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8.第1278章 籤文

年輕道士和黑衣小姑娘端來茶水,他們也不佔位置,去竹椅那邊坐了。

劉饗與他們道過謝,喝上了熱騰騰的茶水,吹一口氣,抿了一口,一隻茶碗的水面,宛若一把小鏡。

如果說天文是神靈留給人間的一部無字書,那麼此刻桌上,碗內微漾的水文,恰似世間的人事痕跡。

陸神內心惴惴,借書?怕就怕鄭居中有意含糊其辭,實則是來此借命,“借道”。借我的書,來殺我的人,竊我的道?

如今落魄山中,不就有一位喜歡跟道友“借取道號”的人物?白景身負三十多條“徹底斷了香火”的道脈,如何而來?陸神不得不承認,跟鄭居中鬥智鬥勇,鬥力鬥心,都無半點勝算可言。暫時還有許多修士不曾察覺某個可怕的真相,如今數座天下,或者乾脆說整個人間,唯一能夠約束鄭居中的存在,當真就只有必須待在天外的禮聖了。此外例如餘鬥?蠻荒斐然?所以陸神當下唯一的依仗,就是鄭居中過於“非人”,一舉一動,反而都會

被文廟盯着?

鄭居中徑直說道:“不必多想,就是字面意思,我要跟你借那部地鏡篇。”

陸神疑惑道:“鄭先生學究天人,竟也對此書感興趣?”更何況,如果鄭居中真有心查閱此書,以他的修爲,陸氏家族的術法禁制,擋得住他?陸神就算明知禁地遭了賊,估計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鄭居中悄然翻

書去了。

鄭居中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水,斜眼陸神,“真當我不清楚,地鏡篇有三本?”陸氏家族的一部地鏡篇,原始版本是一本,勘驗過資質和道心的陸氏嫡傳弟子都可以讀書,當年經由陸神完善過後、有所增補、親筆批註極多的,是第二本,只有一些祖師、功勳纔有資格翻閱,而陸神本人,就是第三本。前兩本地鏡篇的所有內容,鄭居中早就爛熟於心,陸尾之流,對地鏡篇的理解和造詣,肯定還不如

鄭居中這位外人,道上相逢,誰指點誰還不好說。

陸神深呼吸一口氣。

劉饗清楚一事,鄒子確實在功德林待過一段時日,文廟專門爲他大開方便之門,鄒子得以逐漸精深陰陽五行學問。被譽爲羣經之首的一部大書,它還有兩部輔佐經書,如“翼”。一部放在功德林麟臺,由經生熹平保存。一部被陸氏珍藏在天台芝蘭署。陸神作爲名正言順的家主,近水樓臺先得月,得以延續前人道路,鑽研此書,道力精深,最終衍生出地鏡篇一支學問。此書以艮卦作爲起始,天地變化,人生命理,如山綿延,全是來龍

去脈。

天都峰對落魄山。

桐葉洲北部的金頂觀,則對應落魄山下宗的青萍劍宗。數千年以來,鄒子天陸氏地,各佔陰陽家半壁江山,證道飛昇之初,陸神躊躇滿志,心比天高,等到一顆道心“碰壁”之後,依舊沒有徹底灰心,想那陰陽五行之

道,如此宏大寬闊,就算你鄒子不肯讓道。天無絕人之路,我陸神繞道而行,不與你作獨木橋的大道之爭,另闢道路,總該有一線合道機會?

於是陸氏家族就有了地鏡篇。既然天時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人定勝天。

又既然命名爲地鏡篇,樞紐自然在“地”在“鏡”。

所謂地鏡,地之積水,倒影其中,可以觀人也可以觀己。

桌上的一碗水可以是地鏡,鄰近的一座還劍湖當然更是。

不得不承認,正是在陸神手上,將地鏡篇推高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鄭居中要與陸神所借之書,正是這部作爲陸神大道根本的地鏡篇。劉饗緩緩道:“艮卦與乾卦類似,都是主卦客卦相同。艮,兼山,不似兩條江河有可能匯流合一,既有的兩山,註定成不了一山,但是主客兩山,可以相互影響,也必定會有所交集。假設陸氏選定了艮卦,陳平安先選落魄山,陸神再選天都峰,就是定局。那麼兩山之主何時見面、如何交涉,怎樣更加行止得當,就成了雙

方學力高低、城府深淺、成敗與否之關鍵所在。”

“所以說允許你登岸寶瓶洲,進入舊驪珠洞天地界,本就是崔?的預設,至於跟你聊陸氏押注寶瓶洲一事,他故意逗你玩的。”

劉饗雙手籠袖,靠着椅背,微笑道:“艮其背不獲其身,行其庭不見其人,無咎。”

聽出了點苗頭,魏檗問道:“劉先生,按照卦語解釋,陸氏爲何不直接將落魄山東邊的天都峰,換成北邊的灰濛山?豈不是更契合‘艮其背’一說?”

