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考一面遊走閃避的同時,也在一面思考着破解之法。大約十餘招過後,週考漸漸發現這胡人少女的刀法當中存在着一個極大的缺陷,那就是她的下盤不穩,步法散亂毫無章法。原來這路刀法系北方胡人所創,本是用於在馬背上施展的招式,自然就不太注重縱躍騰挪的下盤功夫。但少女將這路刀法用於步戰,其缺點立刻就突顯出來了。
週考既然看穿她的弱點,立刻便想出了應對之策。他趁那少女舊招已老新招未發之際,使出一個擺步閃到她的身側。那少女本以爲他會繼續後退,對此毫無防備,自己的側翼軟肋已然暴露在週考面前;她此時若向另外一側跳開,或許便能扭轉劣勢,但正如週考所料,她並不擅長運用步法,而是不假思索便揮刀橫斬。週考舉劍擋下這一刀,同時左手卻拿住了少女的手肘。他記得鬻熊曾經教過,在人的手肘處有一條麻筋,如果被制住便再也無力抓握兵器。週考依着鬻熊傳授之法運勁一捏,少女果然疼得大叫“哎呦”,手中彎刀也應聲落地。
旁邊圍觀的人羣都被這突如其來的反轉驚呆了,那胡人少女的哥哥也弄不明白,爲什麼妹妹從始至終都佔着優勢,卻會在轉瞬之間一敗塗地?而周發和琬姒本來還在替週考擔心,待見到週考已將少女制服,頓時都歡呼雀躍拍手叫好。
週考見胡人少女已無力反抗,便對她說道:“姑娘,承讓了。”那少女又羞又怒,恨恨地說:“你還不放手?”週考忙鬆開她手臂,接着拾起地上的彎刀,雙手奉還給她,一面謙遜地說道:“在下週考,今日多有得罪,請姑娘莫怪。”
胡人少女有些遲疑地接過彎刀,卻忽然間伸出左手,一把揪住了週考的耳朵。她這一下出人意表,簡直是匪夷所思,週考本能地想要扭頭掙脫,可那少女手勁不小,週考掙得耳根都迸出血了,她還是不肯撒手。週考擔心如果耳朵被她擰了下來,那可接不回去,因此只得強忍怒火道:“姑娘,請你鬆手!”
周發見到這一幕,不知這胡人少女在鬧哪一齣,看得都有些傻眼了。而琬姒見週考當衆受辱,不禁又急又氣,衝上去抓住少女的手臂說:“你這人怎麼這樣?自己打輸了還耍賴,好不要臉!”可那胡人少女人高馬大,個子幾乎跟週考差不多,琬姒哪能撼動她分毫?她雖然機智,但碰上這種蠻不講理的人,一時之間也是束手無策。
那少女並不理會琬姒,卻拽過週考的耳朵,湊到他耳邊低聲說道:“今日之仇我是非報不可的,等你到了黃泉,總該知道是死於何人之手。你最好記住了,我的名字叫做迪婭,也免得將來死得不明不白。”她說完這番話之後才放開週考,走回到那年長鬍商的面前說:“父親,真對不住,讓你失望了。”
那年長鬍商壓低了聲音,對迪婭兄妹說道:“中原地方果然是人才濟濟,就連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周公子,也有一身好武藝。再過幾天就要舉行大射禮了,我們到時也去觀摩觀摩,看看諸國公子還有哪些驚人業藝。”說完,他便率同兄妹二人徑行離去。
卻說週考一邊揉着被扯得生疼的右耳,一邊暗想:明明是你自己要和我比試,輸了之後還要找我報仇?世上怎麼會有這種蠻不講理的人?這時周發也跑來問:“大哥,你沒事吧?”週考搖頭道:“沒什麼大礙,只是點皮肉之傷。”
那奴販見迪婭離開,心中連嘆可惜。他又立刻走到週考面前賠笑道:“公子爺,那女人八成是個瘋婆子,存心上這來搗亂的,簡直是無理取鬧。”
週考點頭道:“可不是嗎?我又沒招惹過她,真是不知所爲何來?”那奴販道:“這世上原本什麼樣的怪人都有,您別往心裡去。呃……那個,您還有十朋貝尚末結清,您看?”
週考並不計較奴販的出爾反爾,仍是將最後的十朋海貝交給了他,那奴販心裡簡直樂開了花,將兩個女奴胸前垂掛的繩索交到了週考手中。可週考覺得這樣把人拴着,就像是牲畜一般,他不願如此對待這對母女,便伸出手將她們頸中的項圈取了下來。那奴販從未見過這種舉動,心想:這公子怕不是有些呆氣?
