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青橫劍當胸,又緩緩垂劍於地,於輕描淡寫間殺招已現。
血鷹此刻已是接近油盡燈枯,身上露出多道悽慘劍痕,衣衫盡被鮮血染紅,一雙手臂更是鮮血淋漓。
他此刻仍能憑藉頑強意志搏命相抗,到是反令葉青刮目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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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雨忽停,葉青向他投去淡然的目光。
攻勢一止,血鷹神色微怔之下雙膝一軟,委頓在地,他此刻已是氣若游絲,雙手無力下垂。
但是他一雙視死如歸的鷹目中卻再無憤怒仇恨之色,反而生出一絲解脫之意,微微仰首望着暗夜某處出神。
葉青望着他此刻瀕死的神態,四周的雨聲忽然入耳,且越下越急。
在生命面臨死亡的最後一刻,他已卸下了一切僞裝,而現在,他不過是普通的敗者而已。
一如過往中許許多多在他手上終結的生命。
有殺人的覺悟,同時也應有赴死的覺悟。
因果循環,也就是這麼回事吧。
他意識模糊間隱約浮現這樣的想法。
今夜的雨很好,死在這裡,也算不錯。
他的眸中忽然閃過一道奪目的劍芒,一柄鋒銳冰寒的光劍已瞬息間懸停在他的咽喉前。
血鷹已感覺到喉間的肌膚在微微顫慄。
真是醜態,他不禁闔上雙目,靜靜等死。
可是彷彿過了許久,對方卻仍舊未曾出劍。
血鷹陡然怒睜雙目,冷冷地盯着葉青:“你爲何還不出劍!”
葉青並不答話,只是深深地望進他的雙目中,似是欲在他的眼神裡看透他的內心。
“懦夫,難道你連殺人的勇氣都沒有?”血鷹仍在冷言嘲諷。
葉青聞言輕笑着搖頭道:“你不必激我,你若真的想死,只需輕輕往劍上一送,自會當場斃命。”
他話音剛落,血鷹已怒不可遏,目欲噴火,渾身氣的顫抖,只因葉青所言毫無差錯。
劍尖就在喉前,血鷹若想赴死,只需將脖子往前一伸,斷無幸理。
只是這樣的死法,血鷹深以爲恥。
即便敗在敵人的劍下,那是自己實力不濟,一死而已。
但若自己尋死,卻是可笑至極。
他怒氣升騰,直覺忍無可忍時,又忽而像是被人澆了一頭冷水。
心想,反正已是敗了,橫豎是一死。
如何死又有何差別呢?
他心裡正展開天人交戰,正欲決心速死而免受恥辱時,卻聽葉青忽然開口道:“我可以放你走,饒你一命。”
血鷹乍然聽聞,神色一怔,目現訝色地望着葉青,輕哼了一聲冷然道:“你搞什麼把戲?”
葉青的嘴角浮現一絲微笑,緩緩道:“但是你需要答應我兩個條件。”
血鷹垂目沉默片刻,似在考慮,再度目注葉青,見他不似玩笑,但血鷹似是覺得此事可笑至極,面上浮現古怪的笑意:“兩個?不嫌太少嗎?你不妨說十個。”
葉青微微搖頭,目光有意無意地短暫落在血鷹身後的鬼婆和魔僧身上,接着道:“第一個條件,此後你要脫離魔教。第二個,今後你不得再濫殺無辜。”
血鷹忽然沉默下去,良久才凝神望着葉青,嗤笑道:“你以爲縱然我此刻答應了,今後就定會遵守嗎?你未免太天真了,我勸你儘早殺了我,不必多費口舌。”
“我若說,我選擇給你一個機會呢?”葉青坦然望着他,沉聲道,“你若覺得爲難,大可以自裁於此。或者你覺得可以不遵守今日立下的誓言,那麼你最好今後改個名字,換身打扮,免得再遇到我。”
說道最後,葉青忽而正色道:“當然,你若真的不想受束縛要解誓,也歡迎我們下一次見面時來向我挑戰。”
葉青緩緩說完,血鷹只是低頭沉吟不語,片刻後,他一字一句的將葉青所定的條件沉聲立誓。
誓言立罷,喉前的光劍也隨之消失,血鷹緩緩硬撐着站起身來,垂着無力的雙臂,望了葉青一會兒,沉聲道:“葉青是嗎,好,我記得了。”
說完他便踉踉蹌蹌着一步一步消失在夜雨中。
