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等計議已定,徑往大道上迎來。行了半日,遠遠望見一隊人馬,旌旗招展,衣甲鮮明而來。衆人知這必是厲雙捷宣詔的隊伍,都翻身下了馬,候在路邊。
那隊人馬過來,那廠公卻未騎馬,於隊伍中乘了馬車,車簾低垂,卻是見不到面貌。護送的錦衣衛人衆見了安奇剛立於路旁,隊伍便停了下來。安奇剛走到馬車之前,恭恭敬敬地唱個諾道:“卑職安奇剛,參見廠公大人。”
車中嘿嘿一笑,說道:“安大人說笑了。在下區區一名秉筆太監,如何敢在刑部主事面前稱大人?”安奇剛回道:“廠公奉了聖旨而來,莫說我小小主事,便是各部大人,也都要執這份禮。”
那厲雙捷哈哈一笑,一掀車簾,走了出來,說道:“奇剛啊,許久不見,在這裡做什麼?又在管什麼江湖上的事情麼?”
安奇剛見他說得寬厚,也嘻嘻笑道:“厲伯伯,是秦帥的愛女被擄,我會同江湖上的朋友,直追到終南山上,方纔救回。”
那厲雙捷下了馬車,說道:“功夫最近練得怎麼樣了?這小姑娘看起來甚是機靈,可便是秦海兄的千金麼?”言語之間,甚爲溫和。
安奇剛尚未答話,秦小文卻乖巧得很,上前施禮道:“奉國秦海不肖女秦小文,見過欽差廠公。”安奇剛跟過一步道:“我來給廠公引見,這位秦小姐,這位方暉,卻是我刑部錦衣衛一位江湖上的朋友。”
方暉見這廠公厲雙捷看不出年紀,胖頭白麪,一雙眼睛甚小,自額頭向頂心上,禿得一根頭髮也無,兩鬢卻都已斑白,實不像身負極高武功之人,當下施禮道:“草民方暉,參見欽差廠公。”厲雙捷點了點頭,說道:“年輕人,武功不低呀,眼中精光已斂,是內力返璞之徵。”方暉回道:“廠公說笑了。”
厲雙捷淡然一笑,不再理他,向安奇剛問道:“奇剛啊,你們去哪裡呀?”安奇剛據實回答,說是想隨大隊,同往大同。厲雙捷點了點頭,說道:“如此也好,便隨我一同往去大同吧
。”轉身上了車,隊伍便又起行。安奇剛衆人待大隊過去,翻身上馬,跟在隊伍之後。
方暉向安奇剛轉身問道:“安大哥,這廠公看似與你非常熟絡呀,你們之間,恐並非公事相交這麼簡單。”安奇剛哈哈一笑,說道:“小房子你歷來心思縝密,看來什麼事都瞞不過你去。我和廠公之間,確有私交,我那四相八卦的步法,便是厲伯伯傳授給我的。”
方暉以前與安奇剛初識之時,曾在無錫客棧之中動過手,知他功夫沉穩嚴密,最厲害的便在這步法上,動手之時,隱隱有料敵機先之意。此刻聽到安奇剛的步法乃是厲雙捷所傳,心底莫名奇妙地害怕起來,身上不禁哆嗦了一下。
身旁的秦小文大奇,問道:“小房子,這大熱的天,你怎麼還冷麼?”方暉哦了一聲,心不所屬。內心之中隱隱地似是想到了什麼極爲可怕之事,但眼前卻始終覺得一片模糊,想來想去,覺得不可捉摸,卻始終驅趕不開那份莫名其妙的懼怕。
大同城本已不遠,又行了一日,日落之前,已遠遠望見大同雄關。秦海已得了羅千總的快馬馳訊,遠遠地排開了陣仗,與軍中衆將,來迎接欽差。厲雙捷溫言寬慰了幾句,便一同進大同城宣讀聖旨。秦海遠遠望見了隊伍末尾的秦小文與方暉兩人,眼中閃出欣喜神色。秦小文見了父親,遙遙做了個鬼臉,卻知父親公務在身,不便相認。
衆人進了大同城,自有人安排秦小文等人在帥府中住下。秦海奉了聖旨,又與衆將安排宴請欽差晚宴,一時不得空抽身來探望秦小文。秦小文與方暉正閒談之間,卻聽得腳步急響,知道是有人來。還未站起身來,卻見一人掀簾而入,寬肩虎睛,正是秦小文的胞兄秦鍾。
兄妹相見,秦鍾又是連日來極爲掛念,絮絮說個沒完。秦鍾聽說安奇剛與方暉多日追蹤,方暉又是力抗強敵,於極爲兇險之地救得秦小文,更是連聲稱謝。方、秦兩人只說方暉與那黑衣人對了掌力之後,並秦小文二人雙雙跌入激流,自下游上岸,彼時天色已黑
,那黑衣人許是搜尋不到,竟自去了。兩人說到此處,都想起那夜裡的對答,互望一眼,情緒複雜,彼此眼神之中,都頗覺得怪異。
秦鍾尚待細問,方暉卻已岔開話題,問道:“秦帥奉了兵部軍令,來整飭邊關,那楊國武變節,邊關可曾生變麼?”秦鍾沉吟道:“方少俠不是外人,與你說知卻也不妨。此事甚爲蹊蹺,楊國武乃是父帥舊將,出生入死多年,據邊關其他將領說,他不知何故突然失蹤,當時遍尋不見,卻無其他變故。我思慮這中間必是有因,或許軍中尚有同黨,父帥來後,嚴查此事,卻一直未見什麼端倪。我與父帥密議過數次,覺得楊國武叛逃,擄掠舍妹,以此爲要挾覬覦兵符,定然有大圖謀,卻如何能不見半點線索,這可當真奇了。”
方暉與安奇剛聽秦鍾如此說,也是大惑不解,安奇剛又問道:“廠公此來,大張旗鼓,聖旨之中,可有什麼重要之事麼?”秦鍾道:“也算得大事,瓦剌屢遣細作南下,蠢蠢欲動,韃靼最近兵擾頻仍。朝廷震怒,聖旨之中,乃是令父帥調集兵鋒,長城百里之外,滅敵衛國,使北方胡騎,不敢正視我同宣邊關。箇中有大兵調動密旨,諸位不是軍中之人,恕我不能相告了。”
方暉呵呵一笑,說道:“如此我們便也不問,其實你便說與我聽,我也是聽不懂的。秦少帥年紀輕輕,戍衛邊關,誠爲可敬。”秦小文插嘴道:“小房子,軍中之事,你確然不懂,不過我看你的馬屁功夫,卻是一等一的厲害。”衆人都是哈哈一笑。
一連數日下來,大同城內城外,軍馬調動甚爲頻繁,想來便是秦鍾所說的“調集兵鋒”,以備來日北掃。方暉見秦小文在大同帥府之中,已無半分危險,掛念溫森等人的下落,不知安全與否,便想告辭。正說之間,卻見秦鍾回來帥府報喜,說是錦衣衛的人回報大同軍中,溫森等人那日與滄州城外,被楊國武所部引而向西,後來追上,被合圍一戰,突圍而出。雖是幾人都掛了彩,當性命無礙,此時正在滄州三才劍門上養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