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了。”抿着嘴脣把那些事說了一遍,晚楓頂着紅豔豔的臉,都不敢擡頭看人。
寧小裳靜靜地看着密道外那兩個守衛的身影,兩人雖然在說話,注意力卻從未離開那兩個守衛——機會稍縱即逝,若是因爲移開了注意力,等下次機會又不知道要等多久了。
這機會來得很慢。
良久,寧小裳的聲音纔在密道里響起:“阿鬱聽起來因爲原隨雲的話很困擾呢……”他把把玉清玄明放在隨時可以拿到的身側,撓撓頭,看上去有點爲難,“如果我告訴你另外一件事的話,你大概會更困擾吧……”
晚楓迷惑了:“什麼事?”
寧小裳的眼神遊移了一下:“唔……你不在的時候,我偷聽花滿樓和陸小鳳聊天……”頂着青梅“你又去偷聽壁角”的譴責目光,寧小裳攤了攤手,笑眯眯道,“你猜我聽到了什麼?”
晚楓努力想了想,沒猜出來,搖搖頭。
“花滿樓和陸小鳳是在說上官飛燕的事,陸小鳳看起來很擔心花滿樓,因爲這是花滿樓第一次喜歡一個女孩子。在他眼裡,當初上官飛燕又是千好萬好,可事實上上官飛燕的心思之歹毒,少有人能出其左右,所以陸小鳳非常擔心花滿樓就此一蹶不振。花滿樓卻說他已經沒事了,世上可愛漂亮又善良的女孩子很多啊,更何況他身邊就有一個呢!”寧小裳在晚楓迷茫的眼神裡說了下去,“‘晚楓很可愛呢,而且心地又好,等她長大了,求娶的人會踏破她家門檻吧!可惜我家沒有與晚楓年齡相當的孩子,不然我也想遣人上門求親了。’……阿鬱,你臉紅了呦!”
小姑娘哼哼了兩聲,頂着粉嫩嬌豔得像抹了胭脂似的的臉蛋扭頭:“……被人誇臉紅不是很正常嘛!”
“難道不是因爲花滿樓說想求親嗎?”
“當然不是!”礙於外面的守衛,晚楓不敢大聲反駁,但是那紅彤彤的臉蛋讓她的話完全沒有說服力。
寧小裳終於收起了笑,百無聊賴的模樣就像是期待了好久好戲上場,結果後續劇情完全不按他預想的那樣高、潮迭起,頓覺無聊:“說了半天……”他沒有去看臉紅得不行的晚楓,視線維持在原先的點,道,“阿鬱明明就只是在害羞嘛!”他兩隻手抱着後腦勺,一臉不在意。
這完全不在意料之中的結論讓晚楓驚訝地擡起頭來。
寧小裳舉例道:“你看,原隨雲說起求親來你臉紅了,花滿樓這麼說了你也臉紅了,明明就是害羞嘛!害我還真以爲你喜歡上誰了呢!”
在小姑娘努力思考似乎意識到什麼的目光中,他乾脆點頭:“你想的沒錯,花滿樓和陸小鳳的話是我編的!你看,你明明就只是害羞而已嘛!”
是這樣嗎?
小姑娘努力分辨自己的心情,確實,剛剛小裳編的話,她聽了也害羞,阿雲那樣說的時候也是……不過好像哪裡不太一樣……
不等她仔細想,寧小裳忽然湊到她耳邊說話,呼出的熱氣幾乎碰到她的耳朵:“我也很喜歡阿鬱呢!以後阿鬱嫁給我當妻子好不好?而且阿鬱都把我看光了,連衣服都扒了,你不要我的話就沒人要我了!”
血涌上臉頰,晚楓正因爲寧小裳忽如其來的話面紅耳赤,就聽到後半句,不及細想立刻反駁:“我、我纔沒扒你衣服!”
似乎是因爲她的聲音大了點,那兩個守衛動了動,好像要回頭。
就在這一刻,兩人同時從密道中躍出,氣勁繞身,自天而降。
兩個守衛連最後的聲音都沒發出,就悄無聲息地倒在了地上。
料理完那兩個守衛,晚楓紅着臉,怒瞪笑盈盈的少年,後者依然笑眯眯:“你看,我這樣說你都臉紅了呢,花滿樓這麼說你臉紅了,我這麼說你也臉紅了,原隨雲這麼說你一樣臉紅,所以說阿鬱就是在害羞嘛!”
好像確實是這樣,也就是我其實都是在害羞麼……不對!
小姑娘氣急敗壞:“不要扯開話題!我纔沒扒你衣服!”
