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5.第945章 落魄山觀禮正陽山

第945章 落魄山觀禮正陽山

劉羨陽見暫時沒有劍修過來攔路,登高之時,轉頭看了眼一線峰和滿月峰之間,猶有片片白雲悠悠掠過,只是從今往後,世間就再無一位女子御劍乘雲,一身漆黑如墨的夜行衣,背靠青翠欲滴的滿山草木。這樣的問劍,實在無法讓劉羨陽覺得有半點意思。

劉羨陽今天接連三場登山問劍,瓊枝峰,雨腳峰,滿月峰,各有一位劍修前來領劍。

最終柳玉敗退撤回,貴爲雨腳峰峰主的庾檁,還躺在地上睡覺,沒人敢去撿,最後一位展現出玉璞氣象的元嬰女鬼,只知出身滿月峰卻沒有自報姓名的女子劍仙,更是身死道消。

青山夜夜等明月,白雲勸飲壺中物。

劉羨陽拿出一壺酒水,一邊登高一邊喝酒。

終於走到了一線峰臨近半山腰處,離着停劍閣還遠,更別提那座劍頂的祖師堂了。

可看樣子,先前飛劍傳信,好似山中次第花開,應該是陳平安已經按照約定,在那邊挑了把椅子,正喝茶等他。

陳平安這傢伙有一點好,打小就不說大話,兜裡只有一文錢絕不說兩文錢的事,說到就是做到。

其實除去諸峰青山,好似遇人不淑,難下賊船,此外綠水白雲,都不該來此正陽山。

劉羨陽這一路罵罵咧咧,嚷着正陽山趕緊再來個能打的老王八蛋,別再噁心他劉大爺了,只會讓女子和兔崽子來這邊領劍,算怎麼回事。

劉羨陽一個個指名道姓過去,將那宗主竹皇,滿月峰夏遠翠,秋令山陶煙波,水龍峰晏礎,罵了個遍,再次發揚一洲罕見家鄉獨有的淳樸民風,順便幫這幾位老劍仙都取了個綽號,黃竹子,冬近綠,逃不掉,晏來。再串聯一起,就是冬天的竹子綠黃綠黃,晏來了逃不掉,正好,今天你們正陽山可以紅白喜事一起辦。

說來古怪,滿月峰、秋令山這些自家老祖師被罵慘了的山頭,劍修們個個義憤填膺,卻就是沒半點要離山出劍的跡象。

反而是撥雲峰、翩躚峰這些個完全可以置身事外的山頭,已經有數撥年輕劍修,陸續御劍離開,趕赴一線峰。

明知會輸,甚至可能會死,一樣得了自家祖師的默認許可,或是就在峰主劍修的親自帶領下,去會一會那個年輕劍仙劉羨陽。

停劍閣這邊,宗主竹皇先前突然說有事要去趟劍頂,卻與任何人都不說做什麼,去見誰。

這讓夏雲翠在內三位老劍仙倍感意外,因爲竹皇與他們提出的那個建議,卻因爲那個幕後供奉添油翁的突兀戰死,大好謀劃,落了個空。因爲她的魂魄,早已與一線峰護山大陣融合,原本只要停劍閣這邊與她打聲招呼,她哪怕與劉羨陽問劍落了下風,只需要運轉大陣,攪亂天地氣象,幫忙遮人眼目,停劍閣這邊夏雲翠在內的三位老祖師,就可以相互配合,悄然出劍,神不知鬼不覺,劍斬劉羨陽。

掌律晏礎當時急匆匆心聲詢問,既然事情有變,接下來如何遞出那一劍。

竹皇好像有點心不在焉,竟然只說讓他們見機行事。

夏遠翠氣得差點當場撂挑子,你這個師侄怎麼當的宗主,甩手掌櫃嗎?!

停劍閣這邊,哪怕竹皇微笑着與衆多觀禮客人道歉一句,就此飄然離去,猶有一玉璞兩元嬰三位老劍仙坐鎮此地,其中老祖師夏遠翠擁有兩把本命飛劍,一名月暈,別稱地上霜。

另外一把本命飛劍,更是殺力卓絕,能夠殺人無形中,名爲“傷心”。

陶煙波作爲正陽山管錢的財神爺,佩劍名爲玉漏,來自一處古蜀國遺蹟,本命飛劍,名爲秋波。

飛劍“秋波”,名字頗爲嫵媚,卻是劍路極其陰狠的本命神通,劍氣好似秋風肅殺,一旦入體,劍氣凜冽,洗滌肝腸,讓捱了飛劍傷勢的練氣士,人身小天地的各大氣府,稍有靈氣運轉,便會寒氣漸生轉冷,最終體內靈氣凝結如冰,有那錐心之疼。

