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道:“說來你不信,這個村子還沒有名字,權且叫無名村吧。請大家搜索(@¥)看最全!
無名,倒是有些熟悉的樣子。
古城秋還沒想明白的時候,就來到了田地中。
兩人所要乾的活兒不止一種,鋤草,驅鼠,理壟,古城秋雖然還是笨手笨腳的樣子,卻不像先前幫大娘時的全無法門了,老大怎麼做,他也學着,慢慢的,倒也似模似樣了。
長久是默默的幹活。
勞動就是這樣,是不動聲色地付出,也需要長久,需要耐力和適應。
古城秋雖是從練劍的生涯中過來的,連續一兩個時辰的勞作,也有些吃不消。
輪到歇息時,老大將水遞給了他,幾口之下,好個暢快。
古城秋不由問道:“你就像這樣每日在田裡勞作嗎?”
老大停了一刻,才淡淡道:“其實我是在別的地方有事情要乾的,但是不論是多麼大的事,都要回來一段時間,幫孃親的忙,這不僅僅是在盡孝道,而是在親人面前,你不需要架子,不需要隔閡,不需要高人一等,也不需要將什麼大仁大義大使命,因爲你和他們之間,就是默默的相互付出,尤其是你在做一些小的事情的時候,不論在家中還是在庭院,都會覺得這纔是最原本的自己,快樂、簡單、直接,自己,其實同樣是很普通的一個人。”
靜靜聽完,古城秋突然覺得,這就像是在反襯自己,自小的時候開始,他就是劍閣大師兄,大師兄的使命、任務,以及榜樣感無一不在約束着他,他不能比師弟妹們做得差了,不管是武學還是內在精神,所以,即便是有時候對別人的親和,都類似於在表演,骨子裡的自己,其實是放不開的。
而下山入江湖之後,這種狀態更是明顯。
他不僅是他自己,他還是劍閣大弟子,是代表劍閣行走江湖的,一進一退都要謹慎思索對待,可以高,不可以低,可以大,不可以小,仔細一回想,竟是從來沒有一刻將自己當一個普通人,從普通人的視角去感受活着該是怎麼樣的。
看來,自己是真的該好好規整一下往常的人生了。
這天,幹完活後,回到家裡,大家高高興興地吃了晚上的飯,這時的古城秋,在飯桌上笑得更多了,無忌去笑的時候,他自身都覺得很恍惚。
這一夜,躺在牀上,古城秋長久無法睡着。
他在回憶,昨天之前,戰場上,乃至之前的所有回憶,都像一場夢,各式各樣的夢,但是到了今天,住在這個安寧祥和與世無爭的村莊農舍裡,做所有農人們所幹的,卻更現實,更本真,他不是到了桃源世界,只是到了腳踏實地感味自我的地方。
這一切,除了這個無名村的特別,還有大娘和老大的那種特別薰染。
想着這些的過程中,古城秋總算天天睡去。
好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激烈緩和輪番上演,到最終夢醒時,已經全然消逝,不記得半點。
再一次,他起了牀,像昨日一樣出了屋子。
老大兄弟依舊天不亮就出了門去務農,大娘也依舊在院子裡喂那些雞。
不過,在自己再次想去幫忙的時候,大娘竟已經喂完了,並起身道:“小呆,今日咱們便捉一隻雞,來養你的身體吧。”
古城秋一驚,道:“大娘,這可怎麼使得?”
農家養些禽畜不易,甚至就指着它們換些銀錢,怎麼被自己這個陌生人揮霍掉?
大娘卻笑道:“我已經將你當成了另外一個兒子,你切不可拒絕,再說,也算爲你的身體康復提前慶祝吧。”
古城秋感受到了那份很明顯的親情,已不能拒絕,只好道:“那麼捉雞的事就由小子我來辦吧。”
大娘卻一搖頭,笑道:“你是個陌生人,進去會驚嚇到它們的,再說,你也不知道該捉哪一隻,就在此看着吧。”
古城秋只好原地看着,同時,依着對那些雞的短時瞭解,開始判斷哪一隻雞該被逮到,他的猜測目標,是一隻最瘦弱的雞。
大娘進了雞舍,那些雞果然沒有太大反應,於是,大娘很容易的就將一隻雞掂起住雙翅捉了起來。
但看到那隻註定要犧牲的雞的樣子,古城秋卻一驚,不由道:“大娘,您怎麼將這隻捉了?”