陸神面有苦澀,輕輕搖頭道:“灰濛山底子太薄,道氣淺,山頭也矮了點,我不適合在那邊待着。”

本來以陸尾的境界修爲,倒是合適在灰濛山開闢道場,但是驪珠洞天破碎落地,已然道心受損的陸尾決計是再不願多待片刻了。再加上真名陸絳的皇后南簪,確是一枚極爲關鍵的棋子,家族便讓陸尾去大驪京城爲她護道一程,等到“宋和”登基稱帝,南簪順勢成爲一朝太后,“宋睦”就藩於

陪都洛京,陸尾就算將功補過,只需要再跟陳平安見一面,就可以返回家族。

就如劉饗先前所說,涉及大道性命和家族興衰,陸神哪敢隨隨便便繫於一身擔當之。

不過選址天都峰,也不是全無好處,反而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妙處。陸神求的就是行止得當,動靜合宜,其道光明。“一直沒有去動泥瓶巷的祖宅。得了拳譜,用心習武,練拳吊命,可不就是所謂的帶病延年。不貪財,喜歡當那善財童子。不肯在背後說他人的是非……林林總總

,嚴絲合縫,竟然都是得當的。”

說到這裡,劉饗笑問道:“算不算是天命所歸?”

鄭居中淡然道:“我們坐在這裡,算不算天命所歸?即便命由天定,仍是福自己求。”

劉饗說道:“六四爻轉卦五六,下艮上離,互爲綜卦。外出遠遊,如山中燃火,向前蔓延,因此羈旅匆匆,着急趕路,可保家宅平安,姻緣婚嫁……倒是一般。”

“書簡湖,九三爻,宛如人身,氣血不通。”

“所以說他是自討苦吃,不冤枉陳山主。”

魏檗突然問道:“桐葉洲選擇開鑿大瀆,是陳平安對九三爻的一種解卦?”

劉饗點頭道:“差不多。”

魏檗繼續問道:“一般而言,衙門與山牆都可以作艮,那麼?”

劍氣長城,萬年以來就是兩座天下的兵家必爭之地,前有陳清都領銜的劍修,蠻荒妖族到此止步。陳平安作爲末代隱官……劉饗自顧自說道:“六五爻,以外鄉劍修身份,入主隱官一脈劍修的衙門所在,避暑行宮。劍氣長城當然極長,故而能夠轉入巽卦,得以轉五十三卦,風山漸。等

到劍氣長城斷爲兩截,獨守城頭,退轉艮卦,上九,敦艮之吉,以厚終也。”

陸神冷不丁說道:“魏神君,別忘了,除了牆與衙門,還有書院、學塾的講臺。”

魏檗微微皺眉。

陸神嗤笑道:“魏神君不會真以爲陳山主在玉宣國京城假冒道士,幫路人擺攤算命,是鬧着玩的?”

哪怕與鄒子是大道死敵,陸神作爲旁觀者,都要替鄒子說句公道話,不針對陳平安,還要針對誰?!

鄒子心中有大憂慮!

如果說大修士念頭一起,天地就要還以顏色。那麼大道無私,陳平安給予人間的所有善意,有朝一日,天地是不是要歸還!

陸神也想用某種方式,學那繡虎挽天傾。

陸神忍不住問道:“這些都是繡虎的算計?都是早早被他算準了的?”

只說大驪朝廷與落魄山,屬於陰爻對陰爻。雖然對立,只是所處位置使然,但是沒有直接衝突,因爲有崔?擔任居中調和之人。等到崔?離去,陳平安跟陸尾,還有南簪,在那大驪京城皇宮再次重逢,就成了陽爻對陽爻,生日是五月五的陳平安,在那九五之尊坐鎮的皇宮,雙方沒有徹底

翻臉,砍“陸絳”的腦袋,算輕的了。

劉饗搖頭道:“下棋又不是打譜,人生也不是下棋。千謀萬慮,不如當時,智深勇沉,也要看運。崔?有很多失算的地方,但是很快都被他修正了。”

對崔?而言,若是山上的傳道護道,只是傳下幾句真言,贈予幾部功法秘籍,賜下幾件法寶,那入山求仙一事,也太容易了。

追求無錯?就有了任你千方百計萬般補救仍是個錯的書簡湖。

萬般皆錯?又有了龍宮洞天之內火龍真人的那場一問再問,直至問出了個我與我周旋久的答案。

對錯明瞭,就能心定?年復一年,獨守劍氣長城、看不見明天如何的滋味如何?鄭居中以心聲說道:“我在蠻荒期間,對地鏡篇做過一番推演,只能算是小有心得,對付尋常的飛昇境,綽綽有餘,憑此道法,不耗精神,不損道力,只需要給我百來年功夫,可以殺人於無形。但是想要在短時間之內針對一位十四境,是癡人說夢。尤其對方還是一位最爲熟稔光陰長河的異類。所以就需要被你藏私的這部

地鏡篇。”

陸神畢竟是陸神,泥菩薩還有三分火氣,“明擺着是劫道,何必說借書?”

涉及自身的大道根本,鄭居中所謂的借書,與翻檢道心無異。以鄭居中的心智,相信他只需看過了書,他就會比自己更像真的陸神。

鄭居中微笑道:“至少好聽些,不是嗎?”

