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江州,寒風凜冽,曾經茂盛的樹木落下枯枝敗葉使無垠大地平添一股肅殺,一支商隊從山腳下經過,他們一次次不安地將視線投向山林,唯有暖陽能稍稍消融他們遭受的寒冷。
“大家快點走,這一帶很不太平!”一名老商人轉身衝同伴招呼,他的臉上遍佈歲月留下的風霜痕跡,並因此時的憂慮顯得格外密集。
“唉!”聽到這話,同行的商人都無奈嘆氣,他們知道老商人所指的是不久前在此處落草爲寇的山荊族黃古瓦拉團伙,這羣盜匪仗着處在“中立”地帶肆意妄爲,劫掠商旅甚至連官府都敢挑釁,他們一旦遇到這惡匪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五叔,咱們商隊不是有白叔叔,趙叔叔在嗎?一些小蟊賊有什麼好怕的?”卻有坐在驢車上的小女孩睜大眼睛好奇發問,她的眼睛黑溜溜地很有神,臉蛋卻被冬風凍得發紫,即便如此她還是好奇地打量着周圍景象,這一路所見的一切都令她無比新奇。
“丫頭,那可不是什麼小蟊賊,是令官府都……哎!”商人們無奈地說道,堂堂州府竟無法收拾一羣亂匪,這話怎好對這天真無邪的小姑娘講?至於那白叔叔、趙叔叔乃是商隊請來的鏢師,憑千鍛境巔峰修爲要收拾尋常猛獸或剪徑小賊倒不在話下,可面對上萬匪徒?他們的實力根本派不上用場。
想大武朝開國千年,北拒百狄,東抵吞狼,鯤鵬水師威震四海,乃是這天下最大最強的王朝,可爲何如此強大的國度中依舊有賊寇作亂呢?爲何堂堂州府竟被一個叛亂失敗的山中長老難倒,爲何那些擁兵數萬,有金身、靈華甚至天行境強者坐鎮的城池、家族看着叛逆在眼皮底下作亂而無動於衷?
這些商人們不明白,他們只明白自己必須快點離開這危險之地,一旦遇上劫匪,他們要麼命喪黃泉,要麼傾家蕩產,數年乃至一生的努力付之東流。
馬上的商人催促坐騎,步行者也咬牙在這大冷天加快腳步,眼看着就快要離開山區,一陣叫喊聲卻令他們原本雀躍的心凍成冰坨,墜入谷底。
“哪來不長眼的傢伙,敢闖咱家大王領地?”手持刀槍棍叉各類武器的賊寇忽從道路兩側涌出,直接堵住了商隊的去路,一名穿着不錯,手持虎頭大刀的男人冷笑着看向驚慌失措的商人:“咱家大王正在閉關參悟無上妙法,你們擅闖聖地還大聲喧囂,若妨礙大王修煉擔當得起嗎!”
“擔當得起嗎!擔當得起嗎!”隨着頭領發話,一衆山賊也殺氣騰騰地發出吶喊,並將鋼刀等兵器高舉閃爍出懾人寒光……這聲勢令商人們身體發抖。
真正大聲喧囂的是你們吧?怎麼就不去自絕讓這世界乾淨些?商人們暗自咒罵卻絕不敢說出口,他們明白生死攸關的時候到了。
“這位……兄臺,我們不知此地是你家大王閉關所在,實在無心衝撞……你看,可否通融一下?”隊伍中極有威望的老商人硬着頭皮上前,對這比自己要小十來歲的山賊頭目說道。
“呸,誰是你這一身銅臭傢伙的大哥?”山賊頭目啐了一口:“衝撞聖地者,該當死罪,亂刀剁碎後丟去喂野狼禿鷲,如此才能消除罪孽!”
“亂刀剁碎!?”一羣商人的臉頓時就白了。
“這位兄臺……”老商人雖驚慌卻比其他人鎮定,連忙開口卻被山賊打斷。
“但我們大王是寬宏大量之人,倒不一定要將褻瀆者處死。”沒等商人們鬆一口氣,山賊頭目露出冷笑:“但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今日凡是會喘氣的都給我留下五成貨物財物,不然休想走出這渚山!”
“五成!?不是說三成嗎?”商人們都變了臉色,他們也打聽過這裡的保護費,繳納三成貨值後他們這一趟就不剩多少利潤了,繳納五成?那將會嚴重虧本!
“就是五成!少一個子就要你們人頭落地!”山賊頭目冷冷一笑,並肆無忌憚地打量着商人與一車車貨物,在他眼中這都是任自己搜刮的肥羊,幹了這一票,接下來便能快活好些日子了。
“運氣真不錯,正好讓我逮到這羣肥羊!”山賊頭目饒有興致地觀察商人的表現,就在這時一道稚嫩的聲音竟打破了令人大氣也不敢喘的死寂。
“你這壞人,這些貨物是我們用來養家餬口的,憑什麼給你!”發話者聲音清脆,竟是一個小女孩,這突然的質問令所有商人大驚失色,車上的婦人連忙捂住女兒的嘴,驚恐地低着頭。
山林沉默了半晌,直到惡意的聲音再次響起。
“真是可愛的丫頭。”山賊頭目舔了舔嘴脣,用另一種的貪婪目光注視着女孩與婦人:“還有這娘們姿色也不同,哼,你們這些蠢貨過得還挺滋潤啊。”
“聽好了,今天大爺不但要你們的五成貨物,還要這裡的所有女人,如敢不從,將你們統統宰了喂狼!”