掌律晏礎的本命飛劍,山螟。

何況還要再加上一個會暗中出劍的吳提京。這位宗主竹皇的關門弟子,本命飛劍鴛鴦,能夠先傷修士心中道侶的道心,再反過來傷及修士自身神魂,比那夏遠翠的飛劍“傷心”,更能傷心,簡直就是一種最不可理喻的飛劍神通。所以正陽山祖師堂內,知曉此事的不少劍仙,私底下都曾經與竹皇詳細詢問一事,何謂心中道侶?竹皇也不藏私,笑言一句,只要修行路上,曾經真心喜歡過誰,都算。

至於弟子吳提京的另外那把飛劍,竹皇與誰都不曾提及過名字。

所以只要司徒文英不至於輸得那麼毫無徵兆,正陽山就完全可以讓那個劉羨陽怎麼死都不知道。

白衣老猿雙臂環胸,斜瞥一眼滿臉大失所望神色的夏遠翠,冷笑道:“司徒文英這個空有修爲劍心卻稀爛的廢物,今天算是丟盡滿月峰的臉面。虧得她不是在雨腳峰修行,不然坐實了雷聲大雨點小的說法。”

夏遠翠其實心中比袁真頁更恨那個嫡傳弟子,委實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只是被袁真頁如此傷口上撒鹽,火上澆油,氣得夏遠翠與這位護山供奉直呼其名了,“袁真頁!不要仗着功勞大,就可以信口開河,論山門資歷,你還不如我!”

白衣老猿扯了扯嘴角,道:“功勞簿上邊,可不談什麼資歷。”

一個一輩子只會躲在山中練劍再練劍的老劍仙,除了輩分和境界,還能剩下點什麼?所以在袁真頁看來,還不如陶煙波、晏礎這樣實打實做事情的元嬰劍修。

之後不等夏遠翠與袁真頁掰扯什麼,就是竹皇去了劍頂,再有祖師堂飛劍散花羣峰中,之後就是一條條渡船離開正陽山地界。

陶煙波驚愕不已,夏遠翠更是臉色陰沉,掌律晏礎尤其難堪,因爲今天他算是慶典正式開始之前,正陽山幾個老祖師當中,露面最多的一個,幾場問劍,都由他來昭告一洲,事到如今,雖然摸不着頭腦,全然不知爲何會落個如此境地,晏礎只確定一事,當下還有無數外人通過一處處鏡花水月,正在看戲。

陶煙波心聲詢問,“神誥宗那邊?”

夏遠翠無奈道:“祁真只說臨時有事。”

晏礎忍不住罵娘道:“有事?有個屁的事!這個天君是急着去青冥天下白玉京見祖師嗎?那你他孃的倒是躋身飛昇境啊!”

夏遠翠反問道:“真境宗那幾個怎麼說?”

陶煙波嘆了口氣,神色疲憊道:“這夥人莫不是吃錯藥了,一個個無視符劍詢問。”

等到曹枰一走。

三位老劍仙,頓時面面相覷。

連那位被宗主竹皇說成“對事不對人”的護山供奉,都再不說什麼挖苦言語。

這使得劉羨陽一路走到半山腰處,都沒什麼阻攔。

直到兩撥來自不同山頭的劍修,落在一線峰半山腰,分別來自撥雲峰和翩躚峰。

是正陽山新舊諸峰少有的好風氣,眼前兩撥純粹劍修,何必跟秋令山、滿月峰這些山頭同流合污。

身爲一山掌律的晏礎略作思量,就與半山腰兩峰劍修下了一道祖師堂嚴令,讓兩撥劍修不管如何,都要攔下那個劉羨陽的繼續登山,不計生死!

不過劉羨陽只是與兩位帶頭的劍修,心聲言語一句,然後兩位正陽山金丹劍仙就瞬間受了輕傷。

之後撥雲峰老金丹劍修,依舊不願讓出道路,率先與弟子布起一座劍陣,結果剎那之間,劍陣剛起就散,十數位年齡懸殊的劍修,一個個搖搖欲墜。

劉羨陽瞥了眼這羣撥雲峰劍修,發現還是沒有讓路的意思,也不慣着他們。

下一刻,連同那位曾經與劍仙酈採並肩作戰的老金丹在內,悉數倒地不起。

翩躚峰那邊,峰主女祖師,在親眼看着那位女子鬼物劍修身形消散後,知道些許內幕的她,內心悲哀不已,於公,她依舊讓人帶着本脈劍修趕赴正陽山,攔阻劉羨陽登山,於私,她懶得去了,所以只是提醒那位龍門境劍修的大弟子,盡力而爲,不必拼命。

等到翩躚峰又起劍陣,又是倒地不起一大片。

劉羨陽繞過地上歪七倒八的兩撥劍修,摔了手中酒壺,繼續獨自登山。

之後有秋令山和水龍峰兩撥劍修趕來湊熱鬧,只是相較於前邊兩撥人的神色堅毅,生死無怨,好像面對問劍之人,只是個金丹,

後來的,好像十分心虛,就像在面對一位飛昇境劍修。最有意思的,是先到一線峰的水龍峰劍修,落腳地,離着劉羨陽不算近,結果後到祖山的秋令山劍修,就更加禮讓了,落在了更遠的神道臺階上,估計後邊再有一峰劍修趕來,就得直接在停劍閣那邊落腳了。

劉羨陽視線掃過,突然擡起手臂,嚇了水龍峰劍修們一大跳。

其中有個年輕劍修下山歷練過數次,甚至還跟隨師門長輩一起去過所謂的中部戰場,一個慌張之下,他就率先祭出一把本命飛劍,劍光一閃,直奔那個劉羨陽而去,結果被後者雙指夾住飛劍,丟在地上,一腳踩住,劉羨陽瞪眼道:“都還沒說開打,你小子就偷襲?講不講江湖道義了?”