週考對那個年長的女奴說:“你們兩個跟着我,我帶你們回太史府去,聽明白了嗎?”那女奴拉起女兒的手,連聲說:“明白,明白,我們會跟着公子的。”
於是週考領着周發和琬姒往馬車那邊走,那母女二人很聽話,緊跟在三人身後亦步亦趨。當他們走到街邊時,卻聽有人喊了一聲:“周公子!”週考回頭一看,居然是蘇忿生帶着幾個屬下從此經過。週考等人忙上前向蘇侯行禮,週考忽而想到:既然蘇侯大人在此,不知妲己小姐是不是也來了?不過他望了望四周,卻沒見到妲己的身影。
幾人見禮之後,蘇忿生問道:“周公子,你們是什麼時候到朝歌的?”
週考答道:“蘇侯大人,我們幾個是昨天中午進的城。”
蘇忿生笑道:“周公子捷足先登,到底還是比我早到了半日。還請公子替我多多拜上太史大人,待我安頓好之後,定當親自到府上拜會他老人家。”
週考躬身答道:“唯,蘇侯大人之意,週考一定代爲轉達。”
蘇忿生點點頭,又道:“我現下是住在城西雲夢山下的別苑中,諸位若是有空,不妨到寒舍中小聚。”
這時琬姒問道:“蘇侯大人,你在來的路上可曾遇到過我父親他們?”
蘇忿生略覺詫異地反問道:“沒有啊。怎麼邑守大人沒有和你們一起來嗎?我還以爲你們早就到朝歌了。”
琬姒微微有些失望,心想:算起來蘇侯大人應該是前天出發的,可能經過蘇城之時,虞侯大人和父親他們還在那山丘上宿營,所以蘇侯大人反而超到他們前面來了。
週考替琬姒答道:“在我們途經蘇城時,玥嬀小姐忽染急病,所以我們的父母都留在蘇城陪着虞侯大人。只有我們三個先到朝歌來了。”
蘇忿生這才恍然,說道:“原來是這樣。幾位大人今天還是沒到嗎?那看來我們是在路上錯過了,所以沒有遇見他們。”
週考又問道:“蘇侯大人,怎麼沒有見到妲己小姐?”
“哦,舍妹就在前面店裡,正在採買飲食應用之物。雲夢山的別苑我們很久沒住,各種物資都需添置,所以我們一大早就到這集市來了。”
兩人正說話間,週考便聽到了妲己的聲音:“我說怎麼等了你半天還不來,原來是在這跟人聊上天了。”週考扭過頭來,只見妲己帶着夕月、晨星,還有幾個僕役走了過來。週考忙上前向她行禮,妲己卻用調侃的語氣說道:“這倒真是巧了,怎麼走到哪都能碰見你們幾個。”
儘管妲己的態度稱不上友善,週考倒並不介意,正想着和她寒暄幾句來化解尷尬。不料夕月在妲己的耳邊悄聲說了兩句話,妲己的臉色頓時變得冷若寒霜,她看了看週考身後那對母女,說道:“周公子,這兩個女奴是你剛買下的吧?”
週考卻沒注意到妲己神色有異,照實答道:“不錯,的確是我剛買來的。”他本來想向妲己說明其中緣由,但轉念一想,此事是他周家的私事,在沒有查明真相之前並不方便四處傳揚,所以便忍住沒有說出來。
妲己見他竟毫不避忌,出言挖苦道:“想不到周公子來朝歌的第一天就買了兩個女奴,倒真稱得上是費盡心機了。上次的事我本以爲是錯怪了你,但現在看來,我倒覺得也並未冤枉你。”
週考雖然不太明白妲己到底在說什麼,但總覺得她的話似有所指。他正想再對妲己解釋分說,不料妲己口中卻吐出兩個字:“無恥!”她說話的聲音雖然不大,但每個字都清清楚楚地傳入週考的耳中,頓時令他感到胸中氣血不斷翻涌,如同受到重擊一般。他自出生以來從未遭受這般侮辱,心中是既忿怒又委屈,可是偏偏又無處宣泄,只能呆呆地站在那裡,眼睜睜地看着蘇侯和妲己離去。
這時夕月和晨星也跟着妲己從週考面前經過,夕月對他也是萬般鄙視,一臉的不屑一顧。週考一陣苦笑,心想既然無法消除妲己的誤會,再去跟一個婢女計較又有何益?晨星倒是對他尷尬一笑,但看到週考一副意氣消沉的神態,她只咬了咬下脣,沒說一句話便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