葉青目注着他離去,他自作主張的放過對方,不禁回頭看了看東方星河等人的神色,
東方星河、夜歌行、無提都是目露理解的望着他,無提合十微笑。
葉青微微點頭,目光繼而轉向始終不動聲色的魔僧和鬼婆。
啓脣淡然道:“二位,若同樣立誓,此時尚可自行離開。”
鬼婆聞言發出一陣沙啞尖銳的低沉笑聲:“狂妄小輩,真是不知死活。”
葉青左手輕撫劍身,目光微凝:“那便請前輩指教一二。”
他的氣機正欲鎖定鬼婆,卻見她似有所覺,身形一飄,已瞬間後退,躲在魔僧身後,輕聲道:“魔僧,莫要再留手了。”
魔僧無奈,似是沒想到還得自己出馬不可,他施施然前走幾步,面帶慈祥的微笑望着葉青。
葉青同樣目注對方,卻覺得看不透對方虛實。
但是此刻他忽而想到方纔自己施計短暫困住三人,耳中驟聞一聲雷音震鼓,水牢應聲而破。
而那個手段顯然不是血鷹的,只能是魔僧或者鬼婆。
此刻鬼婆主動後退,只有兩個可能,一是她有心藏拙,二是她不善於戰鬥。
想到她詭異莫測的諸般施毒方法,她可能是精於偷襲放毒爲主,此刻她讓魔僧出馬,不論魔僧面色怎樣和善,葉青的心裡已升起警兆。
“小兄弟,其實我們此來,只是爲了瞻仰祭拜一下夜老莊主,何必鬧的如此不愉快呢?”魔僧淡然微笑,語氣和藹地說道。
葉青眉頭輕皺,隨口道:“老前輩剛辭世,晚輩們待客不周,就請多多見諒了,我還是那句話,此刻二位尚可安然退去。否則,免不了需分一個高下了。”
魔僧輕輕搖頭,狀似無奈道:“可惜呀,此事我做不了主,卻也由不得小兄弟你。”
葉青時刻注目對方的動作,忽見魔僧伸手輕撫袒露的圓圓腹部。
此舉並無異常,但葉青心念急轉間,忽覺不對,一轉念間,半空無數光刃再聚,蓄勢待發。
葉青心念甫動,耳畔乍聞如雷震鼓。
猝不及防間葉青只覺五內劇震,口中腥甜,忙身形一閃,後退幾步,運力相抗。
半空無數光刃劍雨心隨意動,一陣凌亂震顫過後,再度凜然而立,凌空疾射向魔僧所在。
葉青反應迅捷,仍對方纔的詭異雷鼓之音心生詫異,忽見魔僧伸掌輕撫肚皮,含笑而立,立刻心有所悟。
原來竟是這樣的招數!
葉青目光如炬,默運心法,輔以凝神咒穩定心神。
雷音再起,葉青只覺耳中一陣嗡鳴,有一股頭暈目眩之感,身子竟情不自禁地晃了一晃,忙踏步微分,穩定身形。
腦中一陣陣頭痛欲裂,但已看清原來魔僧是通過輕拍肚皮這樣詭異的方式發出如雷的鼓聲。
以肚爲鼓,猝不及防下,葉青只得禁閉耳力。
但是魔僧雙手盡出,看似只是輕輕拍在肚上,卻生出如雷劇音,響徹雲霄。
魔僧雙手越來越快,且隱隱蘊含着詭異的節奏,雷音越來越急,葉青驚愕之間只覺封閉耳力全無效果。
內息不住翻騰,五內如沸。
葉青強引半空不斷震顫跌落的萬千光劍急射,卻被魔僧的護體罡氣輕鬆擋住。
而且詭異的是,光劍一觸到魔僧身週數米之外,九成以上尚未擊中對方的護體氣罩,便被如雷音波震成粉碎,頹然散落一片。
葉青心生不解,但雷音難抗,只得一退再退。
不但是葉青,連隔岸遠遠觀戰的天舞和魅均是闔目默運內力,抵力相抗。
反觀魔僧身後的鬼婆,似早有所料,已遠遠退開,口服秘藥,到似影響不大,卻也不敢近身。
離葉青最近的東方星河與夜歌行均是脣邊微微溢血。
葉青微一掃過衆人神態,已心知不妙,魔僧一身強絕內力遠勝血鷹,可以做到短時間不懼萬千光劍勁射。
而他的詭異雷音手段,卻又令他一時唯有苦撐,無法硬抗。
葉青微微擡目望着天際烏雲,若雲散月初,尚有一絲希望,或能奮力一爭。
他正苦撐急思對策之時,忽有一道白影翩然而落,擋在自己身前,一聲沛然佛音聲震四野。
“無提!”葉青猝然一驚,驟然驚覺無提已擋在身前,以佛門鎮魔雷音與魔僧相抗。
葉青迅速抓緊時機恢復傷勢,體內月華能量瘋狂運轉。
魔僧乍然見到無提挺身而出,手中動作不停,面含輕笑:“不愧是菩提寺的和尚,有點本事。不過嘛,菩提寺的人都該死,我會盡快送你的師父和你在地下相聚!”
