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蘇乞,你是個叫花子,倒也貼切。”他粗手粗腳,一下把蘇七的胳膊再次弄脫臼了,成繼對張彥道:“大哥,你有沒有覺得,這位姑娘跟公子有幾分像?”張彥一想,驚道:“你不提我還覺不出來,而且,他們還可能姓氏相同。”他立刻行到蕭青面前,拱手道:“敢問這位姑娘,看你的樣子,像是少有出門,你不妨告訴我們住址,我們親自送你回去。”趙捨棄了蘇七,衝過來拍胸脯道:“對,對,青姑娘你告訴我我家在哪裡,我趙舍做牛做馬護你回去!”“家?”蕭青想到那孤零零的月輪峰,道:“我不想回去,我家裡沒有人了。”張彥道:“那你在外面還有親人嗎?像你這樣漂泊江湖,很危險的。”趙舍附和道:“世上壞人很多的,比如正在樹上曬月亮的那位大媽。”蕭青道:“我……我有哥哥,他叫蕭雲。”她終於決定了,縱然前面這幾個是壞人,也不能放棄一線希望。
“蕭雲?”五人一呆,趙舍幾乎口吃:“不…不…不會吧,你哥哥真叫蕭雲?”
怎麼可能?張彥成繼清楚得很,公子根本不會有妹妹,但除名字巧合外,她與公子確實有幾分相像。
蕭青預感到什麼,眼神瞬間熾熱,盯着三人道:“你們知道哥哥在哪裡麼?”
趙舍艱難地道:“我的結義大哥就叫蕭雲。”話剛落,他的手就被一雙“玉手”給抓實了,疼得汗直往下淌,玉手主人道:“帶我去見哥哥!”蘇七和那苟子忙道:“蕭姑娘,不要輕易相信他!”
趙舍使勁抽回手,又甩又吹,走到地上躺着的二人面前,道:“蘇七是吧,我看你還是叫蘇乞順口,還有你叫什麼……狗子?那多難聽,我賜你我侯府的姓氏,改名趙苟,你們去白雲城投靠我父親去吧,我叫趙舍,是城主之子。”
蘇七苟子道:“蕭姑娘,你看,他以爲自己姓趙就跟白雲城主是一家了,同名同姓不一定是一個人的。”趙舍心道:“這兩個傢伙如此囉唣,豈非破壞我在青妹妹心目中的形象?罷了,給你們點兒面子。”他丟出一塊令牌,又丟出一張百兩銀票,道:“一個人拿着令牌,一個人拿銀票,去白雲城找白雲城主,這是第一個選擇,第二個選擇……鷹老鶴老,我看樹上那大媽也寂寞的很,需要人陪。”
兩人撿起令牌和銀票,湊在一起看,令牌不知真僞,銀票卻是真的,但再看看蕭青,難以抉擇。張彥道:“這位少爺確實是白雲城主之子,你們兩個還是信了吧,若不然,此生也只有當龜奴討飯的資格了。”兩個原本並不相識的人,這刻一對視,忽噌噌向幾人磕了個頭,又道:“蕭姑娘,保重!”起身後乘夜奔去。
蕭青也下了決定,道:“帶我去找哥哥!”即便面對的是個謊言,她也要嘗試。
趙舍笑得很開心,道:“遵命,青妹妹!”
第二日,隊伍裡就多出一個叫蕭青的女孩子。
一路上,趙舍百般獻媚,不過蕭青最不滿意的是,被要求戴上了一個斗笠一樣的東西,她道:“爲什麼戴這個?”
趙舍道:“當然要戴,青妹妹你這麼好看,那些壞人會打你主意的。”蕭青徑直道:“你是壞人麼?”趙舍乾笑道:“我當然是好人,你想想,那晚那些壞人要害你,還是我教訓了他們,壞人會打壞人麼?”
蕭青若有所思,見到一對狗在打架,道:“它們誰好誰壞?”
趙舍道:“狗咬狗,都不是好東西……青妹妹,一般說人才分得出好壞的。”
見到一對孩童在打架,她又道:“那他們呢?”