劉羨陽從袖子裡摸出一本粗略版本的祖譜,開始迅速翻頁,偶爾擡頭,問一句某某人是不是某某,有些點頭的,運道極好,安然無恙,有些點頭的,出門沒翻黃曆,驀然七竅流血,身受重傷,直不隆冬砰然倒地,其中一位龍門境劍修,更是當場本命飛劍崩碎,徹底斷去長生橋,更多倒地不起的劍修,也有飛劍斷折的,只是堪堪保住了一條註定未來會極其艱辛的修行路。

劉羨陽合上冊子,然後所有站着的水龍峰劍修,全部受傷不算太重,倒地睡去。

劉羨陽繼續登高,見着了秋令山那撥個個臉色微白的劍修,又拿出那本冊子,開始點名。

畢竟這麼多年,看多了正陽山的鏡花水月,幾乎都是些熟悉面孔,可是與冊子上的名字對不上號,不曉得對方姓甚名甚。

秋令山劍修這邊,都很聰明,被點名的人,都面無表情,可是沒奈何,身邊的聰明人,總是有些蛛絲馬跡的視線遊移,那麼劉羨陽就不客氣了,所有被點名卻敢裝聾作啞的,一律重傷,而且沒有讓他們就地暈厥過去,好幾個都在地上打滾,其中一位在山上口碑極好的觀海境老劍修,下場尤其悽慘,先是本命飛劍斷折再崩碎,然後被打斷長生橋,最後還被劉羨陽一揮袖子,將屍體摔出一線峰,重重摔落在山門口庾檁那邊做伴兒。

在冊子上邊,記錄這位觀海境劍修豐功偉績的篇幅不短,一樁樁一件件,觸目驚心。

停劍閣那邊,晏礎沉聲道:“不能再等了!我來主持祖山大陣。”

夏遠翠和陶煙波一起點頭。

晏礎看着一線峰之外的羣峰,心情沉重異常,沒來由感慨道:“怎麼會變成這樣?”

白衣老猿默不作聲,突然瞪大一雙眼睛,殺意濃郁,煞氣沖天,身形拔地而起,整座停劍閣都爲之一震,這位護山供奉卻不是去往劍頂那邊,而是直奔背劍峰!

要麼乾脆不來觀禮,像龍泉劍宗、風雪廟和真武山這樣,半點面子都不給正陽山。

可是既然來了,都已經下榻諸峰府邸,臨了又走,這在山上,會犯極大的山水忌諱,比起黃河和劉羨陽的先後兩場問劍,更不符合山上規矩。

神誥宗的天君祁真,是名義上的一洲修士領袖,而位於南澗國邊境的神誥宗,作爲寶瓶洲諸多仙家執牛耳者,一向行事穩重,對待山上諸多糾紛恩怨,不偏不倚。神誥宗不但獨佔一座清潭福地,宗主祁真更是身兼四國真君頭銜。所以這位道門天君所在那條渡船,走得最爲讓看客驚心動魄,因爲以祁真的術法神通,走得悄無聲息並不難,但是祁真偏偏沒有如此作爲。

牽一髮而動全身,只說翩躚峰上的皇帝君主和將相公卿,再加上之前中嶽山君晉青的提醒,一下子就足足走了半數之多。

真境宗的道賀之人,更是直接走了一乾二淨,仙人境的宗主劉老成,與無敵神拳幫的老幫主高冕,兩位老友,聯袂遠遊離去。

身爲首席供奉的截江真君劉志茂,次席供奉李芙蕖,同樣沒有隱藏蹤跡,各自緩緩御風,離開正陽山。

在山水神靈譜牒一途,地位極爲崇高的大山君晉青,更是直接與正陽山撕破臉皮,大挖牆角,在衆目睽睽之下,竟然帶走了劍修元白,而元白則當場宣佈自己脫離正陽山。此外南嶽儲君之山的採芝山神,與雍江水神,各自領着轄境內的一大撥山水神靈,一道縮地山河,就此消失無蹤,更有錢塘江風水洞的老蛟,乘坐上一條來自大隋王朝的渡船,跟隨那位從披雲山林鹿書院副山長升任大伏書院山長的程龍舟,一同離去。

那個自稱祖籍在泥瓶巷、與劉羨陽同鄉的曹峻,朝着瓊枝峰遞出三劍後,大概是覺得意猶未盡,偷摸回正陽山地界,到了仙人背劍峰那邊,祭出一把煉製、修繕多年的本命飛劍,圍繞着背劍峰四周山腳處,剎那之間開遍荷花,之後曹峻再手持佩劍,從上往下,劍光自斬而落,將那無人看守的背劍峰一分爲二,他孃的,讓你這位搬山老祖,當年踩塌曹爺爺在泥瓶巷的祖宅屋頂。

曹峻一劍斬開山頭後,這才重新御劍,大搖大擺離去,撂下一句話,“開峰者,曹爺爺是也!”

