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火無情地吞噬着陸嫣精緻、優美的軀體。自古紅顏多薄命。她們所擁有令無數男人爲之傾倒的天仙容顏,魔鬼身材,並沒有給她們帶來幸福,好運。與之相反的是,她們要比尋常女人飽受滄桑,經歷苦難。她們通常壽命不會很長,她們的生命在別人的唾罵嘲諷中消逝。
嶽重天他們目不轉睛地盯着井裡,只不過他們關注的人不是陸嫣。他們更換女人的速度比平時換衣裳還要勤快,他們決不會爲一個女人感到歉疚悔恨,更不會流下一滴眼淚。他們只在乎葉楓有沒有死。火焰、濃煙遮擋了他們的視線,沒有人知道葉楓在水裡做什麼。但是他們可以想象得到,困在井下的葉楓一定很焦急。
也許過不了多久,葉楓極有可能感受得到自己身上肌肉慢慢變得酥軟,聞得到被火烤熟的肌肉,散發出來的香味。衆人相視大笑,迭聲說道:“有趣,真是有趣!”井底深處傳來咚咚的打擊聲,似乎是利器在撬動某種東西。衆人笑得更加厲害,個個手捂肚子,東倒西歪,連腰都幾乎無法伸直。
火真人伸出顫抖的右手,直直指着井裡,道:“那個人是不是有點意思?他居然真的想挖一條可以逃命的地道。”邱鳳陽嘆了口氣,道:“只要他持之以恆,不停地挖下去,總會挖出條地道來。愚公移山,精衛填海是怎麼做到的?還不是靠不畏艱險,絕不放棄?”苦瓜大師眯起雙眼,微笑道:“可是當下火燒屁股,他沒有一天挖一點的機會啊。”
說話之間,滿滿的井水突然消失不見,好像井底深處潛伏了條巨龍,一口氣就吸得乾淨。衆人大吃一驚,怔怔的瞅着。卻見水井牆壁鑲嵌着一面敞開的鐵門,翠綠色的苔蘚覆蓋了整扇鐵門,幾乎與井壁的顏色混爲一體,若非仔細察看,誰也想不到這裡暗藏玄機。地上扔着一隻鏽跡斑斑的鐵鎖。原來方纔叮叮咚咚,敢情是葉楓使劍劈砍鐵鎖。井水皆流入門洞之中,顯然裡面有條極深的地道。
衆人不由得面面相覷,啞口無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啊?這秘道到底是誰挖掘的?葉楓又是怎樣發現這秘道的?這秘道到底通往何方啊?這些問題誰能替他們解答?尤其嶽重天,就像讓人一泡尿撒到了臉上,臉色難看至極。他精心算計,依然功敗垂成,難道葉楓那小子真是平時自吹自擂的,老天爺特別垂青的爛豬腳,哪怕遇上天大的災難,至多翻幾個筋斗,跌個鼻青臉腫,卻總能大難不死?
葉楓前幾天實在閒着無事,獨自在井沿坐了大半天。坐井觀天的青蛙倒沒有發現一隻,卻讓他無意間發現了隱藏在井底秘密。當時他沒有驚動任何人,待到夜深人靜一個人下井勘探,當時只覺得莫名其妙,在這井中挖條地道有何作用?這宅院是不久前嶽重天租借下來的,據說這宅院風水相當不好,故而一直無人居住。嶽重天看中這裡陰僻冷清,好實施他的獵殺計劃。
殊不知他的一念之差,給他周密的安排留下了致命的隱患。葉楓落入水中,烈火襲來,才猛然想到井底的秘道。雖然他並不知道這秘道通往何處,但畢竟有個可以活下去的希望。葉楓挺胸凸肚,神氣活現的從鐵門中露出大半身子,臉上又露出氣死人不償命的壞笑,擺動着右手食指,道:“話千萬不要亂說,很容易一言成讖的啊。”衆人氣得臉色鐵青,恨不得一口生吞了他。
葉楓左手用力一拍胸脯,右手一掏褲襠,哈哈大笑,厲聲叫道:“老子就在這裡,有種來咬我啊!”苦瓜大師受不住氣,道:“阿彌陀佛,去鬼去吧!”盛怒之下,不顧言語不倫不類。提起禪杖,躍入井中,對着葉楓頭頂擊下。哪料得井裡狹窄,禪杖長大,人躍入井中,禪杖兩端抵着井壁,整個人懸在半空,無遮無攔地暴~露在葉楓劍尖之前。