大娘捉起的,竟然是雞舍中個頭最大,羽毛最漂亮,氣勢最出衆,長得最肥厚的那隻公雞。
大娘似乎知道古城秋爲何驚訝,失笑道:“是啊,我爲什麼要捉它來殺呢,它可是雞王,但是,正因如此,要被殺掉。”
古城秋一愣,難以理解,道:“爲什麼?”
大娘道:“這隻公雞仗着羽毛漂亮,個頭大,因此非常驕傲,在雞圈裡飛揚跋扈,到處欺負別的雞,沒有一次不去搶母雞的食,實則是個禍害。”
古城秋爭辯道:“大公雞不是可以打鳴的嗎?”
母雞可以下蛋,而公雞的任務更加榮耀。
大娘笑道:“會打鳴的又不止它一隻,大家其實都做的一樣的活兒,而且它搶了母雞的食,耗費了糧食,還讓母雞生的蛋減少,早就想找個機會除去它。”
古城秋一瞬間似有所悟,忘記了說話辯解。
不久之後,老大晨作迴歸,一家將那隻雞王料理了,等在桌上吃到嘴裡時,古城秋才發現,這隻雞,連其肉,都與以往自己所吃到的雞沒有不同。
再加上昨日在田頭與老大的談心,他幡然醒悟,心想:
“公雞的價值,並不是看它的個頭大不大,羽毛漂亮不漂亮,而是它的實際貢獻,自己,不也就是一隻羽毛漂亮的大公雞麼?頂着劍閣第一弟子的光環,內心高傲,容不得人,實則,自己又比江湖上那些普普通通的俠義者多做多少貢獻?”
這一刻,古城秋日久以來的困惑和糾結全解,起身,向大娘深施一禮,道:“多謝大娘和兄弟的提點,城秋感激不盡,今天,就將告辭,他日再來道謝!”
他說完欲走,想通了一切的自己是如此的迫不及待,而這段時期的流浪已經耽擱了太久,人生該歸位了。
大娘並未阻止,也並不覺得古城秋突然的話有些突兀,送出院子後,道:“孩子別忙着走,你一雙腳,又身無分文,怎麼到達想去的地方。”
古城秋錯步愕然。
大娘道:“你等一下,我這裡有一匹養存已久的駿馬,以及一些紋銀,你帶去吧。”
她一吩咐,老大竟從某處牽出一匹馬來,神駿非常,馬上還有一個包袱。
古城秋無法拒絕。
這還沒完,大娘又道:“另外,還有一樣東西,是一個女子託我們轉交給你的。”
古城秋一愣,道:“什麼?”
這時,老大將一柄兵器提了過來,雙手交付。
古城秋一看,心驚,這正是幾天前,自己拋棄在戰場上的劍,名將,只不過,現在的它,殘跡處處,色質普通,已經是一把殘劍了。
而由它所帶來的記憶,至今還帶着衝擊力,以至於古城秋依然難以接下來。
大娘劍這幅情狀,心知肚明,又道:“那位姑娘還轉話給你,說‘雖已殘破,這還是他的劍’。”
雖已殘破,還是自己的劍……
古城秋剎那大受震動,雙手接下,拱拳道:“多謝大娘指點。”
大娘一點頭,道:“此劍靈骨已絕,不過,也非凡,當可伴你很長時間……上路吧。”
古城秋就此翻身上馬,出了籬笆院落,離開了這個家,不過,在村道上騎行了幾步後,輕輕勒馬,就地旋了幾圈,面向着送出院門外的大娘,還是忍不住道:“大娘到底是——”
能用餵雞殺雞來提點自己,也能在田間地頭教授心經,這一對母子,顯然不是普通人,更不用說,還贈送坐騎銀兩,並且由楚三娘那裡轉交殘劍。
雖說山野田園不乏隱士,古城秋還是想知曉其身份。
大娘含笑,道:“若有緣,自然可再相見,現在別思慮那麼多……去吧!”
