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5.第845章 白也去也

第845章 白也去也

先是真龍稚圭的現出真身,主動離開登龍臺,出海廝殺,與有那大道衝突的王座大妖緋妃,展開了一場足可謂移海的龍蛇之爭,隨後崔瀺的白玉京十二飛劍趕赴戰場,替稚圭解圍,又有袁首一棍先敲真龍頭顱,再一棍碎掉老龍城山水陣,砸向藩邸,最後被墨家遊俠許弱的大半出鞘一劍,擋住了巔峰大妖袁首的剩餘半棍。

老龍城戰場,妖族大軍繼續登岸攻城,寶瓶洲修士繼續死人。

在那些山巔廝殺過後,蠻荒天下瞬間就重新鋪開了一座座長橋和神道碑,還有那巨幅的綢緞綵帶拉扯來開,大妖將那從桐葉洲搬遷而來的一個個煉化爲袖珍物的山嶽,丟擲入海後,施展神通,驀然聳立出海,山尖釘入鄰近老龍城陸地的海牀之中,倒懸海中,構建出一塊塊平整的海上戰場,猶有那廣袤雲海鋪展在海面之上,如白雲填在山谷間。

緋妃比起當下那條只能在登龍臺躺着養傷的年幼真龍,要好上太多,得了甲子帳的一道密令,等待片刻之後,她所站立的海面東西向一線之上,無數根巨大冰錐憑空出現,傾斜指向那座擋路許久的老龍城,冰錐依次排開,宛如數以萬計的投石車。

在這些冰錐之中,有十數個好似酣眠的妖族修士,被封禁在冰錐囚籠當中,瘟神居多,過客兩位。

除此之外,還有一大撥妖族修士在那些拘押瘟神、過客的冰錐之上,不惜本錢,拼命刻畫符籙,免得惹惱了那個脾氣暴躁的緋妃,將它們當場凍殺,一併丟入老龍城。蠻荒天下的先後兩位搖曳河共主,說實話還是那位仰止相對性情婉約幾分,相對。這些個王座大妖,脾氣再好又能好到哪裡去,除了喜歡以劍客自居,雲遊天下的劉叉,與不太露面的天下文海周先生,最是例外。

緋妃轉頭嫣然一笑,以心聲輕柔稱呼了一聲公子。

一位身穿黑袍、頭髮系以雪白綢帶的御劍青年,正是甲申帳劍修雨四,匆匆忙忙趕來了戰場後方,找到了緋妃。

雨四到底還是擔心她安危的,哪怕她是一位蠻荒天下的王座大妖。

雨四問道:“你沒事吧?”

緋妃搖搖頭,“那小傢伙嫩得很,仗着那點真龍氣運和些許浩然水運庇護,徒有幾分身軀堅韌而已,根本不成氣候,本命水法依舊不精。即便走瀆成功,連那飛昇境都不是。本事不大,脾氣不小。這場仗,不會給那小傢伙太多機會。搶在仰止那老婆姨之前,趕緊吃掉她,我便是陪着公子去那中土神洲海邊散心,也無不可。”

唯獨在公子雨四這邊,緋妃是很願意多多言語的。

枯骨王座大妖白瑩,桐葉洲大戰落幕,就已經秘密趕赴金甲洲。

桐葉洲君子鍾魁,先前讓白瑩無法徹底施展手腳,而這鐘魁,與那姜尚真都是最該死卻沒死的兩個存在。

至於其餘的幾位,已經得了周先生的密令。她一來在老龍城戰場比較脫不開身,何況她不也不願意去湊那個天大熱鬧。

畢竟此次以整座扶搖洲作爲狩獵場,準備圍殺之人,是那個三劍斬殺王座大妖的白也。雖說如今形勢顛倒,佔盡天時地利人和,可白也終究還是白也。

雨四輕聲感嘆道:“木屐已經率先得了周先生的賜姓賜名,周清高。”

緋妃笑着安慰道:“當了周先生的關門弟子,依舊比不得公子身份清貴。”

雨四搖搖頭,跟她總是這般難聊。

緋妃知曉自家公子比較關注戰場走向,便善解人意地施展神人掌觀山河,使得雨四能夠清晰看到老龍城戰場的廝殺動態。

老龍城那邊,展開了最近一旬內的第一次修士出城反撲,聲勢浩大,練氣士竟然多達三百多,一股腦兒衝出了三道大門之一,殺向海面。

雨四愣了愣,“大驪很務實,不像是那藩王宋睦的性格,照理說不會做這意氣之爭。”

寶瓶洲修士只要出了老龍城那座山水大陣,尤其是離開陸地置身海上,就更失去了其餘兩座大陣的庇護。

緋妃笑着解釋道:“又是那浩然天下的古怪術法了,都是些紙片假人,反正沒什麼殺力,拿來唬人的。”

雨四點頭道:“那就是小說家修士的獨門神通了,畢竟連各色人間山河都能用筆寫出,刻畫出幾百練氣士,以假亂真,確實不稀奇。以前在甲申帳聽流白提起過,就很好奇,想要有朝一日,能夠親身遊歷白紙福地。不過老龍城此舉,也不全是拿來嚇唬人,那宋睦果然比較持家有道,難怪崔瀺敢把他放在老龍城。”

就如雨四所想,那撥出城廝殺的白紙修士,就是給老龍城拿來騙取妖族修士的術法,以及引誘某些深藏不露的攻伐法寶,哪怕消耗掉妖族地仙修士的些許靈氣,都是好事。馬上就會有負責督戰和巡視戰場的大驪修士,將各個細節詳細記錄在冊,戰場上,老龍城不放過任何一點蠅頭小利。

這類舉措,大大小小,每天都有新鮮花樣,雙方都是如此。

周密從不親自調度,對戰場各大軍帳指手畫腳,崔瀺亦是如此,讓藩王宋睦全權負責老龍城大小事宜。

至於親自投身戰場,就更免了。一着不慎,就真會萬一而死的。

而周密和崔瀺的出手寥寥,本身就是一種對各自陣營那撥頂尖戰力的極大護道。

什麼我們都在死戰,憑什麼唯獨你們兩位通天大人物死不得,敢說此話的,估計會死。

一位在那劍氣長城戰場,曾經抖摟出一副江河水捲圖的女子大妖,見那老龍城戰場又烏煙瘴氣不像話了,便冷笑一聲,祭出一幅羣山圖,峰如劍簇。

畫卷一閃而逝,先是破開老龍城護城大陣,雖然被多位劍仙以飛劍穿破小半,又被其餘練氣士以術法打爛一部分,剩餘半幅羣山畫卷依舊得以在老龍城上空展開,畫卷朝下,羣峰瞬間齊齊墜落,彷彿一把把巨大飛劍砸向老龍城用以護駕藩邸的第二道陣法。

大驪有劍舟?