陸神啞然,心思急轉。鄭居中說道:“又不是買賣,何來的報酬。做做樣子,要我發個誓,保證未來不妨礙你的合道,好讓你心裡好受些?我卻懶得如此作爲。至於說要我保證,將來照

顧中土陸氏一兩次,做那扶危救困的勾當,免談。”

陸神伸出手指,指了指天幕,“鄭先生終究還是十四境,時下當真能夠爲所欲爲?”

鄭居中說道:“那我可真就要殺人借書了。”

借書殺人,是殺別人。殺人借書,殺的可就是陸神你了。

陸神搖搖頭,眼神凜然,“我賭你不敢。”

心中默唸禮聖真名。

得罪了鄭居中,成功合道之前,躲在中土家族是不濟事的,那就躲去文廟功德林,大不了跟劉叉做個伴,潛心修道百年千年……

劉饗眼神憐憫,提醒道:“陸神,難道禮聖的真名叫鄭居中麼?”

陸神恍惚,臉龐扭曲起來,道氣漣漪陣陣,晃了晃腦袋,一顆道心巨震不已,差點破功,就要對鄭居中破口大罵起來。原來自家心神之內,已經被鳩佔鵲巢,如一棟宅邸被巨寇強取豪奪,原本一尊純粹無垢的心中法相,不知何時,變幻成了“鄭居中”的模樣,而“禮聖”便與“鄭居中”掛鉤,至於禮聖的真名,叫什麼來着?陸神這尊法相巍峨的“五彩心神”,好似一幅壁畫,逐漸被塗抹成了黑白兩色。陸神艱難維持一點真靈,心急如焚,心

相天地,呈現出大火燎原之勢,宮闕、草木和人物、文字悉數燃燒起來,化作灰燼的,全是陸神的道行。

“鄭居中”自言自語道:“都說我是魔道,我也從不否認,難道你陸神偏偏覺得我是正人君子?”

陸神施展出十數種秘不示人的術法神通,悉數被“自己”在舉手擡足之間一一摧破,輕鬆化解。

那“鄭居中”猶然在陸神心口上撒鹽,法相一雙眼眸熠熠光彩,“真是開卷有益。再過幾年,‘我’必然可以合道成功。”陸神竟是沒有絲毫求饒的意思,就要舍了大道性命,運轉起一門壓箱底的遠古神通,也要將鄭居中拉下水,只見一座心相天地之內,出現了一座用以祭祀的古老高壇,陸神真靈,變成了一位升歌道士裝束、臉上塗抹顏料的少年,漸次登高,陸神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少年變作鄭居中,神色猙獰,以古語開始大聲咒

罵天地尊神,用上了最惡毒的內容,每登高一個臺階,陸神的眉眼開始化作一縷縷劫灰,四散飄零,心中卻是快意至極。

陸神親眼見到那“家賊鄭居中”,被殃及池魚,惹來遠古歲數裡高位神?的震怒,天幕轟然崩裂,出現一條劍光,降下火雨……

天地就此破碎,大道就此斷絕。

至此鄭居中便要被那份“天厭”如影隨形,去合道你的十五境?!最終“少年”怔怔,長久沉默,不知作何感想,擡起一條正在化灰飄散的手臂,好像要擦去臉上的顏料,自懂事起,他就不喜歡當什麼萬衆矚目的升歌道士,更是極度厭煩祭祀天地的那套繁文縟節,下輩子……沒有下輩子了,陸神神色灑然,站在原地,擡起手掌,輕輕揮動那些灰塵,笑言一句鄭居中是真魔頭,臨了再罵

一句鄒子狗東西。

就在此時,背後傳來一個刺耳的嗓音,“果然如你所料,陸神確實捨得一死了之。”

第二個更加可惡的嗓音響起,“所以說我對陸神評價不低。”

剎那之間,天地與細心悉數“物歸原主”,陸神呆坐原地,當真是一境之差,就有天壤之別?

劉饗笑道:“要做到這一步,鄭先生也不輕鬆,比較費勁了。”

魂不守舍的陸氏家主,道心很快就恢復平靜。

鄭居中望向劉饗,提議說道:“上山看看,隨便逛逛?”

劉饗似乎有些猶豫,陳靈均好客,忙不迭蹦出一句,“來都來了,不差這幾步,是也不是。”

劉饗略作思量,點頭笑道:“好。”

一旦起身離開桌子,擡腳跨過那道山門牌坊,這就是萬年以來,劉饗第一次真正涉足宗字頭仙府。

走過牌坊之前,鄭居中問道:“想好了沒有?”

陸神黯然道:“難道有的選?”

