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溪邊,冰塑蠱雕在陽光下反射出瑰麗的彩練。
站在地面仰視它的姬雲卻沒有半點欣賞美景的心情,柳眉深鎖,自言自語:“哼,冰封了一隻妖獸,還想狡辯。”女弟子瞟了一眼冰封的蠱雕,道:“師父,他並未傷人,真要除掉他麼?”
姬雲瞪了那女弟子一眼,面色如鐵,道:“他沒開始傷人也有人爲他而傷了,休要心軟,我們若不解決他,他必將釀成大禍。你們,快去尋雪妖的蹤跡,我要儘快擊斃他。”
此時此刻,秋明洌一路東搖西擺,陽光刺眼,奇寒襲心,加上他受了驚嚇,幾乎是看朱成碧。不知不覺,竟走進了一個小村落中。
還是初秋,天際便紛紛揚揚落下大片白雪,正如二十年前一般。攝人心魄的雪女又出現了,老一輩的村民們大都這樣想。牽着牛羊往自家的屋子裡趕。
然而,當人們注意到了這個白髮紅顏的怪物踏進村落,有韻律的牛蹄聲和羊咩聲都停住了,人們紛紛圍了過來,都瞪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秋明洌。
秋明洌此刻披頭散髮,身上沾滿了草木屑,昔日貴公子的風采早已流失在與蠱雕的對決中。面對衆目睽睽,他也是慌神,他越是害怕,雙手的藍芒就越是閃耀,凝在他身旁的冰雪就越是凜冽。
“妖怪!他是妖怪!”“明明是個年輕人,卻長着一頭白髮!”“大家看!他的手在發光!”“他就是雪妖,不能讓他進村子!”“快!快去拿黑狗血!雞血!”
秋明洌鳳目圓睜,捂着頭不住地旋轉,自顧自地嘀咕着:“不,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說着,一個婦人端着一盆黑狗血健步如飛地走來,看着就是要向秋明洌潑灑而來。
景瀾擠開喧鬧的人羣,張開雙臂當在秋明洌面前,朗聲道:“各位,他不是妖怪,他只是從小患有怪疾。請大家讓一讓,我們立刻離開。”
幾個老人護着小孩兒讓開了一條縫隙,就在此時,一個提刀的壯漢走上前來,道:“不能放你們走,這平白無故地飛雪,就是雪妖作孽。”這時,一個裹着頭巾的婦人也對着景瀾指指點點:“大家看這個女子,奇裝異服,說她是常人,誰信啊,一定也是妖怪!”
“各位,是妖怪就不能放虎歸山!殺掉這對妖男怪女,殺!”說着,人羣便涌了上來,將二人越圍越緊。
不,我們不是妖!”景瀾一直擋在秋明洌身前,揮着雙手抵禦着越逼越近的村民。“別跟這個妖女廢話,上!”一聲令喝,端着黑狗血的
婦女猛勁一使,便朝秋明洌潑灑而來。
一道藍光閃過黑瞳,秋明洌一擡手,黑狗血還未碰到他的衣角就在空中凝結成冰,簌簌掉落在地。潑血的婦女頓時瞠目結舌,木盆一落,哆哆嗦嗦地竄到自己丈夫身後。秋明洌驚訝地注視着自己圍繞着遊絲藍光的雙手,似乎是明白了什麼。
人羣一下子散開了許多,然而,那些悍民卻更不會放過秋明洌了。“妖法!這個男人會妖法,大家上!”提刀的壯漢指着秋明洌,砍刀一揮便朝他的天靈砍來。秋明洌眸中一寒,擡手便凝出一道冰蓮,蓮瓣紛飛,冰屑直擊壯漢的胸膛,壯漢霎時被打得遍體鱗傷,口吐鮮血跪倒在地。
“保護老人孩子,其餘人上!”不知是誰喊了一聲,黃髮垂髫自動撤離,幾個男子抄起手中的鋤頭,雄獅猛虎般朝秋明洌劈打而來。秋明洌雙手一擡,風雪驟起,幾個男子被吹出了幾丈之遠,還不依不饒地跑來。
秋明洌眸中凝聚了千山暮雪,雙掌一推,幾個男子便凝成了雕塑,秋明洌五指一併,冰塑“轟”地一聲全部炸裂開,幾個男子屍骨無存!
景瀾在一旁看得不知所措,輕輕扯住了秋明洌的袖子:“不要,明洌哥哥,住手,你會殺死他們的!”