與正陽山關係極爲不錯的雲霞山,一對師徒,爭執不休,山主老仙師都要覺得這個嫡傳,是不是鬼迷心竅了,既不說緣由,只勸自己離開正陽山,不要再觀禮道賀了。老仙師氣笑不已,詢問蔡金簡知不知道一旦如此行事,就等於與正陽山斷絕所有香火情了?難道就因爲一個龍泉劍宗嫡傳弟子的問劍,再多出幾把雲遮霧繞的傳信飛劍,雲霞山就要全部舍了不要,從此與正陽山對立?

那個雲霞山十二峰中最爲年輕的元嬰女子祖師,說弟子知道,可正因爲如此,所以才必須離開此地。

老山主老成穩重,說再看看,畢竟還有個雲林姜氏,書院君子姜山,暫時“按兵不動”,留在了滿月峰上。

蔡金簡對恩師勸說無果,她只好獨自離開。

結果片刻之後,老仙師就追上了蔡金簡,因爲剛剛得到了一道密信,大驪巡狩使曹枰走了,只留下那位來自京城的禮部侍郎。

滿月峰上,姜山走出府邸,來到涼亭那邊,發現姜韞,韋諒和苻南華都已離去,只留下個“身材臃腫”的妹妹。

姜笙問道:“大哥,你也收到飛劍傳信了?”

姜山搖搖頭。

姜笙好奇問道:“韋諒說這次來這邊,是爲了與人請教一場拆解,說得玄乎,你知不知道是什麼意思?”

姜山伸手指了指那些離開正陽山的各方渡船,無奈道:“不是明擺着了嗎?”

姜笙一臉茫然,“啊?不是說拆正陽山那座祖師堂嗎?我還以爲能拆出一朵花來。”

說到這裡,她自顧自笑道:“先前飛劍繁密,如花開山頂,風景確是極美。”

寶瓶洲畢竟不是北俱蘆洲,拆祖師堂這種事情,不常見。

姜山手指揉了揉眉心,道:“是也不是。”

韋諒,不顯山不露水,可正是此人,在幕後親手製定了大驪朝廷那份山水規矩,最終立碑山巔,使得山上一洲修士,都得循規蹈矩,聽令行事。

而擔任大驪陪都禮部尚書的柳清風,則暗中籌劃瞭如今一洲神祇的譜牒品第。

簡而言之,這兩個,都不是大驪本土人氏,卻都能夠在大驪廟堂官居高位,所以都算國師崔瀺頗爲器重的“得意門生”,只是不記名而已。大驪官場上的一般人,自然不清楚這等內幕。

姜笙問道:“大哥,你既然留下了,是打算等會兒去一線峰那邊觀禮?”

姜山還是那句話:“是也不是。”

姜山惱羞成怒道:“一個個的,從姜韞到韋諒再到大哥你,還能不能說人話了?!”

姜山笑道:“滿月峰離着一線峰這麼近,什麼風景瞧不見,不用非要去劍頂湊熱鬧。”

水龍峰上,茱萸峰女子祖師田婉飄然而落,在一處府邸,悄悄找到了一位年輕面容的龍門境修士,這傢伙此刻如喪考妣,桌上還有一盤酒潑蟹,吃了一半,剩下一半,實在是沒心情繼續吃了。

他發現田婉後,只見那個婆姨瘋了一般,滿臉感激神色,使勁揮動袖子,“天才兄,天才兄,終於有幸能夠與你見上一面了!此次問劍,必須要記你一筆頭功!”

那個劍修愣在當場,既不知這個田婉爲何要在這種時刻,來找自己,說着些沒頭沒腦的混話,更想不明白,好像從眼神,臉色,言語,這位茱萸峰女祖師,換了個人。

在他印象中的田婉,對誰都是低眉順眼笑意盈盈的,眼前這位,似乎笑得過於燦爛了些。

其實名義上管着正陽山情報的,是他眼前這個來自鳥不站的田婉,只不過他是掌律晏礎的得意弟子,深受老祖器重和信賴,這些年來,輕而易舉就將田婉這個婆姨給架空了,所以他都覺得田婉空有一把祖師堂座椅,太過蠢笨,簡直就是不費吹灰之力,十成才智,就像才用了一半,就已經拿下了至關重要的諜報大權。

而他在這些年,光是搜尋落魄山諜報一事,他就任勞任怨,百般努力,手段迭出,可謂收穫匪淺,不但與那有個龍窯的清風城許氏往來緊密,還有福祿街盧氏在內的幾個大姓,以及西邊大山的幾個仙家門派,都有極其隱蔽的書信往來,他甚至都與衝澹江水神娘娘搭上線了。

只是他怎麼都沒有想到,那個龍泉劍宗的劉羨陽,似乎不是什麼金丹境劍修,難道真是自己的諜報錯啦?