鄭居中說道:“有,真死一次。”

陸神差點就要再次道心失守,對鄭居中破口大罵起來。鄭居中說道:“要不是當年你曾私底下找到那位家族長輩,想要代替他算那一卦,我今天就會提前現身,去天都峰找你借書。當年我跟崔?討論合道一事,有幾個備選的可能性,例如煉明月爲梳妝鏡,蒐集人間所有的影子。不然你以爲白帝城琉璃閣煉製出售的大量梳妝鏡,就爲了掙點錢?不過崔?覺得這些路數,氣象依舊不夠,終究有幾分旁門左道的嫌疑,躋身了十四境之後,容易雞肋,反成掣肘。他建議其中一條道路,就是不如將中土陸氏最有希望合道的陸神給鳩佔鵲巢了

,也就是你前邊說的‘劫道’,我當時覺得此舉把握不大,崔?卻說他可以讓你主動離開家族和中土神洲。”

陸神聽得頭皮麻煩,咬牙切齒道:“你們就不考慮此舉是否僭越,中土文廟會不會追究?”

陸神恍然道:“是了,你果然是一位賣鏡人,更是鳩仙一脈的祖師爺!”

被視爲歪門邪道的賣鏡人早在上古歲月就已出現,但是同樣隱蔽的鳩仙一脈,卻是約莫三千年前開始現世。

鄭居中說道:“好個‘果然’。”

陸神感嘆道:“果然是魔道。”

路上,有一位女子走樁下山。

岑鴛機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下腳步,靠邊站,也不與他們打招呼,等到他們繼續登高,岑鴛機才繼續練拳。

期間鄭居中看了眼她。

方纔岑鴛機也看了眼一身雪白長袍、極爲惹眼的中年男子,她有些心神不寧,晃了晃腦袋,總覺古怪,壓下些許心緒漣漪,可還是忍不住轉頭看了眼那個背影。

更高處,掌律長命在神道上邊現身,還帶着個耷拉着腦袋的白髮童子,往山門那邊拾級而下,迎面走向鄭居中他們一行人。

長命以心聲輕聲提醒道:“箜篌,快步跟上,不要怠慢了那兩位貴客。”

白髮童子埋怨道:“我不是已經跟小米粒報備告假了麼,反正有掌律親自待客,已是天大的禮數了,不差個編譜官露不露面。”

長命猶豫了一下,說道:“事後再跟你解釋。”先前歲除宮吳霜降訪山,私底下找到她,自報名號之外,還說鄭居中如果在山門止步,她跟箜篌就不必出現,如果鄭居中登山,她就捎上箜篌一起去見見。至於

爲何見面,見了面如何作爲,吳霜降都沒有任何提醒,連半點暗示都沒有。

劉饗與那掌律長命點頭致意,再望向那個白髮童子,看似隨意詢問一句,“敢問道友,何方人氏?”

白髮童子本就神色萎靡,見着了劉饗和鄭居中,更是如臨大敵,病懨懨的,至於要求他們錄名在冊一事,更是全無膽識。陳靈均就奇了怪了,自家編譜官平時挺活潑啊,怎的見着了兩位讀書人,便如此提不起勁,見白髮童子始終不搭話,那個姓劉的書生又是個較真的,就站在原地等着答案,陳靈均見氣氛尷尬,生怕外人誤會,將白髮童子當做那種眼睛長在眉毛上邊的宗門子弟,他便自作主張替編譜官回答一番,“劉先生,這位箜篌道友,

如今是我們落魄山的譜牒修士,戶籍就在處州槐黃縣。”

劉饗微笑道:“箜篌道友,當真如此?是我們浩然人氏?”

鄭居中神色玩味。

白髮童子擡起頭,她看着那個讓人敬畏的存在,威勢猶勝先前的純陽道士,她不明白他爲何要在這種小事上揪着不放。不過某種意義上,歲除宮吳霜降的“前身”,確實是貨真價實的浩然修士,而且還是武廟陪祀之人,她就當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了,無精打采道:“當真如此,景

清說的都是大實話。”陳靈均偷偷朝白髮童子擠眉弄眼,你前不久還是不記名的外門雜役弟子,虧得上次霽色峰祖師堂議事,剛剛變成譜牒錄名的內門弟子,算是轉遷“升官”了,不然

我如何跟外人解釋?哈哈,落魄山唯一的雜役弟子?當然,落魄山內門弟子,依舊獨一份的。

長命笑眯眯道:“落魄山的祖師堂譜牒,縣衙的戶房檔案,都能查得到。”

魏檗如釋重負,忍不住喜逐顏開,伸手摸了摸陳靈均的腦袋,好傢伙,終於做了件功德無量的正經事。

陳靈均立即不樂意了,一甩腦袋,沒大沒小!

劉饗盯着那頭化外天魔,微笑道:“好,我知道了。”

魏檗實在是心中暢快,輕輕一拍青衣小童的腦袋。還來?陳靈均驀然瞪眼,我那世侄與他朋友在場呢,勞煩魏兄給點面兒!

只是陳靈均難免在心裡邊犯嘀咕,這位劉先生莫不是在某國郡縣的戶房衙門當過差?