趙舍啞然,道:“小孩子也不分好壞,只有乖與不乖。”
見到一對江湖人在廝殺,蕭青肯定道:“這裡總有好人壞人了吧?”
趙舍心道:“我怎麼知道?”口中卻道:“那要看他們對你怎樣,對你好的是好人,對你壞的是壞人,像我,就是好人。”
那兩人被觀架者弄得興致全無,停手吼道:“看什麼看!”氣沖沖走了。
蕭青道:“哦,原來他們都是壞人。”
趙舍無語,張彥笑道:“青小姐,好人壞人不是那麼絕對的,誰好誰壞要自己去感受的。”索性,先認定了她是公子的妹妹。蕭青沉默,良久點頭。
六人進了一家酒肆,坐定,趙舍點菜,等待的工夫裡,蕭青掃視四周,好奇萬分,見別人用筷子去吃食物,就用心觀察別人的動作,不久豐盛的飯食上桌,蕭青聞香識飢,迫不及待拿筷子去夾東西,幾次都沒成功。張彥成繼心道:“她怎麼連筷子都不會用?”趙舍卻沒多想,笑道:“青妹妹是不是手不方便,來,我爲你夾菜。”蕭青很乾脆的沒搭理他,努力嘗試了半天,總算吃到第一口東西,原來,人間的東西這麼好吃,這麼一察覺,頓時橫掃桌面,也不顧別人吃了沒有。五人一直看着她吃東西,呆了,趙舍結巴道:“青……妹妹,你…你就不怕長胖?”蕭青抹了抹嘴,道:“什麼叫長胖?”趙舍閉嘴道:“我說笑的。”
幾人吃完飯就要離開,忽然進來兩個江湖人,一個道:“十多年了,再次接到定閒師太的江湖傳書,想來還真懷念啊。”另一個道:“我豫北雙俠上次參與圍剿那妖道天一,今次又要捕殺天一那惡貫滿盈的徒弟蕭雲蕭魔頭,武林史志上,也夠記上一筆了。”
這兩人都是用劍的,四十出頭,算是正當壯年,兩人又道:“只要除掉了蕭雲,月魔教可說羣邪無首了,覆滅不久矣!”“是啊,你說這蕭雲多麼的可惡,白山黑水一役用陰招邪法坑害我正道無數,聽說還有一把瞬間斬殺上百人的妖器,哼,可惜那次我豫北雙俠不在,否則,定要取那蕭雲狗賊性命!”
忽有一個怒氣衝衝的聲音向自二人桌前,是蕭青,她道:“你們胡說,哥哥是好人,你們纔是壞人!”豫北雙俠見這女子戴着斗笠爲蕭雲援聲,一齊抓起桌上的劍警惕站起,道:“姑娘是什麼人?與那姓蕭的什麼關係?!”蕭青怒道:“他是我哥哥,不是壞人!”豫北雙俠道:“屠殺我正道數千還敢稱好人?姑娘既然自稱他的妹妹,說不得咱們這兩個壞人要與你討教一番了!”二人就要拔劍動手,趙舍忙把蕭青拉到身後,笑道:“二位息怒,她跟蕭雲沒有半點關係,只不過拜錯了偶像,敢問二位俠名,小弟可有幸得知麼?”
豫北雙俠歸了拔了一半的劍,道:“這還可以理解,小姑娘,拜偶像也該選劍閣弟子那樣的……我兄弟名叫陸山陸海,江湖人送外號‘豫北雙俠’,百里之外陸家莊正是敝府,不知小兄弟名號,家源?”趙舍心道:“何不隨着他們,去看看他們說的蕭雲是不是我大哥?”便道:“小弟趙舍,家源不足提,她是我妹妹趙青,她若說自己叫蕭青,兩位千萬別信,不瞞賢昆仲,小弟最喜歡做那斬妖除邪之事,不知此行可否帶上我們六個?”
