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於文康,儘管他與薛源等人們的交集不多,也不是正式現代教育體制內的衍生品,但是他的悲慘人生,所呈現出來青年的悲哀和無奈,還是不得不讓我們介紹一下他,他就像餐桌上的一道配菜,儘管有他無多,但是他依然裝飾着餐桌的色彩。
於文康是放假後第四天晚上纔回到了那個所謂的家,雞舍裡的種雞在實習歸來後,幾個星期內就被他和岳父處理個乾淨,本來他們打算在過年時出售會撈取一把,但是突如其來的雞瘟,讓他們趕緊做了處理,新的雞苗也沒有再次購買,所以家庭裡現在也沒有了事情,於文康可以安心地留在了學校。在此前的一個月來,他要複習本來就遲鈍接受的考試知識點,在他這個年級段,一方面要接受家庭的辛苦勞作,一方面要奔波於圖書館和教室之間複習本來基礎較差的課程,特別是那些複雜而枯燥的公式和計算公式,讓他絞盡了腦汁,自己原先高中的只是就很匱乏,現在經歷了這麼多年,讓本就匱乏的知識又淡忘了很多,現在再抓起來,畢竟是件很吃力的事情。中途中的論文和實訓報告,憑藉着在導師面前的辛苦勞作,和薛源他們的幫助,並憑藉着導師們私下的小竈和講演技巧,讓他每次都勉強地過關,偶爾還會在導師們的關懷下,得到一個良字,這就讓他欣喜若狂了,確切地說,這不是於文康不夠努力,這只是他無可奈何的事情,畢竟長城不是一天壘成的事情,年齡大,基礎差,這就是他面前實實在在的現實情況。而現在是考試,對待這次李健雲嘴裡所謂的陰陽考試,他也深有體會,英語勉強着不會留下空白,百分之八十的選擇題目勉強矇混過關,而預結算就成了他面前的魔鬼,況且這也不是記憶中的事情,尤其是那些不規則物體的計算方式和解題方法,讓於文康的作答非常吃力。
於文康推開家門,空閒的幾口人正坐在牀鋪上看着電視,電視劇里正播放着一家生離死別的事情,岳父他們磕着瓜子正感動哭泣得一塌糊塗,看着於文康進來,他們只是擡眼看了一下,又把頭扭向了電視,在他們的眼裡就像家裡突然走進來了一個陌生人。於文康放下行李,他看到妻子懷裡的孩子要掙扎着跑過來,於是他伸手去接,但是脫離懷抱的孩子還是被反應過來的妻子起身伸手攔了回去,並在哭泣孩子的屁股上狠狠地扇了幾把掌。
於文康伸出擁抱的手僵在半空,他的血液在迅速地膨脹,臉上的肌肉在顫抖,這種情況在他剛從雞舍裡出來時經常發生過,那時呀呀學語跑向他的孩子被他們迅速攔截回去,那時他能體諒他們的苦心,害怕自己身上的病菌傳染給了孩子,而現在一個月未見孩子的自己過來,竟然也像了從前線回來的陌生人一樣。於文康的手在空中停滯了一會,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行李,然後轉身去了廚房,廚房的龍頭下的盆裡除了泡着的幾個碗碟,什麼吃的都沒有,於是他開了一袋泡麪下了,盛在碗裡端着出去坐在院子裡吃。
“哼,拿這裡當賓館了,回家來也不提前打聲招呼!”孩子的哭泣聲中,傳來那女人的一聲呵斥。
“別說了,專心看電視吧!”是另一個女人的聲音,這聲音更似乎在安慰着那個生了氣的女人。
東房的兩家租客放假,各帶着孩子回老家去了,於文康此時坐在院子內的三輪車座上,攪拌着碗裡的面,臉上不至於那麼地尷尬。他上午就幫着韓冰搬運考卷和整理檔案,中午也僅僅地喝下一瓶礦泉水和吃下一塊麪包,對待一位成年男人來說,這點物品早已經在他的胃裡消失殆盡。韓冰在前一晚,送孟括和蘇方佳琪回賓館,在回學校的路上私下對於文康說,學校現在要留一些即將畢業的學生在校做輔導老師,因爲學校下個學期還要開辦新的專業課程,能夠進早地進入到國家先進教育序列。於文康知道韓冰話語中的意思,他的眼裡又燃起了希望,他知道這個遠離家鄉的北方小姑娘在這個人生地不熟的城市裡,每天除了接觸學生的衣食住行,其他並沒有什麼特殊愛好,只有與他在一起,她的心裡才能踏實。於文康跟在韓冰的身後,看着她的身影在路燈下偶爾伸長,偶爾變短,心裡產生了一種渴望,他想扳過她的身子,在她的額頭或者嘴脣印上一個吻,然而眼前又顯出了家中的那個沒有一絲感情的女人,心中的渴望又變得冰冷,是呀!帶着枷鎖鏈條的自己有什麼資格親吻這個冰清玉潔的沒好呀!還是把她留在記憶裡吧,我的愛。
