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清坐在牀邊,看着依然昏睡不醒的驚天,嘆了一口氣。她的羊角小辮已經不見了,頭髮齊齊的披着肩膀。
婉清自從驚天昏迷的那一刻起,就沒有剪過頭髮。她給自己下了個誓言,哥哥一日不醒,她就一日不剪髮。驚天昏迷了三個月,婉清的頭髮自然就長到了這個程度。
‘吱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了,無痕跟亞瑟並肩走了進來。
亞瑟走到牀邊,關切的看了一眼驚天:“我這段時間忙於安撫國民,半個多月沒有看驚天兄弟了。他怎麼還是這個樣子?太子,你不是說他傷得不重麼?”
無痕皺着眉頭,又爲驚天切了切脈。
“從脈相上看,確實平穩有力,不似昏睡時的乏力。至於他爲什麼遲遲不行,這我就搞不清楚了。”
婉清倒覺得能這樣日夜盯着驚天,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所以在她的臉上反而看不見悲傷。
“你們兩個今天怎麼有空過來了?香波特剛剛即位,不是有許多事情需要忙的麼?”
無痕將驚天的手臂重新放在被子裡,然後轉身回答:“確實還有很多事,但這跟我已經沒有關係了。對於一個新國王來說,香波特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學習。不過有拉馬爾在旁協助他,問題也不會有多大。”
隨後他望向亞瑟,敬佩的說:“我還真沒想到亞瑟王你會將王位讓出。其實按照當時的情況,你在國中的威望要高於香波特。如果你坐上王座,支持你的百姓會更多的。”
森萬頃搖了搖頭:“我對權力不是特別的熱衷。萬樹國自從建國以來,每一任國王都姓森。香波特是老國王的孫子,從輩分上說也是森萬頃的表弟,他是更名正言順的國王。”
無痕可有可無的點了點頭:“那不知道亞瑟王你以後有什麼打算?”
亞瑟揉了一下他通紅的雙眼,自從巨湖一戰之後,他眼中的血色就沒有辦法褪去了。
“我也沒想好,本來打算跟着驚天去魂國轉一轉,可他還遲遲不醒。總之,我要走出萬樹國,看看外邊的世界。也看一看,是否能夠找到失蹤的艾瑪。”
他對艾瑪依然一往情深,當他知道艾瑪跟香波特不可能有未來的時候,他的這份愛就更加的深沉了。
“既然這樣。”無痕笑着說道:“亞瑟王你跟婉清都收拾一下東西,明後天跟我一起回金國吧。”
婉清嘟着小嘴說:“我大哥還沒有醒來,爲什麼要這麼着急回金國啊?這一路顛簸,要是出了什麼事情可怎麼辦?”
無痕深深的看了一眼婉清,他很明白婉清擔心的是什麼。
“希望沐沐公主跟艾瑪的悲劇,不要重演在婉清的身上。”無痕心中祈禱,但他轉念又一想:“婉清跟驚天並不是親兄妹,就算髮生了什麼事情,也沒有什麼大不了。”
可他立刻又想起了他姐姐:“總不能讓我老姐當妾吧?”
無痕趕緊搖了搖腦袋,把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趕了出去。
“你放心吧,我有一張傳送符紙。這個符紙可以快速的幫我們送回到金國的太子府,一點都不會顛簸。你跟驚天從魂國來到這裡的時候,用的也正是這樣的傳送符。”
婉清鼓着腮幫子,斜了他一眼:“我還是覺得不好。”
無痕抓住婉清的小手,哄着她:“小公主聽話啊,你驚天大哥已經昏了三個月了,能想到的辦法也都用遍了,可是他依然昏迷不醒。如果一直呆在萬樹國,他很有可能就永遠都醒不過來了。我們金國是醫療大國,我的父王更是一位馬上就要步入六階的超級高手。況且他在醫術方面的造詣極高,一定能救醒驚天的。”
被無痕這一頓連嚇帶騙,婉清也覺得是這麼回事。雖然心中還是覺得很不樂意,但也找不出藉口反駁了。
“這才乖嘛。”無痕滿意的看着婉清,用手摸了摸她柔軟的秀髮。
轉過頭他又笑着對亞瑟說:“你也沒什麼意見吧?”