停劍閣這邊,只是一瞬間,夏遠翠在內的三位老劍仙,就心絃緊繃,如臨大敵。

下一刻,那個劉羨陽就已經站在了陶煙波和晏礎兩人之間,一手搭住一位老劍仙的肩膀,卻是以心聲與夏遠翠笑道:“別動,動就死。”

夏遠翠強行嚥下一口鮮血,看着那個好像同時問劍三人的年輕劍仙,一張臉龐,已經開始滲出細密鮮血。

但是三人當中境界最高的夏遠翠,都不需要什麼權衡利弊,就迅速放棄了出劍與此人分生死的打算。

不着急,仙人背劍峰那邊還有個袁真頁,劍頂祖師堂還有宗主竹皇。

至於陶煙波和晏礎,好像被施展了定身術一般,實則是心神沉浸小天地當中,

劉羨陽雙手按住那兩位老劍仙的肩膀,轉頭與夏遠翠笑道:“年紀越大,膽子越小?輩分越老,臉皮越厚?”

早就趕來停劍閣的那三四十號觀禮仙師,無一人仗義執言,或是與那劉羨陽大罵幾句,只是極有默契,人人默默挪步,遠離那四位劍仙。

夏遠翠以心聲說道:“劉羨陽,你既然擁有如此玄妙的本命飛劍,就更不該在今天在此地,不小心傷及大道根本的。”

雖然沒有選擇搏命出劍,夏遠翠其實一直在凝神觀察劉羨陽的動靜,先前電光火石之間,問劍一場,確實是自己輸了一籌,但是這個年輕人,竟敢同時問劍三人,這會兒鮮血流淌不止,已經渾身浴血,看樣子,撐不了多久?

劉羨陽說道:“好像司徒文英是還你的嫡傳弟子?一開始我還不太理解她的破罐子破摔,這會兒算是明白了,碰到你這麼個傳道恩師,算了,跟你沒什麼可聊的,反正你們滿月峰,以後得改個名字。”

那條大驪官家渡船猶在一線峰外懸停,曹枰卻已經乘坐符舟離去,既沒有刻意大張旗鼓,也沒有刻意隱匿蹤跡,但只要是個明眼人,就都心中有數。

很大程度上,曹枰參加觀禮,要比雲林姜氏的道賀,更有分量。再者那條大驪朝廷渡船上,與這位巡狩使同行官員,只是一位禮部侍郎,終究不是名義上管着一國山水譜牒的那位尚書大人。而且即便是京城禮部袁尚書,真的與同爲上柱國姓氏出身的曹枰,破天荒打破“袁曹不同路”的那個大驪官場規矩,雙方願意一同親臨正陽山,正陽山依然不敢有任何偏袒。

那位“被迫”獨自留在渡船上的禮部侍郎,只得急匆匆飛劍傳信大驪京城,希望自家衙門那位袁尚書給個明確說法,免得自己做錯事說錯話。

關翳然和劉洵美這兩位出身意遲巷、篪兒街的豪閥子弟,一起在渡船觀景臺那邊看熱鬧,一旁虞山房給戚琦一手肘打在肋部,只得與關翳然開口問道:“真是那小子折騰出來的動靜?”

早年在書簡湖,有個面容消瘦卻眼神明亮的賬房先生,與他們這幫沙場武夫,一起在酒桌上喝過酒,那傢伙的酒量酒品硬是了得,勸酒功夫更是出神入化,別人喝高了,都是拼了命嚷着老子沒醉,那傢伙倒好,怎麼看都是再多喝半碗就得去桌底下去轉圈的,結果一碗又一碗,確實那個喝得最多的人,愣是還能次次走着離開酒桌。

關翳然笑着不說話。

渡船不遠處,風雪廟女修餘蕙亭,站在一位按輩分算是師叔的俊逸男子身邊,這個在大驪隨軍修士當中,以常年冷臉、殺敵兇狠著稱的女子,她臉微紅,柔聲問道:“魏師叔,你怎麼來了?”

男子淡然說道:“閒來無事,隨便散心。”

他其實早就後悔當那不記名的客卿了。指玄峰袁靈殿,到底是北俱蘆洲的修士,他魏晉可不是,與落魄山離得不近,也實在不遠。所以魏晉打定主意,這次只要離開了正陽山地界,就跨洲出海,重返劍氣長城。上次在那邊,是一場守城戰,這次故地重遊,就可以去更南邊出劍。