古城秋知道暫時還不到知曉的時候,多說無益,最後一抱拳,縱馬而去。
當古城秋身影以及馬蹄聲完全消失後。
留駐原地的大娘,忽然用另一種完全不同的口吻嘆道:
“千年劍閣,總算沒少了接掌人。”
老大也道:“希望他就此不再有那麼多的糾結……娘,您不想回劍靈山看看麼?”
大娘搖頭,道:“娘已經習慣了這裡的安逸……對了,你的妹妹呢,消息怎麼樣?”
老大道:“已經查到她在一處叫做藥王谷的地方生活,沒有隱憂,您不用擔心。”
大娘到此,才長呼出口氣……
官道上,古城秋於馬上奔波了一陣,開始緩行。
突然,前方某棵大樹出現一騎,似乎本在等待,看到自己出現後,就打馬截了上來。
馬上女子似乎很是興奮,但等看到古城秋現在的模樣後,當即愕然馬上。
這女子,正是楚三娘。
她被那個神秘組織告知,“阿呆”可能要出現並從此路過,於是就向那小廝要了一匹馬,守候於道旁。
果然,唯一的一個人騎行過來了。
白色披風,銀質鎧甲,熟悉的體格,不是阿呆是誰?
但當楚三娘接近後,欣喜就僵在了臉上。
古城秋知道對方爲什麼震驚。
原先的阿呆,頭髮蓬亂,面帶鬍鬚,但是在無名村裡的一兩日,已經由大娘親自打理了容妝,頭髮理過了,鬍鬚也刮淨了,也淨過面,現在的白袍劍神,算是迴歸到了過去的古城秋。
此刻,古城秋微微一笑,道:“楚姑娘,怎麼,一兩日不見,不識得我了嗎?”
他在戰場之上才突然恢復全部記憶,當然,這不表示他關於阿呆的記憶會受損,所以,他可以無阻礙地認出楚三娘,而楚三娘則難了。
器宇軒昂,眼神堅定,這很像自己曾經想象過的心目中的阿呆的正容,卻不是不久前那個迷失於戰場上的人。
不過,他背上的一柄上了新鞘的劍,卻並不難認,那是名將。
“你真的是阿呆?”楚三娘重新興奮,然而一皺眉,疑惑道:“但是,我怎麼覺得,你的真實相貌有那麼一點點熟悉呢?”
意指,她可能很早就見過真容下的阿呆。
古城秋道:“數年前,在武林盟總舵,羣雄聚會時,我曾代表劍閣與會,那時候,想必楚姑娘也出現了,我的真實身份,叫古城秋,劍閣大弟子!”
什麼?!
楚三娘猛然一驚,連帶座下馬也倒退了一步。
數年之前,自己爲報義父之仇,謀求推翻當時的盟主谷斷絕,當時列場勢力方很多,劍閣就是最首要的一位,自己怎能不記得,這麼說來……
想着想着,楚三娘突然面色慘白,突然勒馬掉頭,往某一方向揚鞭而去。
那揮鞭中,彷彿帶着被轉移後的怒火。
然而在她離去之前,古城秋卻從其表情中,感受出從所未見的絕望。
楚三娘怎能不絕望!
數年之前的她,是個怎麼樣的身份,又是個什麼樣的人?
妖媚衆生,潛入暗夜盟,獻身於盟主血手,從而奪下了暗夜盟的權力,並想以此爲資來推倒谷斷絕,而那個復仇目標,還是自己曾暗戀的對象。
最終,谷斷絕也確實倒了,楚三娘才帶着不乾淨的過去,到羣英陵去守孝三年,出來後,見到一個村夫般的阿呆,本以爲是陌生新人,不可能識得自己過去,她很多次想,若與這樣的人相伴行走天涯也樂意,但是現在,一切全破了,一切全被揭發,“阿呆”很顯然是完全認識出了自己的,想必也知曉了她過去的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