亞瑟搓了搓脖子,他哈哈一笑:“我沒什麼意見。早就聽說金國王城,是個繁華的大都市。金國的王宮更是三大公國中建的最氣派的,甚至隱然能跟血玉皇宮相提並論,我早就想見識一下了。”
“一定不會讓亞瑟王失望的,要是論建築,王朝之中確實是我們金國最強。”無痕說起這些,驕傲的不得了。
“我們王城中有一條大街,是用金磚鋪成的。在這條大街上,只能讓人行走,杜絕一切馬車通行。在大街兩邊,有着許多風格各異的建築。這其中囊括了一千年以來,整個大陸上所有的建築風格。行走在條大街上,你會忘記時間的流逝,可以盡情的觀摩各時代巔峰的建築藝術。這條大街,也是建築師們,夢想的聖地。”
無痕一口氣說完,讓亞瑟聽的如癡如醉。他雖然在建築方面一竅不通,但也被無痕高度渲染之下的大街,感到極度的嚮往。這是發自內心的崇拜,跟所處的專業並沒有直接的聯繫。
無痕知道已經堅定了亞瑟跟他們同去的信心,也就不多費口水了。他轉過頭對躺在牀上的驚天,輕聲的說了一句話。
“你趕緊醒過來吧,現在已經是夏天了。你要是不醒來,就要錯過了跟我老姐之間的約定了。”
無痕的這句話,就像天籟之音一般,透過了驚天的耳朵,直接鑽進了他的腦海中。
驚天一直都深陷在三個月前的噩夢當中。
滿身晶亮的盔甲,已經染滿的血跡。手中鋒利無比的石中劍,也都砍出了缺口。但這個身體不斷的殺戮着,曾經跪在地面上,那些奇形怪狀的人死了一片又一片。
驚天終於搞清楚了,他的意識並不能控制這個身體。他就像看電影一般,根本左右不了任何事情。
這個夢太長了,長的似乎根本無法結束。驚天不想看,但他又不得不看。
初看伊始,他被這血腥的場面真的嚇到了。恐懼、無助、自責、絕望,無數的負面情緒紛至沓來,給他的內心無比的重創。
可隨着時間的推移,他逐漸感覺到麻木起來。似乎眼前的這些鮮活生命的死去,不能激起他的同情了。
最後,他只注意到了石中劍劃過的軌跡。對於血肉橫飛的慘劇,已經視若無睹了。
驚天身懷蒼穹七劍,他平常對敵的時候也更喜歡用劍。所以在這些吞噬生命的軌跡中,他悟道了很多的東西。
驚天甚至在想,這些看似簡單,但又殺傷巨大的劍招,如果是他所施展出來的話,是否能達到同樣的效果呢?
耳邊還是在想起慘叫跟肢體分離的聲音,眼中也見到無數生命死前的最後一瞬。但是驚天已經看不見聽不見,他在這夢境之中,有進入了一個更玄妙的境界。
這種感覺就像是一個人夢見自己睡覺,夢是現實,夢亦是夢。
在夢中的夢中,他揮舞着七把寶劍,將自己感悟到的劍招全都用了出來。每一招使出之後,他都有新的領悟。於是他沉迷在其中,一個劍招讓他自己讚歎不已,另一個更好的想法馬上閃現出來。
一劍又一劍,驚天在夢中夢的環境中,早就忘記了一切。
什麼萬樹國,什麼救世主,都去他媽的吧。天大地大,不如現在練劍最大。
洞中方數日,世上已千年。驚天根本就沒有感覺到時間的流逝,但實際上已經過去了三個多月。
在這整整一百天的時間中,在對劍法的認識跟理解上,他已經到了一個不可思議的高度。如果說魂劍是血玉大陸上,不可思議的用劍高手。那現在魂驚天,已經是整個九天之下的劍法第一人。
就當驚天沉醉在劍招的世界中,不能自拔的時候。一個遙遙渺渺的聲音傳來,具體是什麼,驚天分別的不是很清楚。但聲音中的幾個字眼,卻被他分辨了出來。
夏天,錯過,老姐,約定。
“什麼約定?我會錯過夏天的什麼約定?”驚天停下手中的劍招,不由自主的思慮了起來。
“卿卿,卿卿姐姐。我跟夏天有個約定?”雖然詞不達意,但驚天總算想起了這件事情。
他呼的一震,從劍法的世界中脫離出來。然後他又看見了倒了一地的屍體,同時感覺到這副身體主人的巨大悲哀。
這個人悲苦的嚎叫着,他很後悔,同時也清醒了過來。
“爲什麼,我做了什麼,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這個人飛到天空中,用力的揮舞着手中的寶劍。
苦事石中劍的寶劍在空中快速的划動着,所過之處出現一道道黑色的裂痕。彷彿這些劍招,把空間都給撕碎了。
這強悍的劍招讓驚天剛剛清醒的意識,又有一點昏迷,他似乎又要墜落到那奇妙的境界中。
“你現在後悔有什麼用,神族已滅,你最終還是輸給了我。”一個輕柔的聲音從天際響起。
這聲音讓驚天迷醉,同時也將他從劍招的呼喚中,驚醒了過來。
“我和夏天有個約定,有個約定。我要去赴約,要不然就來不及了。”這個念頭不斷的在提醒着驚天,他不能在這裡久留。
“命運女神,你這個賤人,這一切都跟你有關,對不對?對不對?”身體的主人歇斯底里的大吼着,佈滿着缺口的寶劍斜指蒼天。
輕柔的聲音如微風一般,從四面八上涌來:“現在衆神均已隕落,神族之中就剩你我二人。生死啊,我記得你說過。就算神界毀滅了,你也會一直愛着我。你還記得這句話麼,你可不要忘記你的誓言啊。”
被稱爲生死的人,渾身都抖動了起來。他無力的垂下了長劍,愧疚的說:“是我負了你,感情的這個東西又怎麼能夠強求。我當時真的很愛你,可終究我們有緣無分。命運啊命運,你有何況強求呢?”
“哼,你身爲諸神領袖,卻愛上了人族的一個女子。現在你又說我們有緣無分,這真是笑話。”輕柔的聲音微嗔着。
命運女神發怒的樣子,也顯得那麼的溫和。
“你難道沒有想過,你跟人類不會有什麼結果。你的壽元對於人類來說,那根本就是剎那跟永恆啊。”命運女神繼續說道:“你還動用神力,想爲那個女人續命。這樣違背天道的做法,是一個諸神領袖應該做的事情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