葉楓嘿嘿嘿地冷笑幾聲,道:“半路和尚,不上不下,尷尬得緊。”長劍舉起,一寸寸逼近。苦瓜大師想揮動禪杖招架,奈何禪杖與井壁鍥合嚴密,竟然紋絲不動。眼見劍光閃動,驚駭之下,忍不住“啊”的一聲大叫,兩隻褲管涌出的水流,騷氣十足。葉楓急往後倒躍,捂着鼻子,叫道:“什麼玩意?有沒有搞錯?”上面的人想襲擊葉楓,可是苦瓜大師卡在井裡,教衆人無從下手,焦急不安。
嶽重天冷笑道:“難道你們就不會動腦子麼?”甘錦道:“我有辦法了!”斗然躍起,刀光一閃。掛在禪杖上的苦瓜大師突然四分五裂,支離破碎。馮雙誠與苦瓜大師交情深厚,見他死於非命,不由得眼睛紅了,判官筆朝甘錦戳去,嘶聲說道:“你爲什麼要殺了他?”嶽重天長劍一拔,盪開判官筆,道:“誰叫他擋了我們的路呢?阻止我們快速前進的人,他便是死有餘辜。”
邱鳳陽雙手揮動,往井裡射出數十枚各種各樣的暗器,嗤嗤有聲,不絕於耳。葉楓將頭一縮,退入地道。馮雙誠面紅耳赤,正要開口分辯,嶽重天扣住他的衣襟,把他拋入井裡,冷冷道:“我讓你打頭陣,做急先鋒,你若是替你的朋友報不了仇,和他做個伴也是好的。”馮雙誠情知給嶽重天賣了,既是絕望,又是憤怒,雙足蹬踩井壁,向上急衝。
他身形方動,覺得肩膀一緊。邱鳳陽和甘錦一左一右,分別踩住他的一隻肩頭,如泰山壓頂一般,不由自主朝下墮落。馮雙誠氣得差點吐血,怒道:“你們……”一對判官筆使得潑水難進,唯恐從門裡探出腦袋的葉楓突然襲擊。葉楓笑道:“與其死在他們手上,不如你我聯手,說不定尚有一線生機。”背部貼着井壁,似行動壁虎一樣,無聲無息地向上竄起數尺,竟向井口衝去。
他口中大呼小叫道:“老子決不是一遇到麻煩,便躲起來不敢見人的地堡男孩!”長劍有意刺在磚石上,火星四濺,儼然有拼個魚死網破,你死我活的架勢。邱,甘二人擔待不起讓葉楓逃脫的責任,一個快刀連劈,另一個發射暗器,封死了葉楓上升的通道。馮雙誠道:“你的主意不錯,我無條件贊成。”判官筆陡然改變反向,分別刺向邱,甘二人的小腹。
邱,甘大吃一驚,又不敢向上躍升,但面對馮雙誠的威脅,不能不救。只得騰出一隻腳來,去踢伸來的判官筆。他們腳一踢出,落在馮雙誠肩上的壓力便少了大半,馮雙誠用力一掙,擺脫他們的糾纏,雙足一彈,衝入地道,不見了人影,行動迅捷無倫。葉楓笑道:“很好,很好!”跟着衝入地道,左手揮出,帶上了鐵門。他不知道地道里面的虛實,萬一機關重重,殺機四伏呢?所以他需要一個人替他探路。
馮雙誠與嶽重天的矛盾,正好是他可以利用的機會。他假裝要破釜沉舟,殊死相搏,其實是給馮雙誠創造脫身的機會。甘,邱二人不傻,隨即猜出了葉楓的用意,破口大罵道:“不要臉的小賊!”同時往地道撲去。甘錦在變革派地位不如邱鳳陽,急於想證明自己,搶上一步,左肩撞出。並肩齊進的邱鳳陽登時飛起,讓開一條路來。
甘錦加快步伐,伸手推門。就在此時,聽得“嗤”的一聲輕響,鐵門突出一截寒光閃閃的利劍,直刺他的小腹。甘錦不曾想到葉楓居然會在門後伏擊他,根本就收不住腳步,徑往劍鋒撞去,眼看就要被長劍貫穿身軀。強烈的恐懼涌上心頭,禁不住放聲尖叫。聲音中充滿了絕望。忽然間,身後伸出一隻手,抓住他脖子,往後急退。