豫北雙俠一看六人,除了這古怪的姑娘都不像邪人,就道:“好說,武林義舉,凡我輩江湖正道都該義不容辭,趙兄弟肯主動援手那就最好了。”趙舍喜道:“那就先謝過了,小二,上一桌絕世好菜,替我招待兩位大俠!”反正自己也沒吃多少,豫北雙俠也不客氣,拱手算謝禮。蕭青只好氣呼呼的坐回桌上,心想:果然,這個姓趙的也不是好人!
離開韓千雪後,蕭雲換了身新衣,焚掉舊衫,看着它化爲灰燼才轉身離去。
他沒注意到,所過的路上無數目光已經瞄上了他。
行到一處原野,他發現,自己已經無路可走,前面,定閒帶領着一羣人,後面,是天心和他的緝月聯盟,左面,則是三大世家,慕容風和歐陽錚二人表情尤其猙獰,右面,則以複雜看着他的綵鳳宮主和張果老宋良士爲首。
蕭雲只掃了一眼,就面向定閒,這刻的定閒,絕對不是記憶中那個溫和慈悲的師太,而像一把審判的劍,斷人的鍘。定閒開了口,肅殺之意在平野上蔓延。
“蕭雲,千雪呢?!”
蕭雲道:“她很好,與她大師兄在一起。”
天心冷笑:“你的話可信?”
靜了一下,蕭雲道:“天心道長,昔年,我師傅天一可對你說過謊話麼?”
天心無言,他不願單純說一些氣憤的評判。
蕭雲道:“我是他的徒弟,如果他沒有,我也不會。”
定閒道:“十多年前,貧尼號令武林,緝捕那天一妖道,也似今日這般場景!”
蕭雲道:“師太想說什麼?”
慕容風冷笑:“這還不明白,師太勸你投降!”
蕭雲道:“然後呢,被你們殺掉麼?”
慕容風啞然,歐陽錚怪氣道:“你若肯解散月魔教,然後自裁於天下人前,說不定我們會好好安葬你的。”一堆人哈哈大笑。
蕭雲淡淡道:“抱歉,我還不能死,要殺我,自個動手吧!”
無人應聲,也無人敢率先上前,都在忌諱的看着他手裡的噬魂,若不是今次由定閒召喚,這場圍剿根本發動不起來。定閒看穿了衆人心思,道:“他先前能以妖器逞兇,不過是身邊有護隨,能從容甩出發招,今次是混戰,只要他甩出兵刃,本體無防,就會被亂刀加身!所以,他絕不會讓兵器離身!”衆人稍放心,還是沒人先上。綵鳳宮主忽道:“蕭雲,畢竟你也曾有功於武林,如若你現在就放下兵器,解散月魔教,然後自廢武功,我綵鳳宮可保你無事!”
冷場,有人陰陽怪氣道:“原來綵鳳山莊缺一個男人了。”綵鳳宮主羞怒,道:“我申綵鳳說到做到!”她後面的白多女兵齊道:“謹遵宮主號令!”張果老道:“蕭雲,不如你去仙人醉苑吧,我那千日醉作坊里正缺一個幫手,另外呢,如若日後誰敢上門鬧事,那是絕不會成功的。”仙人醉苑江湖中的威望不低,多少讓人忌憚。
宋良士低聲道:“張神仙,宮主,咱們何必替他開脫呢?”張果老笑道:“小宋,你那荷花澱的兄弟們想不想要酒喝了?”宋良士乾笑:“宋某聽您的。”
蕭雲緩緩道:“申宮主,對不住了,如果說蕭雲曾在哪些日子裡令你困惑,那,也只是一種表面,真正的蕭雲,是一個魔頭,不值得你信任什麼!”
他轉過頭去,不再看過去一眼。其實,他心裡還有一句話:“那些日子,也是我最不需要心防的時刻,即便癡傻,也無比快樂。”
綵鳳宮主面色慘白,心裡的美好如遭鍾撞,瞬間消散。
面對定閒,蕭雲道:“師太,動手吧!”定閒抽出劍,令道:“諸位同道,自這蕭雲蕭魔頭現身江湖,他那把妖器噬魂,不知奪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他帶領下的月魔教,更在白山黑水之中殘害正派無數,若容此梟存活下去,月魔教不知還要興風作浪多久,江湖也不知會增添多少屍骨,今日我正道,便齊心協力!共誅此賊!”