鄭居中以心聲笑着解釋道:“做學問的讀書人都喜歡刨根問底。”

陳靈均嗯了一聲,開始在便宜世侄這邊擺譜,“較真好,喜歡較真好啊,容易有出息。”

陸神知曉這番問答的輕重利害,看了眼青衣小童,一時間竟是吃不準,這廝真傻假傻?白髮童子順乎本心,當面承認自己是浩然人氏,然後等到劉饗又點頭,算是認可此事。那麼想要否定“箜篌道友”的歸屬浩然,就只有兩種可能性,職掌白玉京的餘鬥,或者是閏月峰辛苦,不惜親自跨越天下,找到浩然劉饗,與他當面對質,非要說白髮童子是青冥修士,而且他們還未必能夠成功,至多就是變成一筆糊塗

官司。

簡答來說,就一句話,即刻起,白玉京就再難用歲除宮女修“天然”來跟落魄山發難,做更多文章了。劉饗知道鄭居中的用意,無所謂了,天下大勢都已水落石出,他如何能夠置身事外?如那練拳的女子前身一般,修士尚可用各種辦法去避劫脫劫,但是“劉饗”他

們的肉身,即天地間最大的艮卦。

陸神這些年就在天都峰盯着好似近在咫尺的落魄山,當然對岑鴛機不陌生。

得道之士,幽居山中,入定時分,心神與天地通,見夜螢閃爍如日月,聞飛蚊振翅似雷鳴。老觀主上次跟隨道祖做客小鎮,分道之後,單獨登山,期間見着了朱斂,還看到了正在山道上走樁練拳的岑鴛機,當時老觀主還主動詢問了女子武夫的名字,朱斂說岑鴛機是他的不記名弟子,老觀主道行高,一眼便看出了岑鴛機身上“移花嫁木”的門道,不過當時覺得是陸沉的一貫作爲,老觀主也懶得細究別家山頭的家

務事,便沒有推衍更多的脈絡。

山中往返,美人倩影,宛如織錦。

陸神以心聲詢問道:“她是那位一部分的轉世?”

鄭居中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當年中土神洲那頭飛昇境大妖,它被白也劍斬,本身就是一種不得已而主動爲之的兵解脫劫。

白也和那把仙劍,自然是整座浩然天下的最佳兵解方式。

鄭居中當年找到它,它提出的唯一要求,就是必須由白也遞劍。

這不是它故意獅子大開口,異想天開。而是它的真身和境界,決定了它不得不作此要求。否則一場兵解就會失去脫劫該有意義。

鄭居中說沒有問題,讓它等着便是。

它其實不覺得鄭居中能夠促成此事。

就算你是鄭居中,依舊纔是飛昇境,如何能夠請得動那位連文廟聖賢都不理睬的人間最得意?

不過岑鴛機只是它的一座渡口或者說客棧。

住客棧當然得給錢,這就是爲何岑鴛機能夠在練拳之外,還有諸多機緣在身的原因了。

客人們都已登山,合力收拾過桌子,仙尉從袖中摸出一本道書,看了片刻,擡頭疑惑問道:“小米粒,嘛呢。”

只見黑衣小姑娘,站在牌坊底下,面朝大山神道,筆直站立,一手持金扁擔一手持綠竹杖,各自戳地,她就這麼目送他們漸次登高,久久沒有收回視線。

小米粒輕聲道:“目送他們登山呢。”

直到鄭先生他們與掌律長命、編譜官碰了頭,聊過天,一同折入一條山間小道,肯定是去那片榆林賞景了。小米粒這才坐回竹椅,將扁擔和竹杖橫放在膝,百無聊賴,以雙手掌心滾動行山杖,解釋道:“既然兜裡沒幾個錢,禮數就只能看心意大小了啊,心裡邊的意思,

就是別人看不見的地方。”

仙尉想起一事,先前那位身材高大的老道士,只因爲小米粒說了句好久沒來了,老道士便較真詢問小米粒,“好久是幾天”?

但凡是個正常人,都問不出這種問題啊。還好,小米粒回答上來了,報出了那個準確的具體數字。

仙尉頂着個道士頭銜,浪跡江湖多年,爲生計所迫,是個頂會察言觀色的,看得出來,當時山主就很緊張。

小米粒往仙尉那邊挪了挪竹椅,壓低嗓音說道:“聽景清說你有個很奇怪的籤筒,籤文很稀罕,獨一份。給說道說道?”仙尉赧顏道:“吃灰很久了。你要感興趣,自己拿去耍就是了。沒什麼稀罕的,無非是籤筒內總計一百零七支竹籤,其中七十二支竹籤,對應二十四節氣的七十二

候。還有兩儀,日月星,八卦,十天干,十二地支。”

“真的是一百零七支籤文唉!”

小米粒一邊聽一邊計數,她很快就皺着眉頭,好奇問道:“爲啥不湊個整數呢,一百零八支籤?”

仙尉哈哈笑道:“可能是那支籤自己長腳,偷偷逃掉了?”

小米粒想了想,眉頭舒展起來,一樣哈哈大笑起來,猜謎可是她的長項,“好猜好猜,曉得謎底嘞。”

一直沒有露面的鄭大風只是站在宅子門口那邊,嘖嘖道:“小米粒這都猜得到?我可是苦思不解許久了。”

小米粒咧嘴笑道:“假設仙尉道長擺下了個算命攤子,誰落座抽籤,誰就是那支籤。”

鄭大風將信將疑,轉頭望向仙尉。

仙尉點頭道:“確是正解。”

鄭大風揉着下巴,“有嚼頭。”

仙尉與小米粒默契擡手,輕輕擊掌。

鄭大風問道:“這麼別開生面的抽籤解籤,有生意麼?回頭客多不多?”