離開渡船的一艘符舟之上,巡狩使曹枰再次拿出那封密信。

說是符舟,其實是一艘龐然樓船,戒備森嚴,除了曹氏私人扈從,還有大驪邊軍鐵騎的隨軍修士,更有宋氏朝廷安排的大驪皇家供奉。

曹枰倒了一碗酒,自飲自酌,重新仔細瀏覽起這封落款署名“落魄山陳平安”的密信。

信上說三百年之內,落魄山保證上柱國曹氏的香火,不會出現某些最壞的意外。此外,三百年內,公開的,私底下的,只要是曹氏勘驗過的人選,有資質躋身七境武夫、金丹地仙的,無論是修道美玉,還是劍仙胚子,都可以送來落魄山修行。

字跡是極工整的小楷,處處鋒芒收斂,如果說當真字由心生,那麼寫這封信的年輕山主,要麼是一個城府極深的大奸大猾之輩,要麼就是一個很講規矩的人。

信上還說,如果曹氏不希望與落魄山牽連太深,落魄山可以暗中幫忙引薦,送往北俱蘆洲的太徽劍宗、浮萍劍湖,或是披麻宗,還可以是南婆娑洲的龍象劍宗。

曹枰放下手中密信,手指輕敲桌面。

曹氏本就是大驪上柱國姓氏,關鍵還出了他這位武臣勳貴已達極致的巡狩使,一個家族,文武兩份殊榮,皆已位極人臣。

從此高枕無憂?恰恰相反,接下來纔是一個真正考驗曹氏家族爲官火候的階段,一着不慎滿盤皆輸。曹氏想要安穩,維持住這份來之不易的風光,答案不在廟堂,而在山上,並且只能是山上了。

所以關翳然給出的這封密信,不是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是一個可解曹氏燃眉之急的極好契機。

如果未來三百年之內,不斷有曹氏家族子弟,以及那些在曹氏這棵大樹底下好乘涼的附庸門閥士族,或是通過各個渠道,秘密找尋出來的修道胚子,能夠陸陸續續成爲落魄山在內的五六個宗門嫡傳,這意味着什麼?這就是一個家族,在山上的開枝散葉。相較於廟堂官場上的門生故吏,花開花謝,一朝天子一朝臣,山上的香火情綿延,其實何止三百年?自然要旱澇保收太多了,只要山上經營得當,曹氏甚至可以主動在大驪廟堂上,退一兩步。

上柱國袁氏早先以家族庶子與清風城許氏嫡女聯姻,其實亦是同理。

落魄山,前不久剛剛躋身宗字頭仙家,這等大事,曹枰當然知道。

信上卻提及了落魄山之外的數個宗門,尤其有個南婆娑洲的龍象劍宗。

送信之人,是關翳然。這是一個身上好像貼滿了官場護身符的年輕人,從先帝,到皇帝陛下,到整個曾經都姓“關”的大驪吏部,甚至大半個六部衙門的老人,不論文武,都對關翳然寄予厚望,並且願意將其視爲半個自家子弟,當然也包括曹枰自己,對關翳然一樣極其看好。

等到風雪廟一位大劍仙都說此人可信,那麼曹枰就心中有數了。這筆山上買賣,完全可以做。

一位大驪供奉輕輕敲門,曹枰微微皺眉,收起密信入袖,說道:“進來。”

這位來自京城的宋氏供奉,輕聲道:“曹將軍,我在下船之前,聽那位馬侍郎的口氣,爲正陽山壓陣,好像是大驪太后的意思,我們這一走,是不是有些不妥。”

聽口氣,好像,是不是。

曹枰心中冷笑不已,跟老子打官腔?國師一走,就又開始玩這套了?

曹枰拿起桌上一本兵書,問道:“誰?”

那位供奉硬着頭皮說道:“太后娘娘。”

結果曹枰只是微微眯眼,依舊一臉聽不懂的神色。

一位大驪鐵騎中流砥柱的巡狩使,懂與不懂,可以完全看心情,供奉卻不敢不懂,再不多說一個字,小心翼翼告辭離去。

曹枰開始翻看兵書,一個婦道人家,也敢與我發號施令?

她當自己是軍神宋長鏡,還是皇帝陛下?

一線峰劍頂。

所有的花木坊女修,個個花容失色,只是她們仍然不敢擅自離開祖師堂廣場。

陳平安走到祖師堂門口那邊,與竹皇說是要迎接搬山老祖,跨過門檻後,就與門口那位由正陽山劍氣凝成的仙人,雙方相距不過幾步路。

竹皇還在消化那個意外。

先前這個年輕人喝茶期間,大言不慚,說可以讓這場道賀慶典,變得樹倒猢猻散,你竹皇不信的話,大可以坐着一邊喝茶,一邊拭目以待。

“你們正陽山無敵一洲,家大業大,創建下宗已經是大勢所趨,中土文廟和大驪宋氏答應了此事,自然就沒誰攔得住,我當然不例外。”

“但是我保證可以做到一件事,讓這一切,都變得與竹皇無關,以後正陽山弟子每每提起竹皇,至多讚譽一聲上任宗主,中興老祖,功莫大焉。”

“因爲正陽山的山水譜牒上,宗主和護山供奉,你只能選取一個,只能活下來一個。”

豎子狂妄,大放厥詞?!