葉楓一擊不中,旋即抽離長劍,轉身而去。甘錦死裡逃生,面色蒼白,大汗淋漓,一個字也說不出口。邱鳳陽橫了他一眼,冷冷道:“若非我記着令夫人的好處,我絕不會出手相救。你的爲人處事,我實在欣賞不來。”甘錦臉色難看極了,胸膛急速擴張收縮。邱鳳陽偏過頭去,再也不看他一眼,十指張開,星星點點的暗器,如輕盈的螢火蟲,飛了地道。甘錦舞起刀,一團耀眼的刀光,護住他們,向前慢慢推進。
白帝城素來是扼守入川的要塞,歷朝歷代極爲重視,駐軍屯兵,軍事設施甚多。這地道用途多半與軍事相關,或許就是某個朝代守軍預留的逃生通道。葉楓一奔入地道,便見得馮雙誠舉起火摺子,快速向前移動。燈火併非十分明亮,但是葉楓目力驚人,已經可以看清地道內部狀況。地道廢棄多年,無人維護,破損厲害。
裡面異常潮溼,不時有水珠從頂部滴落。空氣渾濁,葉楓儘量不去深呼吸,省得引起身體不適。井水涌入深長的地道,很快被吸收得乾淨。葉楓挨着牆壁前行,不讓自己身體暴露太多,避免成了身後追兵射殺的活靶子。地上隨時可見丟棄的弓箭刀槍,多數已經腐朽。嶽重天等人也進了地道,只是他們顧忌葉楓詭計多端,唯恐他又挖坑讓他們來跳,遠遠的跟隨着。
葉楓見他們如驚弓之鳥,心下大樂,不時拋幾塊磚石,擲些破爛兵器,唬得他們提心吊膽,惶惶不安。葉楓開懷大笑,笑聲中充滿了譏諷不屑。他已經徹底看透嶽重天,這個所謂的家喻戶曉,世人敬仰的不世出奇男子,也不過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紙老虎而已。忽然之間,聽得前方馮雙誠罵道:“臭死人了,誰他孃的在這裡屙屎,有沒有教養啊?”葉楓大感奇怪,這地道許久無人居住,哪來的排泄物?
當即手提長劍,提氣悄步走了過去。尚未走到近處,一股無法形容的腥臭,直涌口鼻,深入肺腹,猶如跳入糞坑之中。葉楓感到頭昏腦脹,腹內翻江倒海般的難受,禁不住“哇”的一聲,大口嘔吐起來,心道:“是了,這裡定然是貯存鹹魚鹹肉的庫房。縱使當初醃製這些東西的時候,塗抹了過多的鹽巴,但是幾十上百年過去了,也開始腐爛發臭了。”
他吐得肚子空空如也,才神智清醒過來。一步一步走過去,但見裡面空蕩蕩的,哪有什麼臆想中的鹹魚鹹肉?只是這裡愈發腥味濃郁,呼吸不暢,猶如走入鮑魚之肆。葉楓東張西望,想找出臭味來源,可是他觀察良久,一無所獲。他繼續向前,地上有一堆踩碎的蛋殼,顯然是馮雙誠的傑作,卻不知這些蛋究竟是何來頭。葉楓懶得猜測其中緣由,只想巴不得儘快離開此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光線射入地道。葉楓看到馮雙誠站在地道的盡頭,哈哈大笑,笑聲傳入地道,好像數十人同時張嘴大笑,震得葉楓耳膜隱隱生痛。他盡情笑了一會,緩緩張開雙臂,不知是迎接陽光,還是在擁抱自由?突然間,他的頭頂出現一張巨大的蜘蛛網,當中坐着一隻大得無法想象的蜘蛛。它看起來和成年人差不多大小。
八隻修長強健的腳不安份地動着,好像有獵物站在眼前,等待它去捕殺。葉楓看得真切,這隻從未見過的大蜘蛛的八隻腳,居然完全透明的,宛若八把明晃晃的長劍。馮雙誠呆呆的看着大蜘蛛,臉上神情恐怖異常,呼吸,心跳一瞬間停頓。大蜘蛛伸出一隻長腳,往馮雙誠額頭戳去。
馮雙誠緩過神來,罵道:“畜生,竟敢欺負大爺!”擺動判官筆,狠狠朝那隻長腳關節連接處插下。大蜘蛛知道判官筆厲害,長腳一縮,另一隻腳卻擡得老高。馮雙誠登時刺了個空,在蛛網上紮了個洞。大蜘蛛扭轉身軀,屁股對着他,吐出一縷縷銀光閃閃的蛛絲,將他的右臂緊緊裹住。馮雙誠急於脫手,左手判官筆一劃,剖開了在手上已如蠶繭的嚴密的蛛絲。