“交出女人!”聽到頭目的話,一衆嘍囉都興奮了,他們將武器舉得更高,用通紅的眼睛死死瞪着商隊中有數的女眷,他們視線中透出的狂熱與野蠻將女孩嚇得瑟瑟發抖,婦人用力摟緊女兒,可自己何嘗不是恐懼萬分?
“兄臺,這未免……”老商人也變了臉色,這兩個條件無論如何也不能答應啊!
“未免什麼?你這老狗想死不成?”山賊頭目當即怒吼,縈繞黃焰的虎頭刀悍然斬出,直接將一棵大樹從中斬斷,這令商人們更加惶恐。
這山賊頭目,竟有着石魄境修爲!?
“這位兄臺,難道不能通融一下……”一名中年商人面色發白地開口,他正是女孩的父親,怎麼可能將自己的妻女交出去?
“通融什麼?既然不肯破財消災那就乖乖去死吧!”山賊頭目獰笑,將洶涌黃焰的虎頭刀高舉:“兄弟們給我上,除了女人統統殺光!”
怎麼會這樣?山賊的突然暴起令所有商人都大驚失色,他們怎麼也想不到對方會一言不合就動手,一般情況下不該是繼續談判,將過路費談妥就好了嗎?將路過的商人殺盡,這些山賊就不怕竭澤而漁?
商人們的想法其實與賊首黃古瓦拉相同,黃古瓦拉雖是山荊族,但作爲曾經的族中長老也頗有遠見,明白若是將過路商旅殺光搶盡會導致無人敢來,他自然不會做殺雞取卵之事,因此規定凡是經過自己領地的商旅只要繳納“過路費”就能平安無事,這樣細水長流才能維持長期生存。
但他的手下可不這麼想,對他們來說搶到的纔是自己的,看着眼前有一車貨物卻只拿小半車怎能甘心?就該通通搶走,然後過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日子!在這種情況下他們雖依照上司的吩咐收取過路費放過商人,卻時刻想找機會幹一票大的,眼下商人的些許抵抗就是他們的理由!
眼看目露綠光,如狼羣的盜匪朝自己衝來商人們都亂了分寸,生死間卻做出了各不相同的舉動。
“兄臺,大王!就不能商量商量?”
“我願交出一半貨物,別殺我!”
“都是鄧家的丫頭亂說話纔有今日之禍!”
“大家別怕,跟他們拼了!”
“別管貨物了,逃命吧!”
商隊僱有鏢師,常年行走在外的商人與其家僕也配備武器多少會些武藝,真要拼起來未必會輸給這小夥賊寇,但戰鬥必有傷亡,衣食無憂的商人哪捨得與刀口舔血的賊人拼命?更何況萬一戰鬥引來更多敵人,那他們更會死無葬身之地!
是以商人一時間有的向山賊求饒,有的企圖逃跑,而欲要反抗者卻寥寥無幾。
“逃吧!”這個念頭驅使的商人佔據了大多數,他們知道山賊皆是兇惡之輩,就算自己求饒也未必能有活路,可當他們紛紛向來時方向衝去,只聽喊殺震天,另一羣山賊從後方殺至,將他們的退路完全堵死!
“除卻女人,統統殺光!”山賊們將刀叉高舉,眼冒綠光,涎水直流,比山中的猛獸更加猙獰。
在他們眼中這些與自己同生爲人者根本不是同類,只不過是供他們宰殺取樂,食其骨肉的豬羊。
“完了!”商人們面如死灰,他們已預見自己被山賊亂刀殺死,曝屍荒野的結局。
“爹,娘,我怕!”女孩蜷縮在母親懷抱,聽着山賊的叫喊不由哭泣。
“琪兒別怕,爹爹不會讓壞人傷害你的。”中年男人策馬在旁溫柔地說道,婦人聽到這話卻滿眼含淚。
她知道丈夫不可能擋得住如狼似虎的山賊,這個承諾意味着他會在妻女受辱之前自己結束她們的生命!
與生不如死相比,這的確是更好的結局,可老天爲何如此不公,非要讓他們的美滿家庭就此破散?
天真的女孩不知道父母的想法,她真以爲父親能保護自己,於是乖巧地止住哭泣並探起頭看那些凶神惡煞的壞人接近,難道說父親會像縣裡的金身境爺爺那樣渾身閃耀金光,將這羣壞人統統趕跑?她眼睛發亮,身旁的男人卻握緊了刀,手指關節泛着骨一般的白色。
嘯吼的山賊、絕望的商人、高舉的屠刀……所有人都明白一場屠殺即將開始。
可就在這一刻,一陣突然響起的聲音促使山賊與商人齊齊擡頭,他們驚愕地看見,天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