心中叫苦:表哥你說話太過實在,這下誰都能聽出來你是獨自一人,孤立無援的了。

那矮子果然笑了起來,說:“看你年紀不大,膽子倒不小,竟敢獨闖龍潭。”

週考一愣,心想這龍潭可是從未見過,於是問道:“龍潭在哪裡?”

那矮子卻以爲他是出言譏諷,心中大怒,對左右說道:“給我把這小子拿下。”

石室中的衆人立時向週考圍攏過來,直到週考將腰間的輕呂拔出,他們才停下腳步。一個長相凶煞的漢子欺週考年少,挺起一支木殳照週考兜頭打去。週考舉劍一撩,只聽“喀嚓”一聲,那木殳立刻斷做兩截,殳頭在空中連轉數十圈,才“哐當”一聲掉落在地。

餘下的人見週考的兵器厲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都不願出頭。週考見他們害怕,往前走了一步,反倒將這羣人全都嚇得向後直退。那矮子在一旁見了,破口大罵道:“你們這羣沒用的廢物,連個小孩都收拾不了嗎?他只有一把劍,你們一擁而上,他還能將你們全殺了不成?”

在他的威逼之下,衆人不敢再退,但有些人臉上已有忿忿之色。琬姒心知他們此刻都各懷猶豫,若是等到他們勠力同心共同進退時,週考一定應付不來。她急中生智,忙道:“你們不要再幫這個矮子了,只要你們助我見到父親,我不但會赦免你們,還要大大的獎賞你們。每人賞賜二十朋貝!”

此言一出,衆人一片譁然,二十朋貝可是一筆不小的財富,足夠一個庶民安度餘生了。這些人與那矮子都是同鄉,當初跟着他一起背井離鄉也不過是想來此發筆橫財。現在聽說只要送這女子下山就能得到豐厚賞賜,人人都有些心動。

那矮子氣得不住大罵琬姒“妖女”,對他的手下們說:“不要聽她妖言惑衆,她父親捉住你們,你們個個都要進囚牢。”

琬姒卻接着說道:“你們跟着這個矮子,成天躲在地穴裡,好好的人不做,偏要做鬼。吃也吃不飽,穿又穿不暖,到底圖的什麼?”

她這些話,句句都說到衆人心坎上。人羣中立刻有人說道:“你當初說要帶我們來尋寶,這大半年過去,連個屁也沒見着。不知你要找到什麼時候?等你找到寶貝,大夥早餓死了。”

琬姒見有人響應,越發的得意起來,繼續道:“就算不餓死,他找到寶物之後,必然害怕走漏消息,難保不將你們殺了滅口。”

那矮子好生後悔當初沒把琬姒的嘴堵上,對着她大聲咆哮:“閉嘴!快給我閉嘴!”

那邊週考卻來了個現學現賣,朗聲說道:“在下週考,我父親是周侯,向來言出必踐。只要我和表妹平安回去,我父親也一定會賞賜你們。”

這時人羣中有人將手中兵器往地上一扔,說:“媽的,俺不幹了,領了賞賜就回家。”其餘人也給週考讓開一條路,週考趕到琬姒身旁,幫她解開綁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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