數百峰如大飛劍,如一場滂沱大雨急驟垂打小圓荷。

宋睦在議事廳得知此事後,只是點了點頭,依舊專心與大驪駐守武將和衆多文武秘書郎,商議戰場佈局細節。

我是一位大驪藩王,不是什麼上五境修士,庇護老龍城,憑藉藩邸大陣硬扛也好,按照某些私下盟約,有那仙人一旁出手相助也罷,與我宋睦無關。

在白霜王朝化名曹溶的隱世真人,嘆息一聲,在眼見那女子大妖抖摟出畫卷之時,他便幾乎同時,拿出了一件珍藏大半輩子的壓箱底之物。心疼,真是心疼。

是一本山水花鳥冊,其中四季山水各一張,花鳥四張。皆是他親筆手繪,頗爲得意。

畫冊的無比珍稀,關鍵不在繪畫,而在一張鈐印一枚的藏印。

青冥天下白玉京三位掌教,都有落下印章,給這位並非寶瓶洲本土上五境的道門高真,好像“包圓了”。

那位代師收徒的白玉京大掌教,鈐印有“道經師”。

二掌教,也就是曹溶的那位二師伯,真無敵的道老二,也破天荒拿出了一枚不輕易鈐印的私章,“文有第一,武無第二”。

白玉京三掌教陸沉,也就是真人的師父,鈐印“石至如今”。

大玄都觀,老觀主孫懷中,鈐印“桃花又開”。

這四張山水畫,都是師父陸沉幫忙求來的。

不然單憑曹溶一個陸沉嫡傳的身份,又久不在青冥天下白玉京,哪來這麼大的面子。大掌教還好說,興許問了就會給,可是心高氣傲的二師伯,以及與那最跟白玉京不對付的孫老觀主,都休想了。

剩餘四張花鳥圖,則是老真人自己請人鈐印。

中土神洲龍虎山大天師,蓋有一枚私人法印“雛鳳”。

符籙於玄,鈐印“一鳴驚人”。

這兩位,都是中土神洲躋身十人之列的山巔老神仙,德高望重,道法極高。

北俱蘆洲火龍真人的印章,是老神仙盛情難卻,因爲手邊無藏印,便臨時雕刻一枚,篆刻“嘰嘰喳喳叫不停”。

最後一張,印有一枚繡虎崔瀺的私人花押,“白眼”。

真人曹溶一口氣先後撕掉四張山水圖,捻住一張就丟出一張,張貼在那藩邸山水大陣之上,最終四季流轉,宛如一座道場小天地,這座小天地委實不算小。尤其是那四枚最小不過拇指大、最大不過巴掌大的印章,驀然變大,寶光流轉,道法流溢,其中道經師三字,氣象溫和,大玄都觀老觀主的那四個字,則在其中一方天地開遍桃花,亦真亦假,曹溶師父的那“石至如今”,則有中流砥柱之氣概,尤其是那曹溶師伯道老二的那八個金色文字,氣勢洶洶,鋒銳無匹,也是唯一一枚主動攻伐大妖山峰飛劍的印章文字。

曹溶小心翼翼將剩餘半本山水花鳥冊收入袖中,苦笑一聲,“真沒臉去見師尊了。”

老僧打趣道:“瞧着挺值錢。”

曹溶笑道:“出家人眼中還有什麼錢不錢的?”

老僧答道:“有就是有,無就是無,先有後無還得再有個有,纔是真無。”

曹溶稱讚道:“好佛法。”

老僧無奈,“這……果然貧僧就不適合與高人打機鋒,總是輸多贏少。”

在那四季山河之一的畫卷中,雲開洞府,彷彿走出一位瓊妃神女。大雪漫天,玉屑無數。

老僧說道:“這等隱秘至寶,大驪也未必記錄在冊的……”

說到這裡,老僧啞然,那繡虎算天算地算盡人心的,還真不好說。

老僧當然是沒見到最後一幅花鳥卷的“白眼”畫押,只是按照常理去揣測。

曹溶笑道:“如今我那半個大師兄,正在老龍城內與桂夫人敘舊,我這當師弟的,總不好折了大師兄的面子。”

老僧恍然,“範家桂花島的老舟子,經常路過蛟龍溝的。”

曹溶點點頭。

之所以是半個大師兄,是師尊從未承認過此人是嫡傳。

不過當年師尊泛海遊歷天地四方,老舟子負責撐船,與師尊一起遠遊,算是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所以他們這些個嫡傳弟子,都認那老舟子是大師兄。

師兄老舟子的化名比較多,其中一個最爲著名,顧清崧。在中土神洲曾經有個“故作輕鬆”的山上美譽,是出了名的硬脾氣。

不管與誰廝殺,不管境界是否懸殊,對方什麼天大的來頭,顧清崧就從沒怵過,也幾乎沒有怎麼贏過,到最後次次還能不死,阿良,白帝城城主,火龍真人,“顧清崧”都招惹過,後來重新離開陸地,重返大海當起了撐船的老蒿公,據說是真不能再招惹更多了,免得後世年輕人追趕不及。

有那曹溶出手護陣,老龍城和藩邸都已經無憂。

宋睦在那議事廳,突然想起一事,沉聲提醒道:“所有死在老龍城外的修士,哪怕是他們擅自離開既定戰場,哪怕他們是不小心違例出手,但是戰死就是戰死,去提醒所有督戰修士,這些練氣士在大驪兵刑兩部的錄檔,軍功一律不許有任何折扣!”

一位文秘書郎說道:“此舉有違國師訂立的規矩。”

宋睦轉頭死死盯住他,“在老龍城,我說了算!你只管照做,國師想要問責藩邸,就來老龍城找宋睦!”

文秘書郎眼神熠熠,抱拳道:“領命!”

這位心情激盪的年輕文官,立即去飛劍傳信此事。

這位大驪上柱國姓氏出身的意遲巷子弟,第一次由衷認可了宋睦的藩王身份。

一位大隋山崖書院的年輕君子,守在一座老龍城大陣巨大窟窿之一的後方,總計分出了三條戰線,足可見這道大門的巨大,君子除了幫助大驪隨軍修士一起排兵佈陣。每次只要靈氣積蓄足夠,就會傾力出手一次。

這次年輕君子的言出法隨,就是輕輕默唸了一句“青騎列陣三百萬”。

所謂“青騎”,其實就是柳條了。

攢簇密集,很有氣勢。

殺那些並非修士的送死妖族,尚可,主要還是用來阻滯妖族大軍的推進腳步。

一個觀湖書院吊兒郎當的賢人周矩,前些年好不容易重返君子行列,結果在老龍城戰場上立功不小,唯獨在書院那邊又丟了君子頭銜,重新變成了賢人,起起落落何時休啊。

周矩在這之前已經出手數次,比那山崖書院的君子更誇張,這會兒正蹲在山崖書院君子身邊啃神仙錢,嘎嘣脆,被他啃出了佳餚滋味。

一個年紀不大的隨軍修士,出身風雪廟兵家修士,負責護衛這位體魄孱弱的書院君子,簡單來說,就是後者身陷死地,他得先頂上。沒什麼好奇怪的,大驪邊軍戰場上,是隨軍修士常有的事。

他雖然沙場廝殺極爲穩重,其實天生性情卻是極爲跳脫的,轉頭與更脾氣相近的賢人周矩嬉笑道:“周大聖人,三百萬,三萬有沒有?多了個百字?”

