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鼓森內層。
李慢一言不發地杵着一柄長劍依着一顆大樹坐下。
此時的他甲冑破敗,滿臉胡茬,神情蕭索,眼神空洞,早已不是當日進山時的意氣風發模樣。
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對他而言簡直就是一場無法停止的惡夢。
李雲生跟那蛇妖實力之強本就超出了他的預期,而暮鼓森入口提前關閉,讓他徹底斷絕了與仙盟的聯繫。
吳安知的叛變陳橘劉飛的慘死則讓這一切雪上加霜。
特別是這個吳安知是他一手帶到暮鼓森的,這讓他對陳橘劉飛的死感到無比愧疚。
而這種種全部在心底化作了一種情緒——恥辱。
“李兄。”
一個男子粗獷的聲音打斷了李慢。
這聲音才落下,李慢眼角的餘光便看到一隻酒葫蘆飛了過來,隨即他擡手接住,然後一聲不吭地拔開塞子仰頭痛飲。
“暮鼓森山門閉合之後,仙盟送進來的第一批援軍,差不多已經被我們五個個小隊全部吸納完畢了,你的戌亥小隊當真不需要補充人手?”
這粗獷的聲音來自一個身高十尺的魁梧漢子,漢子身背兩個巨大的混元錘,只是往前踏出一步就引得周遭草木一顫。
“不用。”
放下酒葫蘆,李慢抹了一把嘴,目光中滿是狠戾。
雖然他們困在了暮鼓森無法出去,但仙盟的援軍卻依舊井然有序地補充進來。
甚至這第二批進山仙盟兵士還帶來了盟主曹鏗的密信,密信之中曹鏗雖然不知道暮鼓森中的具體情形,但已經料到了第一批進山的人定然遇到了不少挫折,所以他在信中讓六個小隊的首領繼續維持“子醜”、“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六個小隊的編制,然後以這六個小隊繼續接收陸續進山的援軍,以期通過這些援軍帶進山的補給物品重整仙盟的隊伍繼續追殺李雲生。
若是能夠成功擊殺了李雲生,所有人便可在暮鼓森中潛心修煉,仙盟將會繼續提供他們所需一切仙糧跟丹藥。
原本這對於被遺棄在山中的仙盟殘部來說,這無疑是一個足以令他們重整旗鼓的好消息,能夠靠着仙盟的丹藥仙糧無憂無慮地修煉十載,也的確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曹鏗沒能料想到的是,仙盟所遭受的打擊遠遠比他想象的嚴重,而且這暮鼓森中除了李雲生跟這些兇獸之外,還出現了一個他想象不到的“吃人怪”。
而李慢堅決不要補充隊中人手,也是因爲這個他一手早就的這個“吃人怪”,他要親手爲自己死去的部下手刃這個已經變成吃人怪的吳安知。
“既然如此,我們今天就要收回李兄戌亥隊首領之職了。”
男子毫不拐彎抹角地說道。
“請便。”
李慢無所謂地擺了擺手。
說完又喝了一口葫蘆中的酒,然後纔將酒葫蘆扔還給了那男子。
“謝謝狄魁兄的酒。”
他站起身道了聲謝,然後看着狄魁問道:
“你們接下來有何打算?”
聞言那名叫狄魁的粗壯漢子苦笑着搖了搖頭道:
“先躲着吧。”
說完他又解釋道:
“我們幾個小隊的首領跟閻獄的人商量了一下,接下來會在暮鼓森中找一處易守難攻的所在安營紮寨,等仙盟的援助的人手跟補給物品充足時再考慮圍捕那李雲生,否則這麼漫無目的的追捕只不過是徒增傷亡罷了。”
聽完狄魁的話,李慢什麼也沒有說,只是呵呵一笑。
這也正是李慢寧願獨自一人,也不願跟這些人呆在一處的原因之一。
他知道這幫人已經被嚇破了膽,就算有仙盟跟閻獄源源不斷的補給,他們也不會再主動出擊了,他們只會龜縮在一處靠着仙盟的補給躲個十年,然後找個理由逃出暮鼓森。
李慢是絕不願意就這麼窩囊地躲着的。
“李兄還是跟我走吧,這無端送了性命,太不值當了。”
猶豫了一下狄魁還是沉聲勸道。
“不用。”
李慢回絕得很乾脆。
知道自己再怎麼勸,李慢也不會跟他走,狄魁嘆口氣然後一拳狠狠地砸在了身旁的一株大樹上,震得大樹枯枝亂飛。
“啊!狄老大,救,救我!啊!……”
正當狄魁轉身想要離開之際,一聲慘烈哀嚎聲從兩人東側傳來。
這聲音一響起,狄魁便聽出,這是他放在東方境界的守衛。
幾乎不假思索地,他猛地拔出身後的雙錘,如那山崖上落下的巨大滾石般,朝着聲音響起的那面狂奔而去。
李慢的動作也沒比狄魁慢多少,手提長劍幾乎跟狄魁同時並肩奔出。
很快他們便看到,東面的林子中衝出了幾名仙盟的士兵。
這幾個仙盟士兵無一例外的每人身上都帶着傷,最後面一人更是肚子破了一個大洞,只能靠手捂着腸子,但即便是這樣也已然像是嚇破了膽一般,玩命地朝着李慢跟狄魁跑來。
“吃人怪,是吃人怪,狄老大救我,救我!”
只見那捂着肚子的仙盟兵士痛苦地大叫道。
可他這句話剛說出去口,一團黑色妖風從他們身後的林子颳起,只是一眨眼之間就將幾人全部籠罩其中。
“妖孽你敢!”
見到這個情形,狄魁怒眉一豎,雙腳在地上猛地一蹬,碩大的身軀高高躍起,舉着雙錘就朝那團黑霧狠狠地砸去。
但轟的一聲巨響過後,狄魁的那足可開山的雙錘,非但沒錘散那黑霧,反而整個人被那黑霧中伸出的一隻血肉模糊的拳頭砸得倒飛而出。
又驚又怒的狄魁慢慢從地上爬起,強忍着胸口真元的翻涌,提起雙錘又要衝過去,卻被李慢攔了下來。
“我終於找到你了。”
只見李慢看也沒看身後疑惑的狄魁一眼,他滿眼憤怒地死死地盯着眼前那團黑霧,隨即聲嘶力竭地狂吼道:
“吳!安!知!”
……
與此同時,飛來峰下的李雲生終於站在了飛來峰面前,他沒想到這不過幾丈的距離居然又走了自己一月有餘的時間。
如此近距離地看着飛來峰上那一張張滿是惡意的臉,李雲生居然有了一絲親近感。
這感覺倒也沒讓他覺得驚訝,畢竟他每朝飛來峰走進一步,都是一次與這些充滿惡意的臉交流熟悉的過程。
可以說李雲生靠近這飛來峰的過程,就是認臉的過程,只不過他認臉用的是神魂而非眼睛。
“抓到你了。”
他就像是兒時捉迷藏找到了躲藏中的小夥伴一樣,笑着擡手往飛來峰粗糙的巖壁上一拍。
而就在這一拍之間,李雲生只感覺自己的頭腦像是被什麼貫穿了一般忽而變得一片空明,暮鼓森的一草一木忽然全部無比清晰地在他腦海中映射了出來,甚至他還能夠感受到這些草木的生息,能夠聽到林間飛禽走獸間的竊竊私語。
一瞬間,兩個字出現在了李雲生的腦海——
“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