於文康幾口吃下了碗裡的麪條,屋內的電視劇即將到了結尾,孩子的哭聲仍在繼續,慢慢地隨着電視劇拉下帷幕,哭聲變成無力的啜泣。隨着電視的息影,岳父兩老夫妻拉門出來,與於文康模糊地打了一個招呼,便回西房去了。
於文康輕輕地回到廚房洗了碗筷,把那些泡着的碗碟清洗了放回到衣櫃中,他推門回了房間,卻發現客廳沙發上放置的一套鋪蓋,臥室裡的女人已經發出輕微的鼾聲,儘管他知道這鼾聲是做給他聽的,因爲偶爾拍打啜泣孩子的關節出賣了這鼾聲。於文康嘆息了一聲,轉身拉滅了燈,展開沙發上的鋪蓋,躺了下來,他不由得想了路燈下的身影,他撫摸着這身影,發瘋地親吻,在她的額頭,在她脖頸,在她那豐滿的D體上,於文康突然感覺到XS突然間一陣PZ,隨之便是全身的輕鬆,這輕鬆在自己的三十五年的生命中,從來沒有如此真實地存在過,於是,於文康趕忙踢開被子,起身去了衛生間。
生命呀!你是如此地美麗真實,卻又是如此地造化弄人。
此時,和於文康一樣輾轉反側、難以入睡的,還有鄉下村鎮的薛源。他在傍晚的酒席上見到了陳子健,他們打了招呼,便在主家的安排下,分開坐在了各自席位上,典型鄉村的流水席,同樣熱情的客套話,不間斷的推讓酒杯,在他們自釀的白酒下,薛源很快地就躺了下來,尤其是陳子健帶的那套戲曲班子,每人碰杯喝下一杯,自己的肚子裡就擠滿了酒,他們自釀的這種酒當時喝起來沒有感覺,內部似乎還有一種甘甜,但是站立起來,經過微風一吹,馬上就會膨脹了頭腦。儘管他的意識裡還要去廣場上看戲曲,但是他還是被人擡着去了臥室。
薛源身上蓋着厚厚的被子,經過渾身的汗水出來,他慢慢地清醒過來,已經到了深夜,薛源全身被汗水侵透,渾身溼漉漉的,他起身坐了起來,這似乎是林晨家的新房,一支新種植的文竹從窗外探進來,在牆上散下了一道倩影。中心廣場上的鑼鼓敲得正酣,似乎戲曲到了高潮,薛源起身倒了一杯水喝下,然後到了窗前掩上了透進來一片綠色,他去了洗手間衝了一個澡,也衝去了膨脹身體的燥熱。經過涼水的沖刷,他的頭腦似乎清醒一點,他看着鏡子中的自己,漸漸清晰,又漸漸模糊,蘇方佳琪、程小英又一次地衝進了自己的頭腦,讓本就膨脹的頭腦又漸漸地模糊起來。這不是一道選擇題目,裡面的解卻讓自己費盡腦汁。
薛源在發呆的時間,彷彿聽到了有人進門,他趕緊地穿上程小英旅遊途中爲他新買的睡衣,本來他很少穿睡衣,在學校裡要麼沖涼後穿着褲衩就滿宿舍裡亂竄,穿上睡衣倒讓人說着迂腐,而現在自己這貧賤的身體竟然在程小英到來後慢慢高貴起來,一身的睡衣竟然白白花費了半個月的生活費,這讓自己至今還心痛不已。薛源推門出來,卻發現了坐在牀幫上的程小英,她的面色蒼白,手裡赫然地拿着薛源的手機。
“怎麼了?戲曲結束了嗎?”薛源關切地問。
“沒有!”程小英冷冷地回答,她看着眼前的薛源,緊緊逼迫地問:“蘇方佳琪是誰?她怎麼一直給你打着電話?”
“你怎麼能拿着我的電話?”薛源也突然間提高了音量。
“我的手機沒電了,害怕你爸打電話給你,所以拿了你的電話,”程小英話語中的大伯突然間改換成了你爸,儘管她覺得私自接聽別人的電話,着實是自己理虧,但是現在她又覺得自己拿薛源的電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而接聽的電話又讓自己豁然開朗了一件事情,此時她的眼睛裡流出了委屈的淚水,她咬着嘴脣,逼近了薛源說,“我希望你給我說清楚,這個蘇方佳琪是怎麼回事?難道你戒備的事情與她有關係嗎?”
