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南飛冷冷的瞧着他們。
這三個人的年紀差不多都已在四十歲以上。
正對面那人白麪微須,衣容整潔,穿一件剪裁合身的藍布長袍,看起來一塵不染,左手中握着一柄形式奇古的長劍。
左面那人身體消瘦,面龐瘦削,雙眼如炬,神情孤傲,雙手垂在身側,冷冷的瞧着燕南飛。
右面一個身體微微發福,一張圓臉看起來保養得很好,衣着也極其華麗,腰間纏着一條白玉腰帶。
燕南飛看着他們,瞳孔慢慢收縮。
因爲他已經猜到了這幾個人的身份。
他雖然並沒有見過他們,但卻早已聽聞過很多次。
江湖中沒有聽過他們大名的人恐怕也不多。
正對面那人應該就是峨嵋掌門司徒卓,左手邊這個莫非就是袖裡飛劍徐振飛,而右手邊這個恐怕就是靈蛇劍於震南。
燕南飛的臉色忽然變得比胡三還要蒼白。
胡三的雙拳已經握緊,額上已滲出了一絲冷汗,他顯然也已猜到了這幾人的身份。
他們三人進來的時候,身後也同時躍進來幾個年輕人。
他們的身手也都很矯健,顯然都是他們最得意的弟子。
那圓臉吩咐他身後的年輕人道:“快進去看看你師兄如何了?”
他剛說完,那年輕人已一個健步衝入了大廳,只聽他驚呼一聲道:“師父,楊師兄······已經死了。”
他抱着師兄的屍體走了出來,一臉怒容,狠狠地瞪着燕南飛。
似乎恨不得吃了燕南飛的血肉爲他師兄報仇。
那圓臉的臉上忽然也露出痛心的表情,一張臉因爲憤怒而變得猙獰。
他狠狠地盯着燕南飛,一字字道:“我徒弟和你無冤無仇,你爲何要下此毒手?”
想不到死者竟然就是這胖子的徒弟。
他顯然很看重他的這位愛徒。
燕南飛的臉色忽然變得很差,他知道現在就算解釋也已沒有用。
他們既已認定了你是兇手,無論你怎麼解釋,他們都絕不會相信。
因爲他們都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真相。
燕南飛沒有開口,開口也沒有用。
對面的那人忽然道:“你們想必已經猜到我們三人的身份了吧?”
燕南飛微微點了點頭。
看來他並沒有猜錯。
司徒卓看着燕南飛道:“我知道你就是燕南飛。”
他又看着胡三道:“我也知道你雖然姓胡,卻不叫胡三。”
他的眼神忽然變了,帶上了些敬意,道:“你就是十年前名震江湖的神勇無敵胡不凡。”
胡三的神態忽然變了,變得自信和驕傲,他的氣勢也忽然變得凌厲起來。
他的確有驕傲的資本。
司徒卓忽然嘆了口氣道:“你們的名氣得來不易,爲何不好好珍惜,爲何還要做出這樣的事?”
他的語氣中帶着些惋惜。
胡三已忍不住厲聲道:“你們莫非就已認定我們是兇手?”
於震南怒道:“事實就擺在眼前,莫非你們還想否認?”
胡三道:“事實?什麼事實?”
於震南道:“我徒弟被人一劍刺穿咽喉,他的武功得自我的傳授,雖不能算很高明,但普通人想要殺他,卻也絕非一件容易的事。”
雖不算很高明這句話當然是一句謙話,他這位愛徒的名氣在江湖中已絕不能算是太小。
燕南飛已經猜得到,死的人恐怕就是江湖人稱富貴劍的楊一凡了。
於震南道:“只有燕南飛的劍法,才能做到在一招間置他於死地,而你們恰好又出現在他的家裡,這難道僅僅只是巧合不成?”
世上的確很少有這麼巧的事,可是這件事卻偏偏就是個巧合。
可是這個巧合說出去,恐怕也沒有人會相信。
胡三道:“就憑這一點,你們就能斷定我們是兇手?”
於震南道:“這一點,就已足夠。”
燕南飛忽然道:“還不夠。”
於震南道:“不夠?”
燕南飛道:“因爲這一切並不能成爲證據。”
司徒卓忽然道:“要證據並不難。”
燕南飛道:“哦!”
司徒卓語氣一變道:“只要你拔出你的劍,殺了人,劍上就一定有血。”
燕南飛忽然嘆口氣道:“只可惜······”
司徒卓道:“可惜什麼?”
燕南飛神色一變道:“可惜我的劍並不是給人看的。”
只有死人才能看見他的劍。
司徒卓臉色一沉,道:“你不肯?”
燕南飛沉默,沉默的意思就是承認。
他不肯當然不是因爲劍上真的有血,而是因爲他的劍對他而言,是神聖的,是不可侵犯的。
如果隨隨便便就拔出劍,就是對劍的侮辱。
於震南道:“那你們就是承認了?”
燕南飛不再解釋,道:“你們想怎樣?”
一直沒有開過口的徐振飛忽然道:“殺人償命。”
燕南飛的臉更冷。
司徒卓緩緩道:“你還有什麼話說?”
燕南飛道:“還有一句。”
司徒卓道:“你說。”
燕南飛道:“有一點我很奇怪。”
司徒卓道:“哪一點?”
燕南飛道:“你們本都是坐鎮一方的江湖前輩,今夜卻爲何會聚在一起,而又恰好一起來捉拿兇手。”
他神色一凜道:“你們又怎麼知道這裡會有人被殺?”
司徒卓的臉色忽然變得很難看,眼神中充滿了寒芒。
燕南飛看着他,眼中忽然閃過一絲很奇怪的神色。
於震南接道:“因爲今天我們接到了消息,說有人會來找我的徒弟打聽我的行蹤。”
於震南的名氣很大,早年殺過的人當然也太多,所以他的仇家也很多。
他雖然有一套很大的宅院,但他的人卻很少待在家裡。
近年來他的行蹤已越來越神秘因爲他怕有人來尋仇。
人越老,反而越怕死。
尤其是像於震南這種生活過的越來越優裕的人。
燕南飛緩緩道:“傳消息的人是誰?”
說這句話時,他的眼神在閃動着光芒,他的心似乎都跳得快了起來。
因爲這個人或許就是陷害他們的人,至少跟這件事一定有關。
徐振飛冷冷道:“你不必知道。”
在他們心中,燕南飛和胡三無疑已是兩個死人。
放眼江湖,能在他們三個人聯手下逃的性命的人,恐怕還未出現。
燕南飛的劍已握的更緊。
他不再開口
因爲話已說盡。
話的盡頭是什麼,是劍。
他已準備拔劍。
無論如何,要他棄劍,他做不到。
即使是死,他也不會放下手中的劍。
院中忽然變得很靜。
死一般的寂靜。
靜的可怕。
靜的已能聽見每一個人的心跳和呼吸。
他們彷彿已變成了沒有生命的雕像。
今夜本來無風,可是忽然間就已悲風四起。
風很烈很冷。
冷的透人骨髓。
風在呼嘯,嘯聲如一隻咆哮的雄獅。
忽然又變爲低沉的嗚咽。
風沙四起,攜着漫天的落葉,席捲過他們的身體。
沒有一個人動,連眼睛甚至都沒有眨一下。
他們似已都變成了死人。
但是他們絕對比任何一個死人都可怕。
因爲死人不會殺人。
可是他們一旦出手,就一定會有人死。
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這其間幾乎已沒有選擇的餘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