周矩一本正經道:“文字功夫,首要精妙,就是先以書頁上的一股刀兵氣震懾對手。不戰而屈人之兵是也。你身爲風雪廟首屈一指的絕對高手,這點道理都不懂,不成啊,不如以後去觀湖書院跟我混幾天。”

那位山崖書院君子只是言語一句,祭出柳條“青騎”大軍趕赴戰場後,便立即盤腿而坐,臉色微白,笑道:“你們差不多就行了,別上癮啊。”

觀湖周矩和那風雪廟兵家修士,得閒時最大的樂趣,就是調侃他這君子,一口一個未來山長聖人。

那位君子卻心知肚明,大隋山崖書院,如今山長已經從茅小冬換成了國師崔瀺,以後誰來當下任山長,根本無法想象。

誰敢去猜那頭繡虎深不見底的心思。

周矩突然站起身,與那隨軍修士正色說道:“護住君子!”

身形一閃而逝,只見那大門附近,有個身穿寬大黑袍的妖族小娘皮,術法神通好生古怪,身軀瞬間化作千萬只鳥雀,竟是將那些柳條青騎打殺殆盡。周矩要去會一會她!找機會擰掉對方腦袋再與她說一句卿本佳人。

另外一處戰場上,形勢更爲險峻,哪怕有那北俱蘆洲劍仙壓陣,依舊險象環生,蠻荒天下的畜生,如蝗羣一般涌入大門。

老龍城所有修士都不得不承認,這些妖族當真是不怕死。

妖族修士也與老龍城比拼了一番死士手段,雙方禮尚往來。

一開始使得老龍城戰場第一線修士損失慘重,直到藩邸那邊文秘書郎,拼了命迅速翻檢大量檔案秘錄,最終在一本比較嶄新卻並未記載出處的冊子上,好不容易勘驗出對方那撥妖族死士,“夢魘”和“竊臉人”兩個身份,藩邸才找立即出了應對之策,飛劍傳信所有劍修,告知尋覓這兩種古怪修士的蛛絲馬跡,才得以重新扭轉戰局。

一座小雷池憑空出現在戰場上空,方圓數十里之內,雷電牽引,電光如白蛟,五雷如彩蛇,悠忽不定,鞭打大地。

一位兩袖紅黑兩色的妖族修士,分別駕馭一條火龍和水蛟,往大門這邊衝殺而來。

這道大門之外的遙遠海面上,還有首次露面的一頭大妖,是一騎策馬持槍的金甲神將,踏波疾馳,去往老龍城。

雖然它不是什麼境界巔峰的兇悍大妖,但是這一騎在昔年劍氣長城戰場上,其實極爲矚目,一身金甲極難摧破,以至於曾經被避暑行宮隱官一脈列爲必殺存在。

在劍氣長城,這一騎尚且如此,在這老龍城又會如何?

有位道門符籙派真人,境界不高,金丹瓶頸,卻精通文字符一道,如今配合一位書院大君子的口含天憲。

南海之上,一筆一劃,生成文字。是那聖賢文章。

有位躋身託月山百劍仙之一的女子妖族劍修,年輕容貌,額頭和臉頰處,依稀帶有幾分妖族真身特徵,她竟是比那一騎金甲神將突進更快。

她也不御劍,每次跳躍,腳下就會自行出現一級白玉臺階,她身後寶光如一輪月暈,被老龍城那邊飛劍或是術法,一擊即碎,變成一把破碎不堪的鏡面,只是瞬間就又合攏。她在那龍君把守的劍氣長城修行數年,得到一份劍意“燃花”,飛劍“破鏡”,本命神通“重圓”,飛劍與體魄皆是如此,再難死,當然在這種戰場上依舊會死,但是身爲劍修,一味怯戰還怎麼當劍仙。

再說了連那劍氣長城戰場都廝殺數年了,她還真不覺得會死在這麼個小地方。

將來去那中土文廟大門外,遞劍再死,倒也馬馬虎虎能夠接受!

一位隱藏實力的老龍城地仙修士,暴起殺敵一大片,結果剛要得償所願,積攢了足夠戰功,能夠憑此離開戰場,返回一州腹地師門繼續當那老祖師,結果被身後屍體堆裡站起一人,明明是那面孔熟悉的寶瓶洲修士,給後者一爪掏走了心臟,連那顆金丹一併放入嘴中使勁大嚼,然後傀儡頹然倒地,猶有滿嘴鮮血。

一個鄰近此處戰場的老劍修,元嬰境,寶瓶洲當之無愧的劍仙前輩了,尋覓不見那鬼祟妖族的真身蹤跡,只得退而求其次,祭出本命飛劍“高枝”,以一大圈恢弘劍光將那屍體堆悉數籠罩,然後劍光轟然下墜,將那些屍體炸碎大半,少有全屍。

不曾想仍是那傀儡,驟然遠掠,老劍修飛劍直去,

更不料那個先前胸膛被剖開的修士屍體,朝相反方向瞬間遠遁逃離,與此同時,最早現身的傀儡身軀一軟,就要跌入海中。

只在電光火石之間,老劍修顯然有些措手不及,下意識就略微收斂劍意,只順勢將那那傀儡砍成兩截,然後立即收回了飛劍,轉去先斬殺那具沒了心臟的屍體。那畜生真身定然在後者身上,劍光大作,氣勢如虹。

酈採無語。

你這花裡胡哨的鬧啥鬧呢。

哪怕這位來自外鄉的女子劍仙,確實早已經精疲力盡,仍是竭力祭出飛劍,一劍徹底擊碎那個剛剛被攔腰斬斷的傀儡,將真正隱匿於這副人族修士皮囊種的妖族地仙魂魄,一併攪了個粉碎。

瞥了眼那老傢伙一樣,酈採懶得說話,得回一趟老龍城喝幾壺好酒提提神才行了,老孃先美美大睡一覺,再戰。

至於那劍修瞧着很一大把年紀了,看元嬰氣象,算是新人,可一顆品秩尋常的金丹,倒是打磨不少年了,

怎的戰場廝殺經驗跟雛兒似的。

好像是個來自正陽山的“老劍仙”?

老孃的親孃唉。

只說眼光和深淺和出劍之果決,別說我那猴精兒徒弟陳李,恐怕連高幼清那丫頭片子,都要遠遠不如了。

只是那個正陽山老劍修,已經朝那位大名鼎鼎的北俱蘆洲女劍仙,遙遙抱拳致謝。

不愧是浮萍劍湖的酈宗主!兩洲修士都曉得了這位女子大劍仙的

好劍仙!劍術真真精絕,一把本命飛劍更是例無虛發,次次必有大斬獲!

若是將來能夠去正陽山祖師堂做客,定要執山上半個弟子禮,與酈宗主好好請教一番劍道學問。

酈採差點沒翻個白眼回禮老劍修,她好不容易忍住了,也不好多說什麼,伸手不打笑臉人。

你他孃的這種眼神要是擱在劍氣長城,給旁人瞧見了,別說是隱官大人,就是自家那位小隱官,都要笑得滿地打滾了。

劍氣長城古怪多多,其中有個不那麼起眼的小古怪,就是年輕隱官在戰場上,每次收拾那些搬山之屬的妖族,好像格外起勁。

酈採曾經私底下有過詢問,與那袁首是有天大恩怨不成?只因爲境界不夠,所以只好暫時把火氣撒在那袁首的徒子徒孫頭上?

