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紫陽府,劍叱堂
一艘裝飾素雅的二層樓船,由江水洶涌的白鵠江,駛入河面平緩的鐵券河河道。
船頭站着一位容貌冷豔的宮裝女子,身邊還有一位貼身婢女,和三位年齡懸殊、相貌迥異的男子。
一位老者苦笑道:“夫人,咱們這趟拜訪紫陽府,未必討喜啊。”
老者與其餘兩人,都是這位夫人的府上客人,雙方相識已久,而且大家性情相合,君子之交淡如水,便是一些聯盟,也都是除魔衛道,例如當初根據夫人提供的密報,他們在蜈蚣嶺追捕那頭爲禍百年的狐魅,便是例子,與那紫陽府和積香廟無異於商賈往來的甘若醴,是截然不同的氛圍。
那位夫人眉眼間有着淡淡的憂愁,唯有一聲嘆息。
她身邊的妙齡婢女,與她相伴百年之久,雖是水鬼陰物之身,但是受香火恩澤,早年含冤溺死,因禍得福,得以踏上修行之路。
婢女算是這位夫人的體己人,所以在這種場合,還是說得上話,輕聲道:“形勢所迫。寒食江和御江已經得了大驪宋氏頒發的太平無事牌,唯獨我們白鵠江,被冷落至此,這還不算什麼,無非是與大驪朝廷不打交道便是了,只是夫人這趟入京,聽陛下的言下之意,白鵠江說不定還有大難在後邊,我們休想潔身自好。”
老者疑惑道:“大難?”
婢女亦是愁緒滿懷,言語也有些低沉,“陛下還有所暗示,御江水神那廝,已經得了一塊太平無事牌,猶不知足,竟然恬不知恥,主動跑去了驪珠洞天的披雲山,好像通過一樁隱秘關係,得以在北嶽正神魏檗面前,搬弄脣舌,極有可能大驪朝廷會對咱們白鵠江動手,已經封山的靈韻派,就是前車之鑑。陛下對此亦是無可奈何,只能由着大驪蠻子胡作非爲。”
老者無奈道:“那個傢伙的厚顏無恥,確實出了名的。”
一位高大漢子雙臂環胸,站在稍遠的地方,看着鐵券河,雖然前年順利從五境巔峰,成功躋身六境武夫,可如今一團糟的國事,讓原本打算自己六境後就去投身邊軍行伍的熱血漢子,有些心灰意冷。
大驪蠻子的馬蹄,肆意踩踏在黃庭國版圖上,從來不需要跟當今陛下通氣打招呼。
更讓漢子無法接受的事情,是朝野上下,從文武百官到鄉野百姓,再到江湖和山上,幾乎少有義憤填膺的人物,一個個投機鑽營,削尖了腦袋,想要依附那撥駐紮在黃庭國內的大驪官員,大驪宋氏七品官,竟是比黃庭國的二品中樞大員,還要威風!說話還要管用!
而真正讓漢子最終放棄去邊軍的一件事,是一個黃庭國京城流傳開來的消息。
當年他與朋友追殺那頭狐魅,卻被後者在蜈蚣嶺設下陷阱,只是最後那頭本該現身與它姘頭聯手的熊羆大妖,不知爲何,非但沒有露面,反而對那頭擅長歹毒雙修之法的狐魅姘頭,見死不救。才使得他們衆人合力,成功擒拿了那位自封青芽夫人的作祟狐魅,在黃庭國朝廷那邊立下一樁大功。
那頭狐魅被秘術束縛禁錮,失去大半神通,關押在朝廷專門用來鎮壓山澤野修和妖魅精怪的大牢。
當時漢子與朋友們,在白鵠江水神府邸,好好喝了頓快意酒。
但是很快就有小道消息傳遍京城,那頭本該被剝皮抽筋、以儆效尤的狐魅,給皇帝陛下收入了後宮,金屋藏嬌。
漢子心中憤懣不已。
這次與兩位修士朋友聯袂登門江神府,站在船頭的那位白鵠江水神娘娘,也明明白白,告訴了他們真相。
傳聞不假。
國難當頭,君王倒是快活得很?
江神娘娘在入京覲見皇帝之時,那位狐魅的的確確就站在皇帝身側,只是變得低眉順眼,好在它身上被供奉修士設下的禁忌,洪氏皇帝還沒有傻到幫它全部祛除。
當時那幕場景,讓這位曾經與洪氏先祖皇帝有過一段露水姻緣的江神娘娘,有些皺眉頭,印象中當今皇帝,並無好色的名聲。
只是時過境遷,對方終究是一國之主,她不好多說什麼。
再者作爲一江正神,在漫長的歲月裡,高居神臺,透過那百年復百年的嫋嫋香火,早已看遍衆生百態,對於這些世俗荒誕事,早已見怪不怪。
想來是現任皇帝心中壓力太大,畢竟大驪宋氏雖然承認了黃庭國的藩屬地位,可天曉得會不會突然有一天,就冒出個姓宋的年輕皇室,讓他從龍椅上滾蛋?