話說那話題纔是我們在正經聊的吧……寧小裳心頭暗笑,不過他的目的已經達到了,自然不會說出來讓晚楓繼續糾結原隨雲的話——讓你求親!讓你對阿鬱動手動腳!讓你害阿鬱差點走火入魔!小爺不“幫”你把好感刷到負才怪!
於是他乖乖順着晚楓的話往下說:“那阿鬱把我看光了是事實吧?”
寧小裳雖然經常受傷,但是要傷到必須脫了全身衣服治療的情況卻很少,晚楓記憶裡也只有一次。
而一想到那一次,她原本紅豔到極致的臉忽然血色盡褪。
寧小裳心頭咯噔一下,頓覺不好,忙把晚楓抱進懷裡,都不知道怎麼說話了:“阿鬱我錯了!我不該提那個的!阿鬱不要想了!我沒事的!真的!阿鬱……”他慌亂地拍着阿鬱的背,希冀這樣能讓她不要去想那段記憶。
被少年擁在懷裡,雖然周身溫暖,但是晚楓卻冷得像置身於崑崙長生洞,努力想忍住,最後卻依然沒忍住,帶着哭腔的聲音就在南詔皇宮軍王天武大殿前虛弱響起:“你……那時候你被砍得人都要斷兩截了……你以爲我要看你長什麼樣啊……我纔不要……我、我最討厭冷冰冰的小裳了……”
那個時候,因爲失血過多和傷勢沉重,一起長大的男孩身體冷得像崑崙不化的雪,讓她無法剋制地想起了長安天都鎮裡,那些同樣被拐離父母身邊最後死在她身側的孩子們。
一樣的冰冷。
她真的以爲小裳要死了。
而這次將要死去的,不是話都沒說過幾句的只是因共同的命運呆在一起的人,而是和她相交數年、幾乎是一起長大的寧小裳!
她抽泣地抹眼淚,紅着眼眶的模樣讓寧小裳整個心都揪起來了。
“我知道我知道!阿鬱不想看的!阿鬱我錯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寧小裳萬分後悔自己怎麼提到這個,“阿鬱你看,我好好的呢!你看,我手都暖的,人也是暖和的,阿鬱把我救回來了不是嗎!所以不要想了!都過去了不是嗎?”
他拉着晚楓的手放在自己臉上,剛剛還溫暖的手此時卻冰冷一片,貼在臉上,好一會兒纔回暖。
小姑娘咬着脣,努力止住眼淚,手在腰側一摸,卻摸了個空,她纔想起來,自己的繡帕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遺失了。
臉頰上忽然感覺到輕柔的觸覺,她擡起朦朧淚眼,透過沒擦乾的眼淚看到寧小裳手裡拿着一塊天藍色繡帕,小心地擦去她臉上的眼淚。
一向愛笑的少年皺着眉頭,擔憂心疼和自責在眉心糾結成一團,像被大師父的球球玩過後的毛線團,怎麼也解不開。
晚楓抽泣了幾聲,啞着聲音開口:“以、以後,不許再幹那種事!”
雖然眼淚未止,小姑娘黑漆漆的眼睛裡卻緊緊盯着眼前少年,不說個“是”出來就不鬆口。
看晚楓情緒終於正常了,寧小裳鬆了口氣,笑了起來:“可我若不擋柳驚濤的氣吞山河,難道要我眼睜睜地看着阿鬱受那一刀嗎?我可做不到。”
他若做得到,就不會從那時候起由單修太虛劍意轉爲劍氣雙修了。
只爲了能夠隔絕所有傷害的紫霞功絕學:鎮山河。
他握着止住抽泣聲的女孩的手,帶着她往殿前走:“阿鬱不要怕,就算阿鬱信不過我的鎮山河,也該相信你的聽風吹雪和水月長針一定能把我救回來纔對啊!”
孤劍破日勢,玄劍化生勢。
鎮山河,他曾想過呂祖爲這純陽劍陣取此名,是否是希冀能以此鎮李氏江山萬年不敗。
然而呂祖終究是傳說中的人物,那樣人物到底是何想法,誰也說不清。
於他而言,手中的三尺青鋒,不需鎮這河山永固,不需破那天之驕陽,不需力壓羣雄,不需天下第一。
只要能讓現在身側牽着手的小女孩從此不再傷心流淚,便一切足矣。
或許會被人說他的劍太過狹隘了吧。
他側頭看了看正拿着他的手帕擦眼淚的小女孩,嘴角輕彎。
但若是連身邊之人都護不住,天下無敵又有何用?
作者有話要說:寧小裳:別以爲求親了就萬事大吉了!小爺一樣能把你的求親攪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