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括看完了下半場球賽,纔想起約會的事情,他到衛生間裡洗了臉,然後從行李包裡拿出一套休閒的服裝換上,然後到樓下餐廳裡去吃晚餐,他和蘇方佳琪約好是晚上一起去喝奶茶,晚餐還要自己解決的。孟括在餐廳裡點了半隻白斬雞,這是本地的一道特色菜品,本地出產的米飯並不是很好,鬆散,毫無營養,然後孟括又點了一份青菜,他以爲這樣就足夠了,然而吃起來卻發現仍舊解決不了飢餓,所以又加了一道清蒸海魚和一份清炒白菜,然後加了一碗米飯和一瓶啤酒,原先他不想喝酒,和服務員打聽了地址,覺得路程不是很遠,步行走過去也不過十幾分鐘的路程,於是他決定把車停靠在酒店裡,然後吃了飯自己走過去約會。
孟括其實很反感父母這樣的安排,自從暑假裡和蘇方佳琪見過一面後,他又覺得父母的選擇是正確的,也理解了他們的良苦用心,孟括那時覺得從小就青梅竹馬的蘇方佳琪不會反對這件事情,那時他覺得這就是件水到渠成的事情,自從見面後,眼前這位精靈的小女孩卻把自己打得措手不及,問出的問題是那麼地尖銳。孟括那時才發現自從初中畢業就被父母送到國外,說是留學,其實卻在國外白白混了八年,就連畢業那張一方的紙都是自己找人定做的,他感覺到了羞愧和憤怒,所以他藉故離開,倒不如說自己狼狽逃離茶店。孟括想把蘇方佳琪忘記,可冷靜下來後,蘇方佳琪的音容和笑貌又突然間充斥滿了頭腦,所以他苦惱着。這次接到雙方父母的命令,他冷落的心彷彿又升起了希望,去,自己一定要去那個學校見上蘇方佳琪一面,即使再次碰個頭破血流,自己也無怨無悔。於是,公子哥孟括甩掉了身上的高傲和冷峻,打包了行李,踏上了尋找蘇方佳琪的道路。
孟括原以爲在放學的途中接到蘇方佳琪,那樣既可以在他們學生的眼光中宣誓着自己的主權,又能讓冷峻的蘇方佳琪在同學們的面前不至於對自己苛刻要求,進而吹毛求疵地再次用尖刻的問題面對自己,所以他對自己的計劃信心滿滿,卻不料碰了壁,電話打了幾個都沒有人接,當時他覺得是蘇方佳琪有意逃避自己,所以孟括又打了電話給蘇方佳琪的父母,他們也說打了幾個電話,沒有人接,也許是蘇方佳琪在忙着其他事情,沒有聽到電話聲音。孟括稍微地才心安了一些,只要不是針對自己,他現在就可以接受。
道路轉角的三角公園,孟括走過的時候,一場活動剛剛結束,地上散落着宣傳語或者是稿件,他撿起來一份,竟然是一份女子相親的資料,孟括看了一下手腕上的歐式表,時間還有一段,他就坐在旁邊的座椅上,隨便地撿了幾份資料看。資料上登記着女子的姓名、年齡、學歷、愛好、工作單位、年薪和擇偶標準等等,這些剛剛跨過二十八歲的女子竟然就像被遺棄的貨物一樣,擺上了貨架,現在變成了什麼樣的世道,流傳千古的相親竟然就操作成了商品出售,孟括又想到了自己,不覺得要笑出聲來。他把資料稿件扔在垃圾桶裡,然後就走進了約會的奶茶店。
奶茶店好像剛剛經歷裝修,煥然一新,門窗盡開着,儘管風扇都開着,仔細聞起來,還會有一些細微的油漆味道散出來,幾位同學還在裡面忙碌,張貼着窗花和懸掛着藝術作品。幾位茶客坐在靠在門邊的座位上,看着圖書或者聊着天。孟括走了進來,在前臺向調茶的小夥要了兩份招牌冷品,就走到一處懸掛完成的窗前茶位坐了下來,然後稍有興趣地盯着忙碌的學生們懸掛成品。
“請問這是什麼日子?就開始懸掛窗花!”孟括攔着端來茶品的服務員,不解地問。
“過兩天我們這裡要開詩友會,可能全省的作家都回來參加,週六我們就不對外營業了,現在也可是試營業階段!”陳璐麗一臉自豪地說。
“是嗎?那爲什麼會選擇在你們店裡舉行呀?”
“因爲我們的老闆也是個詩人呀!他還是名小說家呢?這次聚會可是他號召並主持的。”陳璐麗稍有誇張地說,然後對着窗外一指,對着孟括說,“那不是他回來了!”
孟括透過窗戶,就看到了蘇方佳琪,而她的手臂上竟然挽着一位男士的胳膊,他不由得心裡一沉,難道這個店面的主人就是蘇方佳琪手挎着的那名男士嗎?孟括不明白,也不能相信,面前青澀的男人就是店員剛剛嘴裡崇拜的詩人或者小說家。
就在孟括暗暗吃驚的時候,走過來的蘇方佳琪同時也發現了孟括,到來的事情終究要面對的,所以他們依偎着走進奶茶店裡。
“你到了很久了嗎?”蘇方佳琪他們走到孟括的面前,直接地詢問。
“我也是剛到!”孟括稍微有點驚慌地回到,他不明白自己爲什麼會突然間這麼地慌張。
“來,我給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孟括,我青梅竹馬的鄰居,”蘇方佳琪