當時陳平安給了一個酈採只當笑話的理由,他說我和寧姚第一次豁出性命去聯手對敵,都還是沒能討到什麼便宜。

酈採只是納悶,那袁首有對陳平安和寧姚出手過嗎?或者是與哪頭搬山之屬的飛昇境大妖,在戰場上狹路相逢,只是沒能打得驚天動地?就像年輕隱官與那斐然切磋一番,就很快擦肩而過了?

酈採御劍返回老龍城內城,喝酒去。其實當下的御劍之姿,已經搖搖晃晃,女子好像已經醉酒。

去他孃的仙人境,這下子是真沒戲了,連僅剩的一線機會都給老孃自己禍禍沒了,能怨誰,怨酒吧。

暫時依舊不在老龍城戰場的登龍臺,王朱已經恢復幾分,能夠起身而坐,她身上這件法袍,遠古龍袍樣式,與後世帝王龍袍出入不小。

曾是老龍城上方的那座半仙兵雲海,加上與一副走瀆遺蛻煉製融合,成爲一件當之無愧的仙兵。

臺階地步那個坐着發呆的黃衣童子,突然站起身,板着臉說道:“馬苦玄,請止步!”

除了肩頭蹲着一隻貓的馬苦玄,還有貼身婢女數典,以及馬苦玄在前些年收取的一位嫡傳弟子,也是他給取的名字,忘祖。

那黃衣童子對此最是心中不快,忘祖?那麼與我家主人化名之一的“王朱”,豈不是有些諧音了?

馬苦玄笑問道:“小爬蟲,當年在泥瓶巷就只會滿地跑,好不容易能夠說話了,多多珍惜,別一心求死。”

黃衣童子說道:“打蛇看主人。”

馬苦玄看着那條昔年驪珠洞天的額頭虯角四腳蛇。

後者後退一步,後腳跟磕在了臺階上。

坐在臺階頂部的王朱一揮袖子,將那看門都不會的廢物拍飛,俯瞰那泥瓶巷馬苦玄,“來這裡做什麼?”

馬苦玄剛要擡步前行去往登龍臺,王朱眯起眼,“先想好了。”

馬苦玄倒不是怕她,只是飛昇境的體魄,又不是飛昇境的修爲,他馬苦玄一直被當做擅長廝殺的人物,其實保命功夫纔是最拿手的。

馬苦玄只是不願惹她生氣,王朱當下心情本已不佳,沒理由爲了他心情更壞。

所以馬苦玄就那麼擡頭看着她,問道:“我爭取幫你找回一點場子,只能說爭取。”

王朱滿臉冷笑。

一個年輕候補十人之一,口氣倒是比那中土神洲十人之一更大了。

馬苦玄微笑道:“又沒說宰掉那緋妃,我這個人最不會做夢了。”

那個中土神洲的十人之一,老劍修周神芝,是給一頭王座大妖活活打死的。

當然這與周神芝在那山水窟接連大戰極有關係,但是飛昇境之間的廝殺,勝了對手與殺掉對手,差別太大,實在太大。

緋妃同樣作爲蠻荒天下十四王座之一,馬苦玄又不傻,要去戰場送死,找機會遠遠招呼就可以了。

如今的戰場,某些被繡虎和周密上心的存在,多半一出手一現身就會死。

眼前這個泥瓶巷王朱,不就捱了那袁首傾力一棍?

馬苦玄其實如今在老龍城這邊飽受非議,有些是覺得他既然身爲數座天下的年輕候補十人之一,又能夠敕令神靈攻伐天幕,那就應該在老龍城戰場第一線廝殺,立下與身份相符的戰功。也有些則是覺得馬苦玄作爲寶瓶洲修士年輕第一人,實在太過孤僻,也太藏拙了些,應當學一學那風雪廟劍仙魏晉,膽敢次次問劍強者。

馬苦玄除非親耳聽到,一般也不計較,有次在老龍城藩邸外城,湊巧真聽到見到了,他也就是當面撂下一句,“候補十人之一的頭銜,又不值錢,送你了,然後你去送死吧。”

王朱始終沒有再言語,只是轉頭望向北邊。

整個南嶽地界周邊,搬山猿,攆山狗,符籙一派的黃巾力士、銀甲力士,還有墨家機關師打造的傀儡,還在不知疲倦地打造出層層戰線,只要大驪王朝還有錢,又有北俱蘆洲作爲依託,所以人力物力其實都不是問題。

堅壁清野?不需要。老龍城失守之時,不會留下任何物件給妖族,只會是一座徹徹底底的廢墟。

此後哪怕任由妖族大軍一路推進到南嶽山腳,一樣如此。

馬苦玄就只是安靜看着那個冷冷清清的女子。

很好,當年在驪珠洞天,她就是最不一樣的,如今所幸還能依舊如此。

她在泥瓶巷,他在杏花巷,不常相見,最多次數,是每天清晨時分,在那鐵鎖井旁,看她假裝吃力地汲水挑水,就覺得真是可愛極了。有些時候她會經常睡懶覺,就會晚些出門挑水,那他就多蹲一會兒。總能見到的。

馬苦玄突然以心聲問道:“那個隱官第十一,是不是你的真正結契人?”

王朱似乎一下子心情大好,笑眯眯道:“以前沒打死你,以後說不定哦。”

桐葉洲。

桐葉宗關押了一大撥年輕修士,無一例外,都是桐葉宗最爲拔尖的天才修士。

不那麼出類拔萃的年輕人,都死了,而且是死在了自家祖師堂老祖師、供奉和客卿手上。不然在甲子帳那邊沒辦法交待。

說是關押囚禁,當然是真,仙家酷刑都不缺,只不過其中六個資質最好的,是被關在了桐葉宗的梧桐洞天破碎遺址內。

李完用,秦睡虎,杜儼,於心,傅海主,還有一個莫名其妙就成了桐葉宗祖師堂嫡傳的外鄉人,王師子,金丹瓶頸劍修,並且很快就會在此破境。

這幾個年輕人,就是當時極力堅持要留下左右的桐葉宗“孽徒”。

就連那個當年差點因爲左右而劍心崩潰的李完用,也是同樣的選擇。

至於桐葉宗宗主,仙人境劍修傅靈清,早已戰死。

若非如此,大概如今的桐葉宗,祖師堂香火已經半點不剩了,徹底斷絕,就換了個都不知道能夠流傳幾年的好名聲。

桐葉宗新任掌律老祖師打開山水禁制,來到那處佔地不過方圓十數裡的破碎遺址,相較於當年那座完整的小洞天,破落戶得令人髮指了。

老人沒有繼續往前走,而那六個年輕人,有些人繼續潛心練劍,有些人則擡頭望向他,視線中有仇恨,有悲苦,有不解。

老人沒有解釋半句,反而還有幾分故意爲之的神色不善,好像此次前來,只是防止這些宗門叛徒有任何不軌謀劃。

老人只是掃了幾眼,很快就轉身離去。

一座宗門徹底分裂,一方是惜命的老不死,一方是不惜一死的年輕人,相互對峙不說,以至於到了自相殘殺的地步,也算浩然天下和蠻荒天下都看在眼裡的一個不小笑話了。

只是桐葉宗自那中興之祖杜懋身死道消開始,就一直沒少被看笑話就是了,習慣就好。

老人倒是與許多桐葉宗老修士不太一樣,他其實是不那麼怕死的,境界瓶頸難破,皮囊腐朽不堪,魂魄如那風中殘燭。

既然連死都不怕,那就總得做點什麼更不怕的事情,比如爲桐葉宗留下點真正當得起“傳承”二字的香火。

身後那些年輕人就是了。

但是要他們能活,就必須先劃清界線。

以後蠻荒天下勝了,贏得了整座浩然天下。

那麼你們這些孩子,終究還是有機會重新出山,將功補過的,退一萬步說,也能在桐葉宗潛心修行,得個安穩的山中久居。蠻荒天下那些妖族,推崇強者,只要你們境界高了,天大地大,說不定真要比在浩然天下修行更自在。

