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連續不斷的槍聲從奉天鐵北監獄裡傳來。
緊接着是一陣踢踢踏踏的腳步聲以及子彈上膛的聲音。
“有人劫獄！有人劫獄！快點快點！向北逃了！”透過監獄小小的窗口，隱約的聲音傳進牢房裡的人的耳朵裡。
“釋清姐姐，出什麼事了？”躺在一堆雜亂乾草裡的女子擡起瘦削的臉龐問靠窗的一個短髮女子。
短髮女子二十多歲的年紀，穿着一件棉布旗袍，只是上面斑斑的血跡讓旗袍原本的顏色已經不能看出來了。
看得出來，女子曾經受過很重的刑。可是女子的神態很安詳，聲音裡帶着一股糯糯的甜甜的感覺，任誰都無法想象，這樣一個柔弱的女子，怎麼去忍受那些酷刑的煎熬。
“好像是有人劫獄！”釋清站起身來，踮起腳尖向小窗外張望着，可惜，透過那串着拇指粗鋼筋的鐵窗，她能看到的只是巴掌一樣大的天空點綴着幾顆光芒暗淡的星星。
“劫獄？什麼人這麼傻！這裡銅牆鐵壁一樣，進得來也出不去啊！何況凡是進來的，哪個沒受過刑？那身體想逃也逃不脫啊！”躺在乾草上瘦削的女子淡淡地說完，便劇烈地咳嗽了起來。
“小娟，你的傷還沒好，一口氣說這麼多話，也不怕累着！”站在窗邊的釋清急忙趕過來，爲那瘦削女子輕輕地拍着後背，直到女子喘息了一陣子，呼吸逐漸地順暢了，才停下來。
這瘦削的女子正是杜小娟。
那天她糾纏住一批北方軍的士兵，放商開誠他們衝關成功，眼角的餘光看到車子漸漸地消失不見了，她的心裡一陣狂喜，但也就在這時候，一枚子彈從她的胸前穿過，杜小娟就這樣，在滿眼的血紅之中倒了下去。
當她醒來的時候，人已經在牢房裡了。也許北方軍想從她這裡瞭解一些有用的情報，所以他們沒有一槍打死她，反倒讓軍醫爲她取出了子彈，上了藥，進行了簡單的包紮。
杜小娟暗自慶幸撿了條命。可是她的傷還沒有好，提審也接踵而至，一頓皮鞭下來，杜小娟舊傷加新傷，差不多體無完膚了。
可是那些人不讓她死，總是在她堅持不下去的時候，給她一劑強心針，所以杜小娟屢次在鬼門關轉悠，卻又一次次活了回來。
只不過卻落下了咳嗽的毛病，咳起來似乎要把心肝肺都咳出來纔好。
釋清見她不咳了，這才端起放在乾草堆旁邊半截磚頭上的破水碗，拿水給她喝。
“釋清姐，我沒事，你也快點休息一下吧！”杜小娟喝了點水，半靠在牆邊，目光清亮地看着釋清。
釋清微笑着坐了下來，外面也逐漸地安靜了，只有幾隻蟋蟀在這深秋的夜裡不知疲倦般叫個不停。
“釋清姐，昨天你講的那個什麼女權主義，我沒聽太明白，今晚你再給我講講吧！”杜小娟帶着請求的口吻說道。
當杜小娟在監獄裡醒過來的時候，她身邊唯一的人就是釋清。
釋清像個大姐姐一樣照顧着她，用最簡單粗陋的一切維持着杜小娟的生命，更爲重要的是，她在精神上鼓勵着杜小娟，雖然她也時常受刑，但只要她的身體好一點，就會給杜小娟講很多她從來沒有聽說過的東西。
什麼民主，民權，什麼共和，什麼軍閥分裂……等等。
杜小娟起初聽說這些的時候，覺得懵懵懂懂，可是時間久了，她也逐漸地能夠明白很多東西了。
“釋清姐，按照你的說法，那是不是男人其實不應該三妻四妾的？”她天真地問釋清自己心裡的疑問。
“當然！一個女人一生只能有一個丈夫，那爲什麼女人不能要求男人一生只有她一個女人呢？老祖宗早就說過‘一生一世一雙人’，兩情相悅，何須別人的參與？”釋清說這話時，眼裡有星光在閃亮。
“釋清姐有一個這樣兩情相悅的人了對嗎？”杜小娟看她的神態就看出了端倪。
釋清微微一笑，在夜色中，那笑有些孤單和蒼白：“算是吧，他姓許，跟我一樣是爲南方軍做事的，希望天下能大一統，達到大同。”
什麼是大同社會，釋清早給杜小娟解釋過了，所以她聽後知道，釋清姐和那位許先生是一樣的人。
“小娟呢？像你這個年齡的山民女兒是不是都該出嫁了？”釋清反問道。
杜小娟有些不自然起來：“釋清姐，人家還沒有說下人家呢！”杜小娟低下了頭：“我從小就沒見過爹什麼樣，娘又意外離世，我在這世上已經沒有什麼親人了。親事，從何說起啊！”
“那就沒有看好的人？我覺得你常說的商先生就不錯啊！”釋清帶着戲謔說笑道。
杜小娟聽了這話，臉紅了起來：“釋清姐，我不跟你說了，我早說過了，商大哥是我的結拜大哥，我們像親兄妹一樣，怎麼可以……”剩下的話她沒有說下去，但釋清知道，杜小娟大概真的對商開誠沒有男女之情。
就在兩個女人大型之後彼此溫暖，彼此說着悄悄話的時候，她們談論的對象商開誠實際上離她們的距離並不遙遠。
他利用最短的時間匆匆忙忙趕到了奉天府，通過城牆上貼着的告示知道杜小娟和老許他們還活着，心內高興萬分，他想劫獄，於是在鐵北監獄附近轉悠了足足三天的時間。
這三天，他的足跡幾乎踏遍了鐵北監獄周圍的每一寸土地，最終確定，監獄的北部是整個監獄看守最鬆懈的地方，而且守衛在換崗的時候會有機會可乘。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等了，多等一天杜小娟和老許就多受一天的苦，看看日曆，明天正好是九月初三，夜黑風高，劫獄的機會會大些。
但讓他苦惱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杜小娟住在哪間牢房裡，而許先生又是否跟她關在一個監獄。
想到這些，商開誠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團團轉！
“怎麼辦？我該怎麼辦？”他不停地問自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