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兩人輪流進攻,越加純熟,末了,日落西邊,那瀑布迷濛之間,竟生出一座近在咫尺的虹橋,三人不覺停了,觀賞一陣,常飛燕讚道:“練劍之後觀虹,愈覺值得!”說着,她忽興奮起來,側頭道:“蕭大哥,要不你每天便在日落之前來測試我和寶兒的武學進境吧,這樣,我們前大半天自修,後小半天實戰並找缺陷,豈不大好?”寶兒一想,拍手大笑道:“好啊好啊!”她想更多的是,既能進步,又能常陪着公子,一舉兩得。 蕭雲當然微笑答應,他忽然發現,這段日子裡,每個人都需要進步和陪伴,快樂是相互間帶來的,這樣一想,那一千二百人苦練九日而未得自己半點讚賞,實在少了體諒,可見自己心志還有很多不全之處,忍之一字,果無止境。
此後,蕭雲不管日間多忙,也要硬擠出時間去後山瀑布前,幫助寶兒和常飛燕練劍,有時,小白也摻雜其中。而這第一天,三人一猴同步走回前山,蕭雲目送兩個女孩子回她們共同命名的“巾幗別院”,並囑咐了那些女兵不要鬆懈日常的戒備,才他向而去。
稍作裝扮,蕭雲變作面具人再入天牢授劍,此中經過如前,也無須多講,不過,點蒼弟子發現面具老前輩重回豪爽,心也放鬆,雙方再無忌成一團。蕭雲後出天牢,於那大石上一看,呂仙人同樣在呼呼大睡,然而他接近,丟過酒葫蘆和破劍時,呂仙人也照樣伸手接住,甩到一邊,之後才睜開眼來,夜色下目華外露,笑誦道:“無可奈何就嘆氣,似曾相識便哎呀……我原本想用這歪聯送你的,現在看,只好變一變……有情有義有今朝,沒心沒肺沒明天!怎樣?”蕭雲不由一樂,愜意躺下,舒口氣,道:“呂兄有沒有一個這樣的時刻,明日即將有決定命運的事,今天還沒想到出路?”
呂仙人笑道:“當然有了,而且不少,比如有次我雲遊碰到山洪,別人見到都跑啊,可我一看,滾滾洪流,非人力可阻擋,要與它賽速度,我非累死,要說用什麼當舟或者擋板,一時之間也整不出可觀物什來,沒奈何,我便用了一招最笨的——”他一時停聲,蕭雲脫口道:“什麼辦法?”呂仙人再笑,道:“即是最笨的,你便不要想我的方法有什麼驚天動地大智慧了,我當時是想,要把這泥流當成水來順渡,橫豎它到哪裡,我便到哪裡,興許去見了閻王,興許半途撈到了什麼堅實之物脫困,更大的可能卻是,隨流的過程中被裹捲進泥石裡窒息身亡,所謂我去適應,天來裁斷,所以,泥石流來到我身側時,我是同向跳進去的。”
稍一聯想,也知道這做法對大多數人僅爲笑談,但呂仙人卻活了下來。
蕭雲追究心愈濃,道:“還有什麼例子麼?”
呂仙人一嘆,悠悠道:“太多了,比如行船航行於海,遇大海浪船碎,我附到了一片木板上,任洋流涌動,不言不語不動,還要抵抗白日的曝曬晚間的寒涼,有魚從身旁越出也不敢去捉來,不然沒餓死先渴死了,但我可以捉無知停在身上的海鳥來吃肉飲血,還把它們的羽毛用衣線串成擋扇,白天時蓋在身上遮光,晚上夾於衣內驅涼,後來一艘海盜船經過,把我打撈上來,當時我已經全身虛脫了,除了一把劍,再無他物,根本沒辦法抵抗,劍一上船就被奪了,這些海盜氣憤沒收穫就把我綁起來掛到了桅杆上,要曬死餓死我,而這一夜我忽然大叫起來,把他們都驚到了甲板上,這些人以爲我是搗亂,就想放我下來投海餵魚,不想,我告訴他們我在高處看到了不同旗號摻雜數不清多少艘的船隊,不知是官船商船還是其他海盜,這些人一聽驚了,海盜頭子登高了望一陣,馬上恐怖大叫着掉頭轉向,原來,這些船竟是大海中經常傳聞的鬼船,通常是沒有任何人操持的,但隊伍龐大,漂流不定,很多海盜誤以爲是上船上前打劫,還沒探出究竟就莫名其妙成了鬼船的一份子,甚至夜裡停滯於海的時候,不知不覺撞見,船上的人已經沒有明天了,他們將永遠沉睡,這也是海盜們後怕的主要原因。”
“海盜船轉舵躲避好久,危險纔過去,這些海盜當然不再當我敵人,放我下來好吃好喝的伺候,海盜頭子還拍胸脯說可以答應我一個可以做到的要求,我便說,好,我提的這要求你們絕對可以做到,如果不能答應,還是再給我一塊木板,把我丟回海里,結果我說在這一路上,他們可以打劫財物,但不能劫人殺人,不論是男女還是老少,海盜們只好答應了,反正他們不多日後要到陸地停靠補充清水菜蔬什麼的。”
“不幾天,船果然於夜間行到了一個碼頭,登了岸下了船,海盜們商量着一邊置辦物品,一邊輪流入臨近的城池逍遙,還沒分頭並行動,一大幫的官兵就突然現身控制了船和所有人,海盜們見敵人勢大,正想做最後的反抗,我突然站到中間,大聲叫:長官,他們其實是來投誠的,滿船的東西就是獻禮!官兵們當然不信,我卻說認識他們的水師提督,還簡略描述了他的樣貌特徵,官兵們不敢貿然行事,只好押着所有俘虜行往提督衙門……我自然沒吹牛,那提督一見我的面就大叫恩人,接受海盜就順理成章了,後來聽說,在這些海盜的合作下水師剿倭寇屢獲大功,再往後的情節我就沒去打聽了。”
蕭雲忽笑道:“那些官兵會不會是你叫來的?”