周圍的村民雖然心中害怕,但自知逃避會造成更大的傷亡,仍舊不知好歹,以卵擊石。“滾開!”秋明洌一聲獅吼,將景瀾一把推倒在地。
“啊——”秋明洌驟感頭痛欲裂,瞳孔在黑藍之間不斷切換。秋明洌搖着頭睜眼,藍睛流轉,臉上脖間藤蔓般的妖印若隱若現,雙手藍芒更勝以前,面對撲過來的村民,他出手一揮,村民便霎時凝爲冰山,紋絲不動。
剩下的村民已然徹底崩潰,再不敢負隅頑抗了,紛紛丟棄武器往外逃竄。秋明洌卻似乎着魔一般,對着逃跑的村民也是瘋狂濫殺,無論是步履蹣跚的老人還是年幼的小孩兒,無一放過,全部變成凍僵的屍體咚咚倒在地上。
“不要,停手!”景瀾從地上掙扎起身,一把環住發狂的秋明洌,“快清醒一點,你不是妖,不能再殺人了。”秋明洌眸射寒光,此時已是六親不認,掰開景瀾的手臂,鉗住她的雙肩便將她舉了起來。
秋明洌注視着那雙淚眼婆娑的杏眼,那張熟悉的容顏,心中的堅冰似乎被她的眼睛一點一點消融。幾滴淚水順着景瀾的臉龐滑落,恰巧滴在秋明洌的藍眼中。他眨了眨眼,瞳孔漸漸恢復了之前的黑色,臉上脖間時隱時現的妖印也消失了。
秋
明洌慢慢將景瀾放在地上,一層薄霜陰魂不散地襲上他的臉頰脖間。秋明洌不住地抖動着,彷彿有深潭般的幽深寒冷撞擊着他的五臟六腑。“你還好嗎?”景瀾連忙抹去眼角的淚花,將他扶住。秋明洌環顧着四周的慘象,鳳目大瞪,一把推開了景瀾,吼道:“你看見了?這些人是我殺的!別靠近我!”
“不,你冷靜一點!”景瀾深鎖青眉,張開雙臂朝秋明洌步步靠近。“滾!你滾!我會殺掉你的!”秋明洌完全喪失了風流公子的優雅,朝着景瀾一通怒吼。景瀾眸中帶着盈盈波光,說到:
“這個時候,我不會離開你的。”
夜晚,殘月一彎,疏星幾點。
山洞內,景瀾生起一堆火,扶着全身顫抖的秋明洌坐在火堆旁。秋明洌躺在嬌小少女的懷中,鳳眼半閉半睜,上下牙齒不斷相互敲打,臉上的白霜始終不退。
景瀾緊緊環住秋明洌,將臉貼在他的額頭上,試圖以自己的體溫來溫暖他,她不住地搓着秋明洌冰冷的雙手,哈出口中的熱氣,吹在他結霜的掌心。
“你別管我了,沒用的。”秋明洌半夢半醒,細吟了幾聲,“我以前有過這種情況,但是從未像今天這樣嚴重。”
“別說話了,先好好休息吧。”景瀾身旁是灼熱的火堆,懷中卻是砭骨的冰人,一溫一冷,自己也感覺到不好受,“你會好起來的,你睡吧,醒了就全好了。”
秋明洌喉中哽咽,吃力地咬出幾字:“你爲什麼不走。你快走。”景瀾將秋明洌抱得更緊,幾乎是將頭埋進了他的胸懷裡:“我是大夫啊,你的寒疾不好,我就不會走。”
一夜過去。一縷清冽的陽光灑在景瀾身上,她揉着睡眼醒來,發現自己躺在熄滅的火堆旁,身上蓋着一層紫錦袍。景瀾掖着衣角坐起,四下無人,只有夾雜果香的微風呼呼撲進洞中。
“明洌!”景瀾心中一寒,連忙撐地爬起,手中緊裹着紫錦袍奔出洞外。洞外臨着一條清溪,開謝的榴花順流而下,四處只聽水流潺潺,鳥語嘲哳。雪停了,呼嘯了一整天的大雪竟然停了。
景瀾一腳踏在地上的枯枝敗葉上,秋波流盼,眼含晶瑩地掃視着四周,心中好似烈火焚燒,暗思着:“明洌,你可別做傻事……”
忽地,一白髮紅顏的男子從山石後走出,正是秋明洌,景瀾一見他便眉開眼笑,立刻迎上前去,一把將他抱住。“嚇死我了,你嚇死我了。”景瀾將頭埋在秋明洌的胸口中,兩行熱淚瞬時汩汩流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