這個問題就有點不合時宜了,仙尉沒好氣道:“大風兄你覺得呢?”

鄭大風瞧見了岑鴛機,笑嘻嘻招手道:“岑姑娘,今天又在山中啊。”

岑鴛機聽得一頭霧水,便沒有理睬他的沒話找話,繼續走樁,到了山腳,重新登山。

鄭大風自言自語道:“不等李槐那小崽子了,自力更生,豐衣足食!”

大步流星,走向小鎮。

只是驟然停步,轉頭望向年輕道士。

仙尉見他沒有去扶搖麓,好奇問道:“大風兄要去縣城?”

鄭大風點頭道:“去趟楊家藥鋪,搬些物件回來。”

仙尉雖然心中疑惑卻也沒有多問什麼。

鄭大風說道:“別愣着啊,你也跟上,搭把手,我一個人可搬不動。”

仙尉怯生生道:“貧道頂多只是騙錢,不做賊的。”

鄭大風氣笑道:“別廢話!”

仙尉只得跟上,讓小米粒幫忙看門。小米粒偷着樂呵,哦豁,這都被自己猜中了。

鄭大風帶着仙尉徒步走出西邊大山,一路閒聊。

早年習慣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小鎮百姓,白日做夢似的,見到了一撥撥聞所未聞的神仙中人,他們騰雲駕霧,御風青天。

當年百姓們總喜歡湊在一起竊竊議論,好像他們也吃飯,卻不拉屎。那些外鄉神仙們很快就學會了小鎮方言,各家各戶的老物件,都被他們花錢買了去,眼睛都不眨一下,掏出一摞摞銀票,就跟草紙似的。買賣雙方,互相看向對

方的眼神,誰都覺得對方是冤大頭,誰都怕對方反悔不認賬。

至今小鎮裡邊,還有許多當年“花重金”買下宅子的近百位修士,或獨身,或結伴,與一二道友,在槐黃縣城潛心修行。這些修士都被大驪禮部造冊錄檔、刑部負責監督,小鎮那座窯務督造署則負責具體對接事務,可事實上,修士們不論門派大小,境界高低,都儘量不去跟前後兩任督造官交涉,當然更不願意被督造署官吏找上門。大驪朝廷的本土官員,都不太把修道之人太當回事。在崔?手上,給山上山下訂立了一條規矩,只要是修士

與凡俗起了衝突,前者一律疑罪從有,後者疑罪從無。

整個寶瓶洲,都在期待大驪王朝的下任國師,雖然山上山下各有各的猜測和揣度,但是隻要大驪朝廷的詔書一天不頒佈,就有一天的懸念。

路過那座真珠山,鄭大風一本正經說道:“仙尉道長,給那山頭,拜一拜?”

仙尉問道:“有啥講究?”

鄭大風說道:“既然進山要拜山,出山也該……”

仙尉試探性說道:“各地拜山頭都有自己的習俗,你先拜,我好學一學。”

鄭大風拍了拍仙尉的肩膀,“不好騙了。”

走入小鎮,只是相較於當年,還是冷清了許多,以往滿地的狗屎雞糞都少見了。

仙尉倒是懷念起賈晟老仙長來了,老道士在小鎮可謂德高望重。

熟門熟路帶着小陌穿街過巷,去往楊家藥鋪。

曾經有個精瘦黝黑的草鞋少年,第一次出門遠遊,便走到了大隋山崖書院的門口,哪怕買了新衣服新靴子,可還是退縮了。

他有一雙明亮的眼眸,整個人便愈發顯得皮膚黝黑了。

在那之後,離鄉遠遊作他鄉客,就成了家常便飯,一次次當起了甩手掌櫃。

每次返鄉,都有大大小小的收穫,好似燕子銜泥,螞蟻搬家,一點一點添補家用。陪着李寶瓶和李槐他們去大隋山崖書院,返鄉路上,帶回了陳靈均和暖樹,期間還捕獲了一尾金色過山鯽。從劍氣長城去往桐葉洲,誤入藕花福地,身邊多出了裴錢和畫卷四人,還有斷了一條胳膊的蓮花小人兒。之後遊歷北俱蘆洲,揹簍裡便站着個喜歡花錢敲板栗的黑衣小姑娘。再去劍氣長城,米裕和道號靈椿的長命便選了落魄山。等到陳平安自己終於重返浩然,更是一口氣帶回白玄在內的八個劍修胚子。劍開蠻荒,遷徙明月,多出一個忠心耿耿的死士小陌。在大驪京城,碰到了裝神弄鬼的道士仙尉。去玉宣國京城一趟,找到了連陸沉都覺燙手山芋的寧吉。梧桐山,認了鄧劍枰作徒弟。更不必說被陳平安丟去心相天地之內打長工