“既然你已經知道了,我也就不再隱瞞,對的,和你想象的一樣,蘇方佳琪是我的女朋友,她現在回去過年了,這也不是我有意隱瞞的事情,”既然事情已經公開,薛源索性展露了胸懷,他接着說,“你也知道我們的結合本來就是一句玩笑的話語,我父親並不知道我談戀愛的事情,爲了怕他知道後,會耽誤我的學業,所以我並沒有和他說了實話,這是我的錯。我很感激你在危急時刻對我的父親的照顧,和你電話溝通只不過想去感謝你,沒想到大家卻走向了一條糊塗的道路,大家自以爲是。”
“可是我現在已經愛上你了,我也知道我們之間有差距,我也嘗試着更改,這你也知道的呀!”程小英的聲音裡夾雜着哽咽。
“我知道,所以我覺得更是對不起你,辜負了你的愛意,我這些天也很苦惱,不知道如何給你訴說,怕傷了你的一片真心。”薛源也狠狠地捶着頭腦,他的聲音也由剛剛的高昂變得羞愧的細微。
“那你讓我怎麼回去向我的父母、朋友交代呀?下午我還在和他們發着短信。”程小英的哽咽變得悲哀起來,她抓過牀頭的枕頭,趴在上面痛哭起來,僅存的希望破滅了,委屈、悲哀涌上心頭。
“別哭了,現在大家也都說開了,總之是我的錯,我現在願打願罰,只要你能夠出氣!”薛源無措地走過去,撫摸着程小英的頭。
程小英的哭音更大了,她一頭紮在薛源的懷裡,悲泣起來。過了很長一會兒,廣場上的鑼鼓停了,他們彷彿聽到了人們歸來的腳步聲,也許戲曲散場了,程小英停止了哭泣,她擦了眼淚說,“今天外來的人很多,村鎮上唯一的旅館讓戲劇團承包了,他們只能安排我們住在這裡了,既然事情說開了,我們也無法回到過去,今天先這樣吧!”她說完,便向衛生間去了。
這時薛源才發現新房裡僅留着一張牀位,他把被子抽成兩套,並排放了下來,他鑽進了一個被窩,聽着程小英在衛生間裡窸窸窣窣地收拾了一陣,她拉滅了燈,遲疑了一下然後在身後爬上了牀。
薛源背對着程小英,睜着兩隻空洞的眼睛,他不知道蘇方佳琪和程小英在電話裡說了什麼,兩位女人突然間在電話裡相遇又是怎樣的一個場景,是否爲面紅耳赤的爭吵,還是默默無言的靜對。自己前天才和蘇方佳琪在電話裡做了溝通,她怎麼突然間打了電話過來,難道有人對她訴說了什麼。
的確有人對蘇方佳琪傳了話,這個傳話的人就是陳子健,他以前帶蘇方佳琪出去迎客,覺得傷害了她,又辜負了老師的期望,在老師那裡做了不好的印象,所以今天他看到薛源帶着程小英過來,而且他們的關係又顯得很親暱,所以出了酒席,他就打了一個電話給蘇方佳琪。而這兩天本來就對詭秘的薛源懷疑的蘇方佳琪,聽到這個消息,她更加確信了自己的思維,薛源變心了,但是蘇方佳琪還是覺得應該給薛源一個詭辯的理由,於是她就打來了電話,誰知竟然是程小英接了電話。是的,兩個女人爲了同一個男人,難免就進行了一番脣槍舌彈的戰爭。
“你能抱下我嗎?”突然間,程小英鑽進了薛源的被窩,在身後摟着了他的腰哀求着說。
一股體香鑽進了薛源的鼻孔,體溫溫暖了冰冷的心,薛源不禁回身緊緊擁抱住了程小英。
程小英一口咬着薛源的肩膀,眼淚無聲地流了下來。
痛,一股徹心的疼痛自肩膀瞬間傳遍全身,薛源不願意躲避,是的,這是一個男人錯誤後應該有的懲罰。
第二天薛源打開了手機,一條信息清晰地映入眼簾:薛源,也許我們今後還有很多的道路要走,既然我們不能彼此敞開心扉,我們分手吧!但願我們還是朋友,曾經彼此相愛的人兒。
薛源的心隱隱地陣痛起來,他抹了一把垂下的淚水,拉起行李走出房去,遠處的村鎮口,一輛大巴車停在道路上,一個倩影站在大巴車的門口等待着,揚起的手又似乎在揮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