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揚名知道少林寺規森然,僧衆自相殘殺這等有壞名聲的事情,自己也不方便尋根究底,便避開這個話題,道:“三位遠道而來,不如先去敝閣,權作休憩。”慧雲合十應道:“施主盛意,小僧等心領了。只是小僧外出時,方丈、師叔們便吩咐過,若是主人家邀請我等留宿,其他幫會門派尚可盤桓,只是名姝樓閣是萬萬不可久留的。”諸葛揚名聽罷,雙眉一揚哈哈笑道:“諸位姐姐,看看你們在江湖上的名聲。”衆女嗔道:“少林寺的和尚也太迂腐,還怕我們吃了他們不成?”諸葛揚名也不強留,擲了五十兩銀子給老鴇,吩咐她好生招待慧雲等人,便率衆女回到名姝樓閣。
又過了半月有餘,已是六月上旬,諸葛揚名見時日將近,於是領着寇英、妙焙、神劍侍者及其他女婢共三十餘人北上。天氣炎熱,衆人只在凌晨與傍晚趕路,一見日頭就打尖休息,如此磨蹭,直至七月初八方纔抵達河南密縣界。衆人見離嵩山只有六十里遙,也不再擔心會誤了行程,當下俱是玩性大起,一衆人徑望那市集熱鬧處穿梭。
街上豪客遊俠、士農工商魚龍混雜,叫賣之聲、吆喝之聲不絕於耳。諸葛揚名與寇英、妙焙見不遠處圍堵着一羣百姓,心中一絲好奇,便也湊了上去。只見當中擺着一張方桌,一名衣着飄逸的卜士坐在桌後,口中唸唸有詞道:“一物其來有一身,一身還有一乾坤。能知萬物備於我,肯把三才別立根。天向一中分造化,人於心上起經綸。仙人亦有兩般話,道不虛傳只在人。”那卜士剛剛念罷,便有四五個百姓掏出銀子,向桌上擠去,爭先恐後道:“大師……給小民算上一卦罷。”那卜士悠然搖手,一派高深莫測地神情,笑道:“不急不急,一個個來。”
諸葛揚名輕聲訕笑道:“我還當是甚麼好東西哩,卻是個唬人的把式。”眼珠子滴溜一轉,道:“這神棍遇到小爺,也合該他倒了大黴了,哈哈。”向寇英要了隨身的手帕。寇英依言給了。諸葛揚名擠出人羣,來至一輛裝着柴枝的牛車傍,見車下有一坨牛糞,當下折了一根樹枝,挑了兩塊放在帕上。那寇英瞪圓了眼,大怒道:“我把你這噁心的鄉巴佬,那可是本小姐的汗巾!”諸葛揚名嘿嘿道:“大小姐不捨得啊,那還你唄!”說着將手帕朝寇英面前送去。寇英忙退開四五步,嬌斥道:“滾!滾!滾!”
諸葛揚名大笑不止。旁邊妙焙看不下去,道:“小主人始終是一閣之主,也該注意行止。”諸葛揚名將手帕一抓,那將牛糞裹在手帕之中,道:“嘿嘿,我不過是逗她玩玩罷了,這個還有用處的。”頓了頓,突然故意放高聲音,道:“好妹妹,你的糖果在手帕裡,哥哥幫你保管,你啥時候想吃,便知會我一聲。”二女聞言茫然對視。寇英皺眉道:“還是你自己慢慢享用吧。”
諸葛揚名抓着手帕,朝着圍堵人羣厲聲喝道:“讓開讓開,給某家讓出道來。”百姓們聽那聲音如此兇惡,急忙從中分出一條道來。諸葛揚名大步邁到卜士面前,刁眼瞄着他,冷冷道:“原來是個算命的,準與不準?”卜士悠然應道:“十卦十靈。”諸葛揚名道:“好大口氣,難道不曾有不準的時候?”卜士捋須道:“自然有的,不過占卜卦爻乃神明之術,誠者靈,不誠者不靈。偶有不靈光的時候,只是求問的人心中不誠的緣故。”諸葛揚名聞言大笑:“你這神棍倒有幾分口才。你見某家來勢洶洶,尚未開算,便給某家安了個‘心中不誠’的罪名,等會若算得不準,你便以此搪塞。這樣罷,我也不要你前算五百年,後算五百年,只要你算我掌中手帕裡藏着何物。你若算的準了,某家十兩卦資奉上,若算的不準,定將你一頓好打!”