隨着魔僧話音落下,只見他身周不斷泛起圈圈音波漣漪,不住細微震顫,身周紛落的雨水和光劍驟然一頓,四散粉碎倒射而出。
無提此刻無力回話,口脣溢血,緊閉雙目,背現暗淡金色佛像,脣舌顫動不休,默唸鎮魔凝神經文。
但是奈何他功力與魔僧仍有巨大差距,且仍需護持身後的葉青,更要減弱魔僧如雷音波的威力擴散,否則不消片刻衆人均無幸理。
葉青深知時間寶貴,此刻分秒必爭,無暇多顧,必須儘快尋到破解之法纔可。
一雙月華明眸目注魔僧,驟然腦海中如有閃電劃過,一個巨大疑問油然而生。
衆人均自苦苦相抗,爲何獨獨他自己能安然無恙呢?
再聯想到自己即便封閉耳力,也同樣於事無補。
無提與對方相抗,口誦佛音,卻有奇效。
葉青目現瑰麗光華,四周風雨萬物驟然一頓,時間仿若一瞬定格化爲慢動作。
他的目光直直盯在魔僧身周的詭異波紋,圈圈漣漪,繼而目光如劍,似穿透魔僧體表,隱隱看透他身體中的內力運行。
魔僧雙手輕拍肚皮,卻不能無止盡的加快速度頻率,因爲這等音波同樣會令他受到影響,但是他體內的內息似乎在隨雷音發生詭異的震動變化。
外界的雷音與他體內的內息震動彼此相融抵消,纔是他得以安然無恙的關鍵。
雖然其中奧秘仍有不明,葉青此刻卻已不是毫無頭緒。
時間恢復流轉,葉青雙目刺痛,已無法繼續維持瞳力狀態,雙目隱現血淚。
他驀然噴出一口鮮血,右手緊握止戈骨掌發白,但月華能量流轉全身下已能暫時無礙,更恍然覺得周身生出一股絕強意念,雖然適才擊敗血鷹已消耗掉他半數內力,此刻卻仍有種身處巔峰狀態的錯覺。
葉青身形一閃,已懸停半空,繞過無提,再度直面魔僧,雙手持握止戈豎立當胸,萬千光劍憑空再現。
一聲鏘然劍鳴忽然響徹半空,繼而萬千光劍隨之呼應,萬劍齊鳴,聲震雲霄,光華綻放,天地四野一瞬間如日臨空。
魔僧眉頭一皺,內息竟受劍鳴反震,煩悶欲沸。
衆人耳邊一時只聞浩然劍鳴,卻如天籟之音直直傳入心神,如沐春風,痛楚盡去。
魔僧忽然受創,暗覺不妙,心中詫異已極,目露兇光緊緊盯着半空的葉青,手中運勁再起。
雷音如鼓,綿綿不斷,萬千劍鳴,針鋒相對。
二人盡出全力,展開一場內力與技巧的詭異對決。
葉青耳中已漸漸不聞任何聲音,聲音的形式此刻已在他心神中消失轉換。
在他感知中取而代之的是綿綿無盡的波動與震顫,是對方詭異莫測的節奏與頻率。
此時,遠處忽有一道悠揚樂音沖天而起,橫貫天地,遙遙衝入葉青與魔僧相爭的戰場。
那是一段柔和宛轉的美妙琴音,葉青此刻雖無法聽聞,卻從另一種層面中感到隨着新的琴音加入,隱隱和自身的劍鳴融匯相合。
葉青瞬間已知道相助的人是誰,對音樂的技巧、樂理的理解程度確實她要遠遠勝過自己。
葉青全心聽從對方琴聲的引導,是毫無保留的信任,劍鳴的節奏受到驚月的琴音引領,仿若千軍萬馬驟逢良將,發揮出的戰力不可同日而語。
魔僧只覺對方節奏忽而一變,他亦感受到了竟有第三人能以神妙手段加入戰場,自己猝不及防下驟然陷入下風,片刻之間只覺內息翻騰在臟腑間四處亂撞,痛楚難當,忍不住口邊溢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