可若是蠻荒天下輸了,退回劍氣長城以南的那座蠻夷之地,你們到時候一樣有的選擇。

我這桐葉宗祖師堂如今年紀最大的,一個將死之人,能爲那些掛像祖師做的事情,就只有這麼多了。

這些願爲宗門榮辱、慷慨赴死的年輕人,最最死不得啊。

桐葉洲南部玉圭宗,才當了沒多少年一洲仙家執牛耳者的玉圭宗,掌律老祖已經戰死,連那昔年的可愛劉小姑娘,後來的華茂姐姐,都戰死了。

哪怕以後祖師堂還在,又有幾個人會罵自己了?如此一來,不會寂寞嗎?老子姜尚真,一定會寂寞得要死啊。

一道身影突兀現身,硬扛一個守株待兔的飛昇境大妖一記道法,狠狠撞入宗門最後一道山水大陣當中,一個起身掠向那九弈峰。

趁着暫時沒人住,正好拿來練練手。

姜尚真吐出一口血水,給老子起劍待客!

九弈峰山崩地裂,最終出現無數顆棋子,九座劍陣九把飛劍。

荀老兒,再往上吃了更多香灰的老祖師們,別怪我敗家,老的死了個七七八八,自家那些年輕人真扛不住了!

寶瓶洲。

風雪廟劍仙魏晉,與那北俱蘆洲北地劍修第一人白裳,清涼宗宗主賀小涼,一起趕往西嶽地界。

至於賀小涼那半個大師兄的老舟子,早已告辭一聲,獨自去了老龍城。

在大驪王朝授意安排之下,他們這撥頂尖戰力,負責幫助寶瓶洲鎮守西嶽地界,據守拒敵對方大妖即可。

這三位,關係微妙,魏晉與賀小涼,賀小涼與白裳。

尤其是魏晉,原本不喝酒數年,如今又偷偷喝上了風雪廟釀造的酒水,好像重新變成了那個騎驢挎酒壺的江湖人。

至於賀小涼的清涼宗,因爲一個徐鉉,與徐鉉師父白裳的那樁恩怨,更是兩洲盡知,白裳曾經放出話來,賀小涼休想要躋身飛昇境。

這就使得魏晉與那白裳,原本八竿子打不着的兩位劍仙,關係也跟着微妙幾分。

魏晉都要忍不住罵那頭繡虎,你到底是怎麼想的,你就非要把我們三人湊一堆?

重逢後,賀小涼一直對魏晉禮數周到,並不刻意疏遠,可越是如此,魏晉便更要喝酒。

原本心情很一般的白裳,發現此事後,反而難得有些笑意,心情不錯。

中嶽地界,山君晉青,如今除了現出一尊巍峨金身法相,爲國師護陣白玉京之外,真身則經常去與阮邛打交道,老友了。

朱熒王朝曾經是寶瓶洲劍修最多之地,阮邛作爲一洲魁首鑄劍師,與本就是山君出身的晉青,當然不陌生。

身爲大驪王朝首席供奉的阮邛,在多年之前,就早已將看家本領的鑄劍術,爲大驪鑄劍修士傾囊相授,只是這會兒還需要他親自鑄劍,爲那些地仙劍修鑄造相對趁手的佩劍,不用太過追求品秩,此外還需要分出小半精力,去往一座座劍爐,爲其他鑄劍師,指點鑄劍的缺漏。這些相當於不記名弟子的鑄劍師,爲所有中五境劍修打造長劍,至於還是下五境的劍修胚子,根本沒資格趕赴戰場,不但如此,大驪還嚴令這些劍修不許離開各自師門,無一例外,都被長輩直接禁足。本就捨不得他們去送死,更有大驪律令,何樂不爲。

寶瓶洲的劍修胚子,哪個不是昔年北俱蘆洲所調侃那句,“草窩裡的金疙瘩”?

當真比不得北俱蘆洲那般“出手闊氣”。

不過如今寶瓶洲的山上修士,對那北俱蘆洲,是真服氣了。

事實上,北俱蘆洲修士,尤其是劍修,對這個原本印象中只比皚皚洲稍好的小小寶瓶洲,也改觀極多。

敢死是真正敢死,能打是真能打,以前是真沒發現這個南邊的小鄰居,如此……像我北俱蘆洲!整座浩然天下最像的,沒有之一!

書簡湖真境宗,宗主韋瀅,首席供奉劉老成,供奉劉志茂,一座宗門足足三位上五境,聯袂去往海邊雲林姜氏。

除此之外,還有那位道家天君謝實,帶着一大撥劍修之外的北俱蘆洲練氣士,都已身在雲林姜氏。其中就有在那劍修如雲的家鄉大洲,都能夠被公認爲“玉璞境戰力相當於仙人境”袁靈殿,火龍真人高徒,指玄峰一脈的開峰祖師。

還有個明明是仙家門派,卻有個無敵神拳幫的江湖稱號,老幫主就遇到了舊友劉老成,曾經的書簡湖唯一一位野修玉璞境,變成了如今的真境宗譜牒仙師,世事難料,不過如此。

見到那好友劉老成之後,老幫主依舊江湖氣概,喝了幾次酒。

最後一次喝酒,劉老成實在忍不住說道:“荀老前輩就這麼走了。”

老幫主高冕灌了一大口酒,“那一尺槍,本事不大,膽子不小,又運道不濟,還能咋樣。”

老人沉默許久,擡起酒壺,倒酒南邊,喃喃道:“老弟,你這桐葉洲一尺槍,在老子這玉面小郎君面前,從來不硬氣,不曾想死得這般硬氣,早知道當年就多給你幾個笑臉,多說幾句好話的。”

大驪京城。

比商家更早入局的中土墨家,主脈旁支都先後押注寶瓶洲的墨家修士,依舊在爲大驪王朝打造一座座山嶽渡船,一艘艘劍舟。

大驪王朝生財有道,範先生更是如此。

昔年最好好先生的大驪戶部尚書,被笑稱爲誰都敢捏上一捏的軟柿子尚書,如今成了大驪廟堂上脾氣最差的一個,兵部尚書都敢罵,看架勢,視爲仇寇一般的工部尚書別說罵,都敢打。每次與那品秩相同的工部尚書見面議事,被他一見面就先罵個狗血淋頭,談完事情,再罵一通,不過後者往往早已起身快步離去。

大驪京城原本只是同一條街上的六部衙門,早已臨時開闢出一大塊地盤,將所有衙門聚攏在一起扎堆毗鄰,相互串聯起來,各部官員,只要公務在身,走門串戶,毫無阻攔。

昔年同爲大瀆督造官的柳清風,關翳然,又能經常碰頭了。作爲關老爺子的嫡玄孫,關翳然只是在戶部補缺,沒升官不說,按照大驪廟堂規矩,連明升暗降都不算,所以爲關氏打抱不平的文武,一大堆。