的餘時務、蕭形那幾位……棋墩山,一場阿良發起、“魏土地”配合演戲的“坐地分贓”,陳平安最後一個選,選到了那顆淡金色的蓮花種子。陳平安就在竹樓後邊,闢出一方小池塘。都在耐

心等待荷塘內那顆種子的發芽和開花。桐葉洲當年離別之際,好友陸臺騙陳平安,說是自己在那扶乩宗的喊天街,撿了個漏,買下一袋子榆錢種子。陸臺將其轉贈陳平安,讓他回了家鄉,種在山上向

陽的地方。陳平安不識貨,魏檗卻是行家,一眼看穿那是中土神洲那棵祖宗榆樹的種子。不管如何,多年以後,落魄山中,榆樹成林,鬱鬱蔥蔥。從紫陽府吳懿那邊,落魄山得到一顆仙家梅核,種下之後,經由暖樹的精心栽培,果真神奇,如傳言如出一轍,一年之內就長成了宛如千年樹齡的“節氣梅”,每

逢二十四節氣,便有靈氣流溢。落魄山的自釀楊梅酒,螯魚背那邊劉重潤她們再客氣,也會主動討要。前人栽樹後人乘涼。榆林和梅樹位於竹樓和山門之間的山腰,兩塊相鄰的風水寶地。掌律長命經常獨自散步去榆林,道士仙尉則常去梅樹底下納涼賞月,不忘捎上一條竹椅,鄭大風偶爾會一起夜遊,暢聊讀書心得,聊得餓了,便相互給對方壯膽,聯手去敲老廚子的門,嚷着宵夜宵夜!鍾倩總能在他們要下筷子的時候準

時登門,一言不發,吃幹抹淨,叼着牙籤就走,極具刺客風範。

別說外人,就連鄭大風都不敢相信陳平安真就讓落魄山開宗立派了。

到了楊家藥鋪門口,鄭大風問道:“你覺得山主是怎麼個人?”

仙尉愣了愣,“小心,大方,好人,智慧,專情,有擔當……相貌還英俊。”

鄭大風嘖了一聲。落魄山的風氣,本該比“夜遊宴”更出名纔對。

鄭大風問道:“一路走來,有沒有注意到宅子門上邊的那些空白?”

仙尉點頭道:“本來是鑲嵌鏡子的地方,當年給摘下來了,聽說都高價賣給外鄉人了。”

鄭大風默然。

好像第一個將陳平安形容成一面鏡子的,是齊靜春與“崔東山”在二郎巷那棟老宅內的對話。

落魄山中,崔?第一次跟陳平安正式見面,便有提醒,也要回頭看看自己身後的陰影。

上次三教祖師親臨小鎮,泥瓶巷外,道祖對陳平安說人總不能被自己的影子嚇到。遙想當年,跟崔東山剛認識那會兒,吊兒郎當的白衣少年,說了很多陳平安當時誤認爲是胡說八道的言語,例如白紙黑字,大有深意,每一個文字,都是一個影

子。

言有盡而意無窮。

人間無數少年郎,都將深意當隨意。

人生就像一場不停做填空題的考卷,將那些選擇過的道理,取捨過的人與物,安排其中,就是我們給出的答案。

馬苦玄也曾跟名義上的關門弟子,一位最爲順眼的柴刀少年,說過類似的道理,一個人是很少去在意自己影子的。

化外天魔的大道根腳,從某種程度上說,便是人間第一位道士,或者說所有修道之人彙總起來的某種……“影子”。

陳平安在那座律宗寺廟道場,曾對偶然相逢的袁化境說過一句,無妨,太陽底下誰還沒個影子。

扶搖洲結伴遊歷,由於貂帽少女首次提及陰陽魚,陳平安也反問謝狗一句,見過影子的影子嗎?

進了鋪子,只有石靈山一個店夥計,見是師叔鄭大風,便一併不管那年輕道士了。

到了後院,鄭大風去那間柴房,讓仙尉隨便坐。

仙尉見有條長椅,便挪步坐在上邊等着大風兄弟。

道士雙手籠袖,老神在在,視線越過院中那口天井,望向關着門的那間正屋。

有些唏噓,自家山主走到今天,真不容易。

落魄山中,比他早到的,好像唯獨都不太喜歡談及山主的童年光景。但是仙尉還是有一些耳聞、瞭解的。

其實方纔走向藥鋪,仙尉就很難想象當年一個孩子,一次次去鋪子抓藥的場景,是怎樣的一種心情。

仙尉籠袖,擡頭望天。

人間二十四節氣,如沙場排兵佈陣。

青壯歲月,要敢爭那功名事業,富貴炎炎,好像小暑到大暑,也要考慮莫將晚景過得小雪到大雪。所以要曉得人生小滿是最好的道理,切忌十全十美。這就需要一個人在日頭最長的夏至思慮到夜幕漫長的冬至。也要在那些困頓難熬的大寒時節,想一想來年的

立春將至。爲人處世,良心清明,順境時處暑如霜降,逆境時寒露如春分。

事有先後,有個順序。少年要先立志,肯立第一等志向,立春立夏立秋立冬,春也立夏也立秋也立冬也立志向。

仙尉有感而發,喃喃低語,由衷言語一句。

柴房那邊,鄭大風笑問道:“仙尉,一邊望風一邊想啥呢?”