既然如此,何以解憂?大概就只有牀笫之樂了。
水神娘娘其實知道那個武夫孫登先的積鬱心情。
只是有些話,她說不得。
因爲一旦說出口,所謂的君子之交,以前積攢下來的香火情,就會煙消雲散。
大勢所趨,黃庭國洪氏皇帝不轉投大驪蠻子,難道真要爲了所謂臉面,大動干戈,以卵擊石,然後惹惱了大驪宋氏,毫無懸念地被大驪邊關鐵騎輕鬆碾壓而過?到時候皇帝陛下淪爲階下囚不說,黃庭國百姓有多少人要遭受戰火劫難?幾十萬?還是幾百萬?天翻地覆,山河變色,滿目瘡痍,黃庭國沒有誰能夠獨善其身。
那些無辜百姓的立世之本,哪有太多的講究,不過是求個一年到頭的衣食無憂,天寒可加衣、餓時能加餐,已是難得的安穩歲月。
這趟她執意要拜訪紫陽府,還拉上他們三人,水神娘娘何嘗不知道孫登先心中不痛快?
可她不得不來。
甚至還需要三人幫忙壓陣護衛,以免被那個性情難測的紫陽府老祖宗,乾脆就將她拘押在那邊。多出三人,其實無補於事,可到底能夠讓紫陽府稍稍多出一兩分忌憚。
這位夫人只能寄希望於此次順利圓滿,回頭自己的水神府,自會報答孫登先三人。
駛入鐵券河後,越來越沉默,當路過那座積香河神廟的時候,河神老者出現在河邊,作爲下屬,他先向江神娘娘作揖行禮,只是直腰後所說的言語,可就不太中聽了,笑眯眯問道:“江神夫人可是稀客,不知道此次巡查屬下的鐵券河,有何指教?若是夫人依舊不願放過咱們鐵券河如今的那位水軍統領,屬下倒是不敢說半個不字,只是這位統領,如今已是紫陽仙府的掛名修士,難道夫人此次逆流而上,是要去紫陽仙府掰扯掰扯當年那樁恩怨?”
渡船繼續前行,江神娘娘一言不發。
鐵券河神不以爲意,轉頭望向那艘繼續前行的渡船,不忘火上澆油地使勁揮手,大聲嚷嚷道:“告訴夫人一個天大的好消息,咱們紫陽仙府的洞靈元君老祖,如今就在府上,夫人身爲一江正神,想必紫陽仙府一定會大開儀門,迎接夫人的大駕光臨,繼而有幸得見元君真容,夫人慢走啊,回頭返回白鵠江,若是得空,一定要來屬下的積香廟坐坐。”
等到渡船遠去。
這位河神朝鐵券河狠狠吐了口唾沫,罵罵咧咧,“什麼玩意兒,裝什麼清高,一個不明來歷的外鄉元嬰,投杯入水幻化而成的白鵠真身,不過是當年自薦枕蓆,跟黃庭國皇帝睡了一覺,靠着牀上功夫,僥倖當了個江神,也配跟咱們元君老祖宗談買賣?這幾百年中,從來不曾給咱們紫陽仙府進貢半顆雪花錢,這會兒曉得亡羊補牢啦?哈哈,可惜咱們紫陽仙府這會兒,是元君老祖宗親自當家做主,不然你這臭娘們捨得一身皮肉,死皮賴臉地爬上府主的牀笫,還真說不定給你弄成了……痛快痛快,爽也爽也……”
河神轉身大搖大擺走回積香廟。
他突然偷偷嚥了口唾沫,賊兮兮而笑,不曉得這婆娘脫下那身宮裝衣裙後的金身皮囊,摸上一摸,到底是啥個手感和滋味?
若是白鵠江遭了難,說不定他還真有機會嘗一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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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陽府,劍叱堂。
吳懿已經差不多到了耳根子忍耐的極限,正要讓那撥還在滔滔不絕向她邀功討賞的傢伙退下。
突然有一位外門管家站在劍叱堂大門後,恭聲道:“老祖宗,那白鵠江的江神,攜帶重禮登門求見,希望老祖能夠賞臉見她一面。”
她嘴角扯起一個弧度,似笑非笑,望向衆人,問道:“我前腳剛到,這白鵠江婆姨就後腳跟上了,是積香廟那傢伙通風報信?他是想死了?”
在場衆人,心知肚明,這是老祖宗生氣的徵兆了。
一時間,所有紫陽府位高權重的老神仙們,個個惴惴不安。
老祖宗一發火,次次地動山搖,要麼不長眼的外人,遭受滅頂之災,要麼是辦事不利的一大堆自家人掉層皮。
一位與鐵券河神關係不錯的紫陽府老修士,趕緊硬着頭皮站出來,爲那命懸一線的河神美言幾句,“啓稟老祖宗,積香廟河神絕對不敢,這傢伙道行低賤,萬事不行,只有對咱們紫陽府忠心耿耿這件事上,可以說是半點不含糊。所以我斗膽猜測,想必是老祖宗此次駕馭仙舟,遠遊歸來,給那江神娘們擡頭瞪大一雙狗眼,瞧見了老祖宗的絕代風采。就屁顛屁顛趕來,跟老祖宗搖尾乞憐了。”
她一根手指輕敲椅把手,“這個說法……倒也說得通。”
所有人頓時如釋重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