不過是藩屬國文官出身的柳清風,已經升遷爲工部右侍郎,但是大驪關氏出身、更是隨軍修士雙重出身的關翳然,卻只是在戶部補缺,不但如此,好像關老尚書一走,關翳然就刻意撇清了自己與吏部衙門的所有關係。這些年的逢年過節,從不主動登門拜訪那些擔任吏部要職的叔伯輩,甚至連爺爺輩的,關翳然都架子極大,依舊不去問候。據說有個早已離開吏部二十多年的昔年老侍郎,在卸任前都輾轉別部擔任了三年尚書的,一直將那關翳然當親孫子看待,閒散在京城家中多年,關翳然這個沒良心的小兔崽子還是不去拜訪,氣得老人在去年正月初二那天,在自家大門口等了許久,最後也還是沒等到那個喜歡嘻嘻哈哈沒個正行的年輕人,老人氣得用柺杖狠狠敲着地板,大罵關翳然不是個東西,小王八蛋不是個有良心的東西啊。

老人轉身之時,心中卻埋怨關老尚書太心狠,實在太心狠,哪有這麼欺負自家孩子的。

意遲巷,一個卸任官身多年的老人,這些年就是忙着含飴弄孫,反正家裡幾個晚輩,還算有點出息,都不丟人。走在意遲巷和篪兒街,不用低頭縮脖子。

老人今天拉着孫子一起在花園散步,剛剛開始與家塾夫子學認字的孩子,突然稚聲稚氣與老人道,“爺爺,咱們有那麼多山上神仙,蠻荒天下的畜生也有那麼多大妖,雙方就不能只是在天上神仙打架嗎?等到天上打完了,地上再開打。到時候打起來,我力氣太小,幫忙就算了啊,戶部不是缺銀子嗎,我就把壓歲錢都捐出去,我爹不是經常挨戶部官老爺的罵嘛,給了錢,總不好意思再罵我爹了吧?二十兩銀子呢!”

這裡邊的學問太大太多,老人只能揀一些孩子聽得懂的說,打仗不是過家家啊,咱們不光是山上的神仙不能怕死,山下的更不能怕,誰都不能怕死啊。不然就會是第二個桐葉洲。到時候咱爺倆就要搬家嘍。

可能是真的搬家,帶上些家當,帶上些聖賢書,卻也可能是腦袋搬家。

只是最後這句話,與一個孩子說什麼。別說孩子會嚇到,自己何嘗不是每每想到那個最壞結果,便會嚇到自己?得喝幾口老酒壓壓驚?

如今大驪准許官員辭官,家產拿出一半充公。剩餘一半,若是足夠支付乘坐跨洲渡船,只管北渡北俱蘆洲避難,隨意。大驪絕不阻攔。錢不夠,還可以借。戶部官吏以及隨軍修士,會一同親自登門清查所有賬本,膽敢瞞報漏報,只要超過真實家產一成者,對不住,家產一律充公。無論老幼,舉族流徙。如今大驪正是用錢用人之際,缺錢也缺人。

暫時未被戰火殃及的寶瓶洲各處,江湖和民間,私自引發十人以上械鬥者,不問雙方緣由,斬立決。修道之人作亂一方,斬立決。

沒有修士與妖族參與的山下動-亂處,處置不力者,當地官府衙門連坐獲罪,再將那藩屬國的刑部尚書,直接枷送到最近的五嶽或是儲君之山。

有那修士和妖族參與其中的所有廝殺,按照不同的宗門、仙府品秩,所有仙家山頭,分別分作三等,從低到高,分別管轄方圓三百里轄境、千里和那三千里,不管見到還是未曾見到動-亂,一旦無法將其作祟者當場追捕或是斬立決,同樣連坐獲罪。怕那無妄之災?那就散開山上所有譜牒仙師,去日日夜夜盯着整個師門周邊的動靜!已經不用去戰場廝殺,難不成連自家山頭家門口附近的一地安穩,都照顧不住?這樣的山上神仙,不當也罷。

一洲所有山澤野修,可以與五嶽、儲君山神以及各藩屬禮部,領取一塊大驪刑部刻印的巡視牌,無論境界高低,得此玉牌,按照境界高低,在各自轄境內行走無忌,同樣可以爲譜牒仙師查漏補缺,一有斬獲,可以領取神仙錢,只要在秘檔上,積攢足夠份額,就能夠換取大驪軍功,到時候是撈個藩屬國的禮部官職,還是憑此退往北俱蘆洲,皆是自由。

山澤野修,不願趕赴戰場者,大驪鐵騎和各地藩屬,一律不許強求。

但是各地山水神靈,膽敢擅離職守,藩屬君主到整個禮部,一律按律問責。

山上譜牒仙師,私自運作,擅自剔除譜牒名字,一經大驪和藩屬查實,整座山頭祖師堂連坐,掌律祖師斬立決,其餘修士全部流徙南嶽地界。

大驪皇帝宋和。

小朝會剛剛結束,在御書房趕緊閉目養神,馬上還要接見一撥撥的六部大臣,各有要事,需要他作最後的定奪,然後向大驪朝野頒佈旨意。

宋和想起了既是先生又是國師的崔瀺一番言語。

今日種種大驪崔瀺之不近人情,刻薄藩屬,以後陛下稍稍變動,施政鬆弛幾分,便是未來大驪宋氏之民心民意所向。

總不能讓陛下失去了最少半洲山河,還得不到各國史書上的幾句好話。

書裡書外,全是美譽,只管放心。

大驪藩屬綵衣國,胭脂郡附近。

昔年陰氣森森的雨夜鬼宅,如今的山水靈秀之地,仙家府邸。

她伸手扯住他的袖子,輕輕搖頭,只是說不出口那份私心,說不出那些她自知不對的道理。

可她就是不願意他去老龍城啊。

他安慰道,夫君這點道行,夠看嗎?給大妖塞牙縫都不夠,就是去打雜的,儘量幫點小忙,討個心安。哪裡捨得去了不回,留你一個人,會回來的,一定。

她這才點點頭,只是輕輕握住他的手,反正不點頭也攔不住夫君的。

一個有幸位於寶瓶洲中部腹地的藩屬小國,一個閉門謝客多年的老夫子,今天竟然難得出門曬太陽了。

只不過一向儒雅的老人,今兒竟然罵罵咧咧,說那暴虐無道,苛政至斯!亡我故國山河者,距離敗亡不遠矣。

一夥市井潑皮無賴年輕人路過,爲首的,與一個上過幾年學塾的狗頭軍師問道,蔣老夫子在說個啥?難得出門露面一趟,怎麼跟那寶貝兒子被人揍了似的。讀過書的年輕人,輕聲說老夫子是罵大驪蠻子管太多,喜歡動不動就殺人。問話的年輕人疑惑道,那到底罵得有沒有道理?讀過書卻絕不能算是讀書人的那個年輕人,好像也不是特別確定,只說有的吧,咱們蔣夫子學問很大的。