仙尉心一緊,望風?怎的,不是搬家?真是做賊?

鄭大風轉移話題,從柴房那邊探出一顆腦袋,擡了擡下巴,“這條長椅,有些年頭了,很多大人物都坐過。”

仙尉趕忙起身,一邊拿袖子擦拭椅面一邊埋怨道:“不早說。”

鄭大風笑道:“我都沒坐過。”

仙尉看了眼長椅,肯定老值錢了。當年作爲世間金精銅錢祖錢之一的長命,選擇落魄山作爲浩然天下的落腳點。那會兒老龍城戰事吃緊,長命想要略盡綿薄之力,看看鋪子是否需要金精銅錢,所以與神道有些淵源的她,就曾主動去楊家藥鋪拜會那位老人,畢恭畢敬。雖然楊老頭態度和藹,給了句“好意心領”的回覆,長命依舊沒有落座那條長凳。三教一

家的歷代坐鎮聖人可以如此,長命卻萬萬不敢。

某種程度上,都算是“前朝”的官。

長命覲見手握飛昇臺的十二高位之一,就跟那朝廷地方胥吏見那三公九卿差不多。

楊老頭在長命離開鋪子之前,難得有個笑臉,說了句“這等開篇,真是雄文。”

解卦也好,解籤也罷。

年輕道士的自言自語,就是答案。小鎮開篇的真正解法,是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

922.第922章 一劍破萬法907.第907章 邀請272.第272章 寧姑娘,對不起1080.第1080章 有人敲鼓1076.第1076章 文聖一脈1035.第1035章 來者何人218.第218章 仙師駕到405.第405章 心神往之106.第106章 魚龍混雜983.第983章 年輕人們199.第199章 黃雀去又返824.第824章 朱顏斂藏964.第964章 家鄉733.第733章 煉劍(二)598.第598章 人間燈火輝煌1183.第1183章 凝眸處最癡絕468.第468章 人心似水低處去1128.第1128章 試試看622.第622章 思無邪即從容799.第799章 何處不問劍376.第376章 山澤散修路子野85.第85章 大考落幕1080.第1080章 有人敲鼓814.第814章 碎碎平安1023.第1023章 鄰居428.第428章 江湖夜雨385.第385章 下完棋抄完書530.第530章 出拳並無區別1043.第1043章 只是朱顏改1184.第1184章 明月中酒還行597.第597章 好人小姑娘(二)817.第817章 要問拳(一)718.第718章 左右教劍術234.第234章 塵埃落定663.第663章 欲言已忘言(二)1156.第1156章 題外話321.第321章 井口邊的老道人840.第840章 左右終於不爲難921.第921章 果然787.第787章 天寒加衣(二)514.第514章 報道先生歸也(上)332.第332章 槐葉姚747.第747章 搬山倒海731.第731章 對峙71.第71章 有些喜歡553.第553章 天下月色,此山最多871.第871章 秉燭夜遊第1290章 兩官相逢于山巔177.第177章 佛觀一鉢水1133.第1133章 年少曾學登山法181.第181章 不值得505.第505章 有道理,很有道理946.第946章 挑山398.第398章 異鄉見老鄉488.第488章 炭籠火爐寒人心(上)824.第824章 朱顏斂藏903.第903章 劍斬十四191.第191章 做買賣也是修行638.第638章 離別悄然226.第226章 匣有兩劍,降妖除魔601.第601章 出劍與否23.第23章 槐蔭8.第8章 稗草344.第344章 謹遵法旨709.第709章 年紀輕輕二掌櫃760.第760章 取金丹522.第522章 入山登樓見故人(下)490.第490章 天下大勢265.第265章 大道之上1054.第1054章 與諸君借取千山萬水(十一)596.第596章 好人小姑娘(一)608.第608章 思悠悠1008.第1008章 天下一詞416.第416章 人間最得意922.第922章 一劍破萬法115.第115章 人間有個老秀才(上)262.第262章 有劍從雲海來521.第521章 入山登樓見故人(上)424.第424章 少俠遇見大俠812.第812章 人間又有金丹客1200.第1200章 夫子自道捫心自問764.第764章 同道中人383.第383章 棋盤上728.第728章 沒我劉羨陽便不行185.第185章 劍胚在手心599.第599章 前輩我讓你三拳吧494.第494章 狹路相逢474.第474章 又一年下雪時(下)第1285章 就怕題外話887.第887章 霽色峰上964.第964章 家鄉821.第821章 風雪中235.第235章 夜宿古寺有妖氣1238.第1238章 山海一片神行637.第637章 相逢偶然183.第183章 他有春葉夏雷秋風冬雪1201.第1201章 總是拿事補人心409.第409章 劍術513.第513章 明月當空(下)1120.第1120章 雲上琅琅杏花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