他只顧着騰出手來,卻忘了大蜘蛛另一隻擡起的腳。嗤的一聲輕響,插入他的後頸,把馮雙誠提了起來。馮雙誠被擊中要害,無力反抗,腦袋低垂,彷彿死人一般。大蜘蛛另外的七隻長腳相繼插入他的體內。葉楓不由得寒毛豎起,冷汗直流,想放聲驚叫,釋放心中驚恐,又怕驚動大蜘蛛,惹禍上身。悄無聲息地將自己隱藏在陰暗之處,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更讓他感到恐懼的,還在後頭。刺入馮雙誠身體的八隻透明長腳,忽然變得通紅通紅,原來是把馮雙誠的血液給吸了過去。葉楓何曾見過如此殘忍的場面,怦怦心跳,若非緊咬牙關,又要大特大吐。大蜘蛛約莫吸了一盞茶工夫,八隻長腳又變得透明通亮,拋下乾屍般的馮雙誠,緩緩的去了。葉楓一動不動,過了一會兒,哇的一聲,又嘔吐起來。
跟着身後遠處傳來一片哇哇聲音,嶽重天他們也目睹了這幕慘劇,亦是強忍不住,嘔吐不止。葉楓歇息片刻,心裡煩惡之感漸消。他扶着牆壁,手提長劍,小心翼翼朝外走去。嶽重天他們亦在遠處,悄無聲息地跟着。葉楓眼看接近出口,舞動長劍,護住周身要害,雙足一蹬,如離弦之箭,激射出去。嶽重天等人各自找地方隱蔽,目不轉睛地看着衝出去的葉楓。
外面是個四面被大山包圍的盆地。這也是一個與世隔絕的魔獸世界。葉楓剛平靜下去的心,忽然又跳得飛快,汗水又從每個汗毛孔中流出,流過每一寸肌膚,打溼了衣裳。只見數十餘條頭有一對尖角,身上覆蓋金色鱗片,瓦缸粗細的軀體,三五丈長短的大蛇,或是臥在草叢裡,或是蜷曲在巨石上,甚至有幾條頭朝下的盤繞在樹上,說不出的可怖。
它們見得葉楓貿然闖入,紛紛昂起頭來,分叉的舌頭時而縮進,時而伸出,發出詭異的聲音。葉楓不由得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想退回地道,猛一回頭,嶽重天等人立在洞口,表情陰陽怪氣,幸災樂禍。葉楓目光往遠處投去,差點失聲叫了出來。四個方向都有踞坐網中大蜘蛛,如一個個勇不可擋,萬人難敵的猛將,扼守住每一條通往外界的要道。上天入地,插翹難飛。
數十條大蛇似有默契般的,在一瞬間同時開始行動。臥在草叢中的大蛇,貼着地面快速推進,看來它們所要攻擊的方向是葉楓的下盤。蜷曲在巨石上的大蛇,以腹部爲支持,腦袋升到一二丈高低,恰恰可以有效壓制葉楓的頭頂空間。盤繞在樹上的大蛇,長長的尾巴似鞭子般的“啪”地甩出,勾住另一棵樹的枝杈,幾乎低垂到地面的上半身,忽然騰空而起,落在樹冠上面。
就算葉楓能夠擺脫來自地面,中間的截擊,卻決不能躲避它們居高臨下的剿殺。因爲葉楓連續突破二道防線,勢必精力消耗厲害,再與以逸待勞的它們交手,當然凶多吉少,九死一生。數十隻大蜘蛛亦是和大蛇一樣的佈署。嶽重天見它們配合有序,不由得暗自稱奇,心想這些大蛇,蜘蛛若非受到某種嚴格訓練,豈能做到配合無間?他望着羣山環抱的盆地,忍不住心中一凜:“這裡不正是殲敵的最佳場地麼?”
隨之想到井底的地道,心裡陡地一亮:“原來那地道是個讓敵人產生錯覺的誘餌,以爲對手已經山窮水盡,不得不要藉助地道逃遁,遇上此等趕盡殺絕的大好機會,當然要窮追猛打,緊追不捨。誰能想得到,他們跟着進入地道,死的人居然是他們?”他轉念又想:“作爲設伏的一方,放敵人進了盆地,便要紮緊口袋,關門打狗了。”想到此處,他覺得後背發冷,不由自主回頭往地道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