那卜士聞言喜上眉梢,原來他曾習過幾年道家養生之術,練得耳聰目明,剛纔諸葛揚名大聲喊道“糖果在手帕裡”時,他是聽得清清楚楚,當下想也不想道:“這太容易不過。”說罷右手捋須,左手捻了幾下手指,隨後胸有成竹道:“這帕中所藏,乃糖果數顆。”
諸葛揚名故意一怔,訝道:“先生連這都能算得到,真乃神人也!我這糖果便送與先生吃罷。”將手帕望卜士嘴邊送去。卜士滿面得色,想那帕中真是糖果,也便張開口來。諸葛揚名將帕一抖,把牛糞全數塞進卜士嘴裡。卜士面帶微笑,輕舔了一口,這一舔之下,頓覺口中又酸又苦又鹹又臭,爭似得在嘴裡開了一個偌大的茅房,眉毛鬍鬚臭得扭到一塊,急忙嘔吐連連,咳出兩小塊牛糞來。衆百姓見狀,“哦咦”一聲全部散開。諸葛揚名捧腹笑道:“別人吃東西拉屎,先生也吃東西拉屎,別人用那話拉屎,先生卻用嘴拉屎,這般神力,果非凡人也!”那卜士又羞又怒,連吐了十多下,狠道:“你這小鬼,給老子記住,老子日後再找你算賬。”也不收拾攤面,便自跑了。
圍觀百姓鬨笑一番,作鳥獸散去。妙焙笑道:“小主人你就壞吧,好端端的,怎麼就砸了人家飯碗。”諸葛揚名道:“小爺這世人,最看不過的就是那些道貌岸然、招搖撞騙的把式。那騙子遇到小爺,算他自己倒黴,哈哈……”
話音剛落,斜刺裡走近一羣人來,一個蒼老聲音冷冷道:“邪魔外道終究是邪魔外道,只會暗中做這些陰損勾當。”
諸葛揚名瞥了瞥眼,見當先一名五旬老人,尖額細眼,面似紫砂,嘴角一對花白的山羊鬍須。諸葛揚名瞧着眼熟,仔細一想,才記起此人乃天台劍宗之主“紫氣劍客”尤東來。只見尤東來身後又分站了樑徽君、二弟子張羣、趙靈等三十餘名天台劍宗弟子,一個個手按長劍,怒目注視着諸葛揚名。
諸葛揚名在天台山時,對尤東來尚存一絲敬意,此刻下山時日已久,自己又屬名姝樓閣之主,論江湖地位,與尤東來平起平坐,自然也就不會將對方放在眼裡了,當下對寇英二女嬉笑道:“我還當是誰哩,原來是小爺的‘孃家人’。小爺剛說了最討厭那些道貌岸然的把式,這會便來了許多衣冠禽獸,着實掃興,着實掃興。”
“紫氣劍客”尤東來聞言薄怒,兩撇鬍須一跳一跳地道:“諸葛閣主偷學我天台劍宗武學在先,接管醉花蔭旁門妖女在後,對師門忠,對江湖不義,爲天下人恥笑。如今爲何還敢倒打一耙,口出穢言。”
此時四散遊玩的名姝女婢聽聞有事,紛紛擁了過來。諸葛揚名底氣更足,笑着蹩到樑徽君面前,伸出右手去抓他下巴,道:“尤宗主整日閉關練功,教出了甚麼雞鳴狗盜的徒弟也不知道。這一番話是欲加之罪,想必全是這位人稱‘尖嘴猴腮’的樑大師兄,說與你聽的吧。”樑徽君見諸葛揚名這一系列動作,渾似要“調戲”自己,頓時勃然大喝道:“師父明察秋毫,豈容你這賊徒狡辯。”提起右掌直切諸葛揚名手腕,
樑徽君三年前爲爭“紫雲劍法”,受師命下山立功,他原擬剿滅醉花蔭妖女,誰知卻被諸葛揚名壞掉好事,以致於敗給了二師弟張羣,在衆師弟面前難擡其頭。這三年之中,樑徽君心中苦悶,每日埋頭苦練,武功倒也精進不少。樑徽君也不清楚諸葛揚名武功底細,此時見他與自己相去甚近,這一掌便使了全力,只圖讓對方不及閃避,吃上個大苦頭,自己也就可以在衆師兄弟面前揚眉吐氣。
誰知諸葛揚名也不閃躲,待樑徽君鐵掌切到腕時,才暗運“唯心史觀”中“玄之又玄”的巧勁,右手輕輕往樑徽君下巴一送。樑徽君哪料得到他有這般巧妙的功夫,手掌經他一帶,來不及收力,“喀”的一聲,竟硬生生將自己下巴切得脫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