想到這裡,年輕人看了眼那個蔣老夫子的轉身背影。

老夫子學問很大,就是那個兒子真不是個東西,喜歡賭錢,欠了錢就裝死,有次賭鋪真急眼了,就痛打一頓,綁了起來,還是他去幫着求情,還了賭債。因爲蔣夫子的學生之一,剛好是他的學塾先生。讀書是讀不出來,但是那個學塾先生,還是讓他很敬重。當年沒少罵沒少打,少年時還頗爲憤懣,嫌他管得多,只是年紀稍大,便越覺得對不住那位先生,所以順帶着對夫子的先生,一併敬重幾分了。可那蔣老夫子的兒子,真不是個東西,好心幫了忙,後來還賴上了自己。

爲首潑皮最後自顧自點頭說也對,現在咱們走在路上,平日裡請喝酒的時候,稱兄道弟的那幫官皮狗,現在看咱們就跟防賊似的,確實憋屈。

金甲洲。

於玄位於一洲天幕高處,他如今這附近,本該是某位文廟陪祀聖賢的坐鎮位置。

至於腳下山河那個本土飛昇境老修士,完顏老景,都身爲飛昇境了,卻要如那市井老人,垂垂老矣,眼睜睜看着光陰流水點點滴滴的流逝,老死老死,比那市井老兒更不如。

完顏老景作爲金甲洲修士第一人,久負盛名,只是在出關之前,閉關已經五百年之久。幾乎每隔百年,就有開山老祖即將破開瓶頸、與天地共鳴的小道消息,流傳一洲。只是次數多了,也就沒人太在意。繼北俱蘆洲火龍真人,南婆娑洲陳淳安,和皚皚洲劉氏財神三人之後,這金甲洲飛昇境完顏老景,曾是浩然天下的飛昇境修士當中,最有希望身在中土神洲,便可以被視爲中土十人之一的山巔修士。

至於他爲何不是在那原本勝負難料的家鄉戰場,去找那蠻荒天下的飛昇境大妖,來個轟轟烈烈的同歸於盡,或是一鼓作氣打爛妖族大軍,爲何偏偏是要肆意打殺家鄉上五境修士,天曉得。

是因爲大道斷絕,神魂皮囊都已經腐朽不堪,只能等死,以至於道心崩潰,心魔作祟,引來了某些化外天魔竊據心湖?

是因爲對那中土文廟的天大束縛,早已懷恨在心,怨懟已久?還是一些早已不知過去多少年的種種舊怨?反正都註定已成一樁永遠無解、不知真相的懸案。

於玄都不稀罕去刨根問底,那完顏老景,本來就是個性情執拗的老東西,雙方結怨,可不算小。

如果不是礙於文廟那些煩人至極的古板規矩,於玄早就跨洲造訪金甲洲,不是喜歡閉關嗎?那就乾脆別出來了。

於玄低頭回望一眼金甲洲中部偏北,唏噓不已,好個賈生好手段。讀書人壞心眼起來,真真可怕至極了。

桐葉洲的鏡花水月,讓老人腳下那金甲洲中北部,幾個宗字頭的仙家門外,清楚可見。好一個桐葉洲的衆生百態。

於玄一個降落人間,根本不敢以陰神遠遊,在這大半山河都已歸蠻荒天下的金甲洲,找死嗎?

他於玄會些符籙一道的雕蟲小技,是那中土十人之一,又如何?

那賈生連白也都要殺!

佔據浩然天下半壁江山的中土神洲,有那譽滿天下的中土十人。

人間最得意,詩仙白也。獨一份。

其餘九人大致分成三檔。未必當真就準確了,只是相對流傳最廣。

龍虎山大天師。天下兵家修士之砥柱。符籙於玄。

白帝城鄭居中,女子武神裴杯,開宗立派的一頭大妖。

墨家鉅子,被譽爲能夠一人攻城的特殊存在。相傳只要沒有十人之一坐鎮,任何一座宗字頭仙家,都能夠在轉瞬之間就被摧毀殆盡。

老劍仙周神芝。

懷蔭。

這個榜單,自然是刻意繞過了中土文廟。

此外還有浩然十人。只是好事之徒吵翻了天,煩人不已,就連於玄都覺得太過無聊。

至聖先師,禮聖,亞聖。白也。東海觀道觀老觀主。龍虎山大天師。

這幾位,是讓符籙於玄這些真正位於山巔的大修士,相對比較認可的。

此外就起起伏伏,來來往往了,十人加候補之類的,衆說紛紜,各有各的私心和喜好使然。比如亞聖一脈,劍客阿良。劍意鼎盛,劍道高絕,出劍最爲氣壯山河。又比如文聖一脈二弟子,左右。劍術冠絕天下。

於玄發現那頭飛昇境大妖已經跑了,而那兩位年輕武夫都沒什麼問題,於玄反而有些揪心,咋的,真要白跑一趟,灰溜溜返回中土神洲?打殺或是重傷個十四王座之外的飛昇境大妖,良心上才稍稍過得去啊。至於那扶搖洲,於玄是真不樂意去趟渾水。水太深。

我於玄又個兒矮啊。

於玄舉棋不定,便打算先與兩個年輕武夫閒聊幾句,寬寬心。

不曾想那曹慈一臉微笑,抱拳道謝之後,就告辭離去了,瞧着還挺氣定神閒?

倒是那個皮膚微黑模樣挺俊俏的小姑娘,禮數更周到些,抱拳致謝不說,也沒立即離開。

於玄忍不住望向南方。

扶搖洲終究已經不再是浩然天下,成了蠻荒天下的山河版圖。

你白也,興許不介意是不是身在浩然天下,但是對方那六頭畜生,可是腳踩自家山河。

寶瓶洲那座二十四節氣大陣,看似虛無縹緲無甚大用處,可其中最玄妙之處,尋常人看不出,你白也豈會不知。

一成天運。

此消彼長。

寶瓶洲修士全無勝算之廝殺,憑空多出一成勝算。重不重要?

旗鼓相當,五五之分,變成六成勝算?關不關鍵?

九成勝算,變成十成勝算?與之對敵的妖族修士,要不要心顫膽寒?

白也落劍扶搖洲,此舉無異於選擇獨自一人,靜候一場圍殺。

不過圍殺白也的大妖數量,以及境界,估計就算是白也,也會意外。

只不過白也這個傢伙,意外就只是意外。不妨礙他出劍就是了。

懷家老兒是個頂喜歡佔便宜、又要博取名聲的,所以去了有那陳淳安坐鎮的南婆娑洲。

周神芝這個臭脾氣老漢,離開中土神洲趕赴扶搖洲,如何?英雄不英雄?很豪傑!就在這扶搖洲沿海山水窟,殺妖痛不痛快,很痛快!那麼然後呢?沒了。中土十人之一,說沒就沒了。

白白讓那懷老算盤從墊底的第十,變成了第九。

周神芝在世之時,是怎麼說的,只要老子在世一天,就要一直坐穩第九把交椅的位置,就算給老子第八都不要,就是要那懷算盤一輩子墊底,要在他頭上拉屎撒尿。

六頭大妖啊。

萬一有第七頭呢?

屁的萬一,肯定有!