呂仙人不辯解,一笑,繼續道:“至於其他故事,什麼誤入猛獸洞穴不往外逃反往內抓住它們的子嗣來要挾,什麼陷身迷陣走不出等飛鳥來引路,什麼救了一個人捲入一場是非不水落石出不得自由,甚至有次行徑一個小國,因爲夜間貪戀祭神臺上的食物,昏睡在那裡,第二日王國的祭拜羣歸來,我突然現身,被疑做神仙,被這些人逼着做正空缺着位的國王,還要娶病逝國王的女兒公主,好歹的,我只答應試做幾個月國王,婚娶以後再說,結果我在這幾個月裡大肆批判他們的各種陋習,弄得憤聲載道,幾個月後,我不說也被他們趕出了王國,但是我後來偷回去一瞧,那些陋習大多改了,公主暫代了國王,且正大力懸賞尋我歸來的,我當然嚇得連夜逃脫,但臨走前引王宮裡的人到那祭神臺前,留下了一封仙書,其內說,雖然他們先前很多人屢屢質疑我的神仙身份,但我確實是神仙,見他們國王新喪,王國混亂,都城爭權,被委派下來協助,現在邪惡的人被除去了,英明果斷的公主登上王位,我功德圓滿,當然要歸去天上,再不下來,並囑託公主一定要再責人而嫁並親自提供了自個兒以前留意的幾個王國內有資格成爲駙馬輔佐公主治理王國的年輕人,現在,大約公主的孩子已經可以打醬油了……”
蕭雲聽得幾乎入迷,喃喃道:“究竟是人征服了天呢,還是天征服了人?”
呂仙人講完,長出口氣,笑道:“所謂天人合一,天道有常而無情,人定勝天或天命無更,這些人與天之間哨的關係,想得太深,只會讓你迷惘,不過,人與天,人多處於弱勢的一方,能抗便抗,不能便順勢因應而爲,蕭雲,你是個戰士,但不需要是軍師,也不需要揹負什麼拯救衆生的使命,前方若只有一條路,你便走這一條路,這一順一爭中所獲得的認知,纔是經世之道!”
蕭雲豁然起身,拱手道:“多謝!”
“何去?”
“……見聖主,事兒辦完了好睡覺!”
也是,子夜降至,第十日也到尾了。
絕峰之下,蕭雲單膝奏請道:“臣下恭請聖主神策護教,以使聖教綿延千秋!“
赤炎緩緩睜目,卻並無蕭雲預料中的大喜大笑甚至嘲諷,而是拋下一本薄冊子,道:“讓需要修煉的人練此口訣,十五日小成後,再來找本座!”
蕭雲接過,見冊上竟是“魔心譜”三字,不由遲疑,道:“聖主,不知這冊子——”
赤炎一笑,道:“你放心,這心訣並非丹田練氣之法,不與人原本的武學衝突,而且,也不會把人人都修成嗜血成狂的魔頭!”
蕭雲只好塞入懷中,道:“臣下自然不敢質疑聖主,只是不解而已。”說完,他看一眼冷笑望來的湖畔的南宮婉,正要告退而去,乍轉身時,赤炎忽以一種平和的口吻在背後道:“蕭雲,本座知道你對我還有着不信任,但你終究會發現,本座要做的一切非爲私利,是要惠及所有世間人的!”
蕭雲精神聽完,未語離去。
第二天,祭臺上下人等聚齊,蕭雲取出那《魔心譜》,道:“夜鶯,這是夜中聖主所賜之物,說是讓臺下諸衛修習半月,你先給臺上大夥兒念一唸吧。”
夜鶯接過,先念了名字,翻內容道:“魔者,非人畜,非妖靈,爲無極力量,其幻身無定,不走常勢,聚而生至強,散而息不滅。以道心取力,修一世僅得來清心寡慾,所謂辟穀長壽,非得天緣,滅欲之必然,因爲取道家之律控,下乘修法也。欲獲力者,必居魔心,以身爲鼎,以心召喚,則力外來聚至體內,使盡此處,而取於彼,力量恆久,不息不滅,本座依此至理創一書,曰《魔經》,然凡人難有魔心,是以先以一冊《魔心譜》初備,後授**……”
夜鶯暫停,往後翻了翻,道:“其後便是圖文並茂了,不過,這些圖並非常規武學之路,無經脈穴位氣理,小女子不好作評,各位不妨瀏覽一下。”說着,她遞給了次近的任九重,由此,大多數人翻看過,都難以置評,呂仙人也只是一笑,無隻言片語。
蕭雲得不到半點回饋,只好道:“既如此,就把此書授給他們吧,只是,要安排人手收集命他們每日修煉後的效果和心得,至於各位,還是不要修煉。”
這一天,蕭雲當兩位姑娘的陪練完畢,於瀑布前立望虹橋,一時嘆息,對身邊的寶兒道:“寶兒,你說公子是不是個自私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