可是眼睜睜看着那一艘艘渡船的遠遊離去,讓竹皇愈發心驚膽戰。

陳平安抖散捲起的袖子,瞥了眼背劍峰那邊,那頭老畜生是被曹峻出劍牽引過去了。

陳平安雙手籠袖,笑着教訓起一位宗主,“大事心靜,小事心穩,有事心平,無事心清。竹皇,你修心不夠啊。”

沉默片刻,陳平安微笑道:“竹皇,決定好了沒有?等下袁真頁現身劍頂,就當你拒絕了我的那個提議,一座正陽山打算與袁真頁生死與共。”

竹皇唯有沉默。

竹皇眼中不遠處的那一襲青衫,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是不是覺得我只會耍這個?”

那人自問自答,“確實只是些不入流的小手段,不值一提。沒事,接下來我就讓你們正陽山,用你們開山兩千六百年來,那個最擅長的道理,把道理還給你們。”

一人獨自登山,其實也不算,因爲劉羨陽手裡拖着個重傷昏迷過去的夏遠翠。

在這一線峰劍頂,正陽山祖師堂重地,陳平安和劉羨陽就此相聚。

劉羨陽隨手將那夏遠翠丟在廣場上,看着門口那個笑眯眯的傢伙,氣笑道:“老子下次再來問劍,如果再聽你的徒步登山,就跟你姓!”

陳平安笑道:“你隨便找個位置喝酒,接下來就輪到我問劍了。”

劉羨陽挑了張案几,坐下喝酒啃瓜果。

白衣老猿從那背劍峰趕來,身形轟然落地,“陳平安!劉羨陽!”

劉羨陽怒道:“把老子的名字擺在前邊!”

陳平安轉頭看了眼祖師堂內剛剛起身的竹皇。

竹皇一步跨出祖師堂,神色複雜道:“袁真頁,從現在起,你就不再是正陽山護山供奉了。”

白衣老猿獰笑道:“竹皇,你再說一遍?!”

竹皇剛要言語,陳平安收回視線,擺擺手,“晚了。”

青衫背劍,一步縮地山河,背後長劍鏗鏘出鞘,率先去往一線峰山門口。

站在劍頂崖畔的陳平安,始終雙手籠袖,望向那個白衣老猿,“繼續當你的護山供奉好了。”

腳尖輕輕一點,陳平安微微後仰,身形如虹倒掠而去,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最終陳平安落在長劍之上,御劍懸停在一線峰的山門口。

滿月峰上空,憑空出現一位身形佝僂的老人,雙手負後,微笑道:“落魄山,武夫朱斂。”

青霧峰上空,有個年輕女子,淡然道:“首徒,武夫裴錢。”

水龍峰那邊,出現一位御風而起的白衣少年,笑嘻嘻道:“得意學生,崔東山。”

反正今天曹晴朗不在,這小子暫時不適宜露面。

白衣少年的身邊,站着一個黑衣小姑娘,手持綠竹行山杖,高高揚起腦袋,大聲道:“落魄山右護法,周米粒!”

一位青衫長褂的中年男子,站在翩躚峰上空,笑眯眯道:“落魄山首席供奉,周肥。”

一位極其俊美的年輕劍仙,嗓音溫醇,在那瓊枝峰之上,自我介紹道:“次席供奉,劍修米裕。”

撥雲峰和翩躚峰的所有劍修,都呆滯無言,披雲山,劍仙,餘米!此人殺力極大,殺妖動輒攔腰斬斷,或是一道劍光當頭劈開。早年在老龍城戰場上,這位劍仙的橫空出世,僅次於道門仙君曹溶。

一個姿容極美、眼神冷冽的女子,站在雨腳峰上空,淡然道:“劍修,隋右邊。”

是那個戰場上出劍不要命的真境宗劍仙?!怎麼成了落魄山的劍修?

一位氣態儒雅的老夫子,在別處現身,微笑道:“武夫,種秋。”

此人好像在西嶽戰場現身過?

朱斂,裴錢,種秋,這三位落魄山的純粹武夫,皆可御風懸空。

這意味着,三人最少也該是遠遊境武夫。

“這個裴錢,曾經有過一個化名,鄭錢。”

“哪個鄭錢?”

“還能是哪個?就是那個跟曹慈問拳四場的那個女子武夫。”

沒有人覺得與曹慈問拳,連輸四場,有什麼丟人現眼的。反而會讓人由衷感到敬畏。

第一,不是誰都敢與曹慈問拳的。第二,任何武夫問拳,曹慈就一定接拳嗎?第三,鄭錢問拳四場,曹慈竟然都接下了!

一位身穿雪白長袍的高大女子,笑意盈盈,輕聲道:“落魄山掌律,長命。”

化外天魔的白髮童子,與石柔借了她副皮囊,一雙眼珠子滴溜溜轉,原本挺好看一女子,就有些顯得賊兮兮了,只見她趾高氣昂道:“落魄山石掌櫃!”

今天比較收斂了,只以玉璞境氣象示人。

陳靈均俯瞰腳下那座水龍峰,冷笑道:“記住了,大爺我來自落魄山,姓陳名景清!”