桐葉洲北部渡口,周密默默掐指心算。

扶搖洲。

好名字。正好適合白也。

劉叉會是第七個。

劉叉也確實在趕赴扶搖洲的路上了,並且沒有刻意隱藏劍氣,就在南婆娑洲山巔修士的視野之中,直接化做一道劍光遠遊。

周先生先前給了這位蠻荒天下的大髯遊俠,兩個選擇。是去配合龍君,在劍氣長城殺個晚輩。或是在扶搖洲,送白也最後一程。

劍客送行劍客。

總比白也慘死在術法神通之下,總是要更加死得其所一些。

喜歡當出頭鳥,那就打殺之。

周神芝只是第一個。失心瘋的飛昇境完顏老景,則完全是另外一個極端。

確實就像先前託月山大祖所言,在那倒懸山遺址處,昭告天下,你們浩然天下,不得自由久矣。

誰讓山巔修道人不自由?當然是儒家規矩,最可恨處是境界越高,束縛越重。飛昇境離開本洲,都要與坐鎮天幕的文廟陪祀聖賢打招呼,得了許可才能跨洲遠遊,不說蠻荒天下,就算在那道家一家獨大的青冥天下,會有這般規矩?偏偏是百家爭鳴的浩然天下,用種種規矩約束仙人和飛昇境。

劉叉選擇第二個。

在蠻荒天下沒怎麼出力,那是敬重陳清都和那些劍修。總不能到了浩然天下,問過陳淳安一劍後,還是不出幾劍。

白也,本就是與阿良一樣,劉叉最想要問劍之人。

未能獨自問劍,又如何。劉叉倒是想要如何,終究不能如何。

周先生最後說了兩句話,第一句話,是“勞煩劉先生記得家鄉何處。”

第二句話,則是“託月山有請劉叉出劍。”

在這之外,周先生其實也在順便算計了陳淳安和整個南婆娑洲。

周神芝身死道消,扶搖洲和桐葉洲落入蠻荒天下之手。

唯獨距離倒懸山和劍氣長城最近的南婆娑洲,依舊大戰寥寥,不痛不癢。

一旦白也都死在了扶搖洲。

那麼醇儒陳淳安?

南婆娑洲如今既有那懷家老祖率人馳援,更有劍氣長城十大巔峰劍仙之一的陸芝,能夠在旁壓陣。

陳淳安好清閒,好一個穩坐釣魚臺的浩然醇儒。

周密停止心算,輕輕抖了抖袖子,與那崔瀺笑道:“只等左右出劍擊退蕭𢙏,以學生身份,打殺先生半條命,再去扶搖洲了。”

崔瀺默不作聲。

是那左右會做的事情,左右不做,老秀才也會逼着左右去低頭,去出劍。

崔瀺視線在那周密的更南方。

很快那邊就會矗立起一棵參天大樹,一座雄鎮樓。

老秀才給了一件東西,劉十六幫忙捎去桐葉洲。

觀道觀,桐葉洲,梧桐樹。

你算計你的,我算計我的。

我崔瀺不在意你算計之人事,別說是一個白也之生死,連那老秀才和左右會生死如何,一樣不在乎。更何談出身亞聖一脈的陳淳安。

哪個是需要我崔瀺去不放心的。

但是我崔瀺之小小算計,禮尚往來,倒要看你賈生敢不敢不在乎,能不能不在乎。

一洲三條戰線都在死人,大驪國師始終神色從容,除了駕馭白玉京和飛劍斬殺大妖,就只是與那些儒家子弟講述諸子百家的宗旨精妙處。

除了心算之外,分心與那些儒生問答,有個意氣風發的觀湖書院儒生不知怎的,說到了心繫天下無國界一事。

崔瀺淡然道:“去他媽的無國界。”

全場寂靜。

說這句話的,不是崔東山,是國師崔瀺。

扶搖洲,白也仗劍離開一處遠離戰火的偏隅學塾,旁聽一位老夫子用濃重鄉音,在爲稚子傳道授業解惑。

白也環顧四周,笑容淡然。

不知家鄉那樹李花,是否白也。

原來阿爹阿孃走後,便是遠遊。

讀書人白也,無愧此生,無愧浩然。

那麼,白也就此去也。

(本章完)

72.第72章 黑雲55.第55章 春風得意538.第538章 劍氣如虹人在天1033.第1033章 逍遙遊90.第90章 大雨滂沱823.第823章 又一年五月初五977.第977章 猜錯的謎底984.第984章 真正的持劍者468.第468章 人心似水低處去433.第433章 別飛太遠啊1003.第1003章 動我心絃者875.第875章 十一境的拳40.第40章 還禮1131.第1131章 觀書喜夜長1194.第1194章 朵朵青雲玉清宮210.第210章 山水相逢也重逢747.第747章 搬山倒海479.第479章 人心關隘環環扣(上)233.第233章 歲歲平安784.第784章 今天明天后天445.第445章 桌上又有一碗飯(上)173.第173章 逆旅1037.第1037章 龍門對第1306章 合龍1232.第1232章 求之不得大風流1033.第1033章 逍遙遊15.第15章 壓勝537.第537章 御劍去往祖師堂1077.第1077章 舊人重逢575.第575章 自古劍仙需飲酒(三)1011.第1011章 春山956.第956章 國師陳平安897.第897章 寧姚來見陳平安126.第126章 陸地劍仙574.第574章 自古劍仙需飲酒(二)356.第356章 太平山不太平417.第417章 人生若有不快活843.第843章 我是東山啊266.第266章 大師兄姓左745.第745章 相互問劍1099.第1099章 某個門派1243.第1243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上)996.第996章 天下地上669.第669章 還鄉(一)第1313章 長生事太平人1187.第1187章 多餘即是溫柔1268.第1268章 不知天高地厚789.第789章 針線活175.第175章 敕令274.第274章 一枕黃粱劍氣長490.第490章 天下大勢994.第994章 惜哉320.第320章 何爲天下無敵641.第641章 羊腸小道,人人野修986.第986章 後手419.第419章 幾座天下幾個人215.第215章 畫眉389.第389章 行走四方373.第373章 劍仙在後179.第179章 添土103.第103章 竹樓843.第843章 我是東山啊1077.第1077章 舊人重逢626.第626章 他的本命瓷和弟子們(一)582.第582章 有些遇見1037.第1037章 龍門對560.第560章 畫卷中1141.第1141章 又與誰問梅花消息1124.第1124章 陣容966.第966章 誰圍殺誰742.第742章 淡淡風溶溶月(一)1057.第1057章 吾爲東道主(三)999.第999章 跌境1017.第1017章 下棋850.第850章 真無敵1187.第1187章 多餘即是溫柔64.第64章 三陳1212.第1212章 復仇是一場獨飲1243.第1243章 二十人與候補們(上)第1309章 連破三境1171.第1171章 梧桐更兼細雨87.第87章 小夫子498.第498章 這麼巧,我也是劍客1067.第1067章 推陳出新872.第872章 山水有重逢565.第565章 西山老狐亂嫁女566.第566章 千山萬水,明月一輪158.第158章 吃掉97.第97章 拜山頭973.第973章 那個一209.第209章 也是木劍13.第13章 相逢172.第172章 江湖路上見不平1118.第1118章 飛鳥回掌故1090.第1090章 桌上火鍋桌外雪957.第957章 好似拖拽虛舟1182.第1182章 一片孤城彩雲間910.第910章 那就打1075.第1075章 見麒麟815.第815章 破境不需要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