“齊心協力!共誅此賊!”成百上千的口號齊響,可以想見,當年天一所面對的,也是這般場景。
定閒喊一聲殺,率先執劍衝出,無數人尾隨,天心那邊也同時出動,三大世家仇恨滔天,當然不落人後,只有綵鳳宮主一方沒多大動靜,不過,這數百上千人殺伐歸一的場面還是引發人熱血沸騰,許多人相繼從綵鳳宮主兩側奔出。宋良士之所以離開千蘆湖,獨身闖江湖,就是爲荷花澱博名,若干站原地,只能表示懦弱,但妄自出去,又於良友面子上不好看,他忽嘆道:“申宮主,宋某勸你還是暫回綵鳳山莊的好,畢竟這蕭雲名聲極壞,若咱們來而不作爲,傳揚出去,於綵鳳宮——”意識很明顯,寡婦門前是非多,何況招惹的是大是大非。
張果老也道:“乖女兒,小宋說得對,你看這成百上千圍攻一人,再看下去說不定要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了,倒不如回去,爲父那幾壇千日醉也快出槽了,你帶回莊去,醉個千百八日的,萬般都煙雲過了。”綵鳳宮主一咬牙,道:“走!”
張果老拍拍宋良士肩膀,笑道:“小宋啊,你不如留下,這麼多人要分屍一個,加進去興許能分到塊兒骨頭。”宋良士苦笑,但也不能隨着一百多人離開,只得抱拳告罪。
綵鳳宮主再回頭時,亂圍成團,早看不到蕭雲身形了。
走了數裡,綵鳳宮主忽令停,張果老奇道:“乖女兒,怎麼了?”
綵鳳宮主道:“休息一會兒。”張果老擡頭看天,嘆氣道:“好吧,說不定天上還能掉下個餡餅來。”綵鳳宮嗔道:“義父,您說什麼呢?”張果老幹笑:“沒什麼,沒什麼。”
蕭雲幾乎在瞬間就陷入了四大高手的圍攻之中,定閒、天心、慕容華與歐陽震,其它近不了身的,則在縫隙裡抽冷子,尤其慕容風歐陽錚最爲活躍,關中四刀客也不落後,再往外的人,就只有吶喊的份了。
蕭雲被包圍了,從裡到外,刀劍無數,密密麻麻。
他感覺又回到了五連峰中的日子,四圍都是險地密林,耳目警覺全提,一把噬魂舞得密不透風,但是漸漸的,他乏力起來,體內純雜真氣對衝,動作遲慢走樣,被衆兵器劃破衣衫,劃出傷痕。
“蕭雲,你爲什麼不把噬魂對準人呢?”
無比熟悉的魔音入耳,蕭雲一定,刀劍齊至,湊巧天心的劍急了些,一下擋開定閒和慕容華歐陽震的兵刃,二家主的兵器則撞到關中四刀客,一時亂做一團,定閒道:“大家閃開一點距離,容我與天心道長、兩位家主四人在前!”
蕭雲回神時,已被有秩序的攻伐圍上,赤炎的聲音又起:“只要對它呼喚‘力量’,你就無所不能!”
四人合攻下,蕭雲氣息紊亂,赤炎的話就如魔咒,力量一詞源源不斷衝入他的腦海,忽然天心悶哼一聲,手臂劃過噬魂外緣,一摸鮮血溢在魔兵上,噬魂立刻泛出紅色,同時,一股嗜血之氣從兵刃上順臂直抵蕭雲全身,與體內的雜亂混爲一處。天心退下,關中四刀客老大老二補上,天心把劍換到左手,又要攻上,老三笑道:“盟主還是歇歇吧,看我大哥二哥怎麼把這廝誅殺!”話剛落,剛上陣的老二痛呼一聲退出,同樣傷了手臂,老三變色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