一條滿身濃郁水運的元嬰境水蛟,站在瓊枝峰上空,只是報了個名字,“泓下。”

她好像多說一個字,都恨不得挖個地洞鑽下去。

本該隸屬於清風城的狐國之主,竟然現身,自報名號,她天然嫵媚,不笑也極能蠱惑人心,緩緩道:“落魄山。沛湘。”

一位來寶瓶洲挑選弟子的玉璞境老劍修,那於樾,只覺得,今兒得勁得勁,再毫不遮掩一身劍氣,御劍升空,放聲大笑道:“落魄山記名供奉,玉璞境劍修,今天暫且化名於倒懸。”

客卿?不能夠,最少得是記名供奉起步!

魏晉察覺到一道視線,嘆了口氣,站在欄杆那邊,隨口說道:“客卿,魏晉。”

白鷺渡那邊,圓臉姑娘有些尷尬,自己怎麼辦,就說龍鬚河邊上的鐵匠鋪子,餘倩月?想了想,她就沒有現身,折斷一把蘆葦,蹲在白鷺渡水邊,百無聊賴撥水玩。劉羨陽這個騙子,那個搬山大聖哪有什麼飛昇境。

白鷺渡,有背劍女子腳尖一點,升空懸停,神色平靜道:“飛昇城,寧姚。”

而作爲落魄山主人的那一襲青衫,在正陽山山門口那邊御劍懸空,微笑道:“落魄山前來觀禮,山主陳平安,開始問劍。”

(本章完)

579.第579章 我也會劍開天幕(四)1216.第1216章 借拳290.第290章 千里送人頭932.第932章 心聲801.第801章 天上月(二)21.第21章 捕蛇鷹208.第208章 去也152.第152章 高出天外439.第439章 錢是什麼,就是個屁!1061.第1061章 吾爲東道主(七)1076.第1076章 文聖一脈284.第284章 香火嫋嫋451.第451章 且將書上道理放一放(上)705.第705章 一拳就倒二掌櫃928.第928章 一笑撫青萍61.第61章 過河卒1209.第1209章 高兩境855.第855章 仰天大笑,夫復何言910.第910章 那就打981.第981章 摧城1010.第1010章 有事相求358.第358章 雨停505.第505章 有道理,很有道理142.第142章 百怪(中)1131.第1131章 觀書喜夜長1041.第1041章 讀書聲裡太平道上511.第511章 吾心安處打個盹兒(下)357.第357章 道爭毫釐,左右徘徊153.第153章 心境160.第160章 少年已知愁滋味779.第779章 兩位劍客1186.第1186章 我知道你是誰9.第9章 天雨雖寬554.第554章 另一個朱斂667.第667章 忽如遠行客1238.第1238章 山海一片神行471.第471章 於不練劍時磨劍(下)544.第544章 放入壺中洗劍去1246.第1246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四)1057.第1057章 吾爲東道主(三)624.第624章 落魄山的家底(一)1063.第1063章 桃葉見到桃花732.第732章 煉劍(一)683.第683章 觀戰劍仙何其多520.第520章 小巷祖宅一盞燈548.第548章 江清月近人(下)294.第294章 鷹不飛154.第154章 老先生坐而論道700.第700章 有朋自遠方來987.第987章 舊黃曆144.第144章 一個坐井一個觀天243.第243章 月下打瀑,一掛彩虹154.第154章 老先生坐而論道63.第63章 原來如此1067.第1067章 推陳出新883.第883章 遞劍接劍與問劍第1308章 吾有辭鄉劍636.第636章 隔在遠遠鄉1002.第1002章 十四兩銀子31.第31章 敲山926.第926章 見個老先生652.第652章 可惜下雨不下錢(一)529.第529章 十年之約已過半1200.第1200章 夫子自道捫心自問370.第370章 聚散第1300章 此句壓軸401.第401章 遠遊北歸650.第650章 有事當如何1258.第1258章 都曾少年遊158.第158章 吃掉161.第161章 山水終有一別1213.第1213章 有餘432.第432章 御劍而去雲海中982.第982章 拔河650.第650章 有事當如何757.第757章 崔東山的一張白紙(二)252.第252章 老龍城169.第169章 來個能打的529.第529章 十年之約已過半632.第632章 天上紙鳶有分別(一)51.第51章 對峙483.第483章 涼風大飽641.第641章 羊腸小道,人人野修732.第732章 煉劍(一)168.第168章 世間父親皆英雄621.第621章 伏線拎起即殺機1035.第1035章 來者何人1113.第1113章 醉得不知人間第幾天418.第418章 那些入秋的喜怒哀樂804.第804章 一些個典故963.第963章 青出於藍而勝於藍3.第3章 日出40.第40章 還禮102.第102章 白虹平地起第1298章 就酒630.第630章 那傢伙敢來正陽山嗎1204.第1204章 人間半部書1274.第1274章 折桂295.第295章 馭劍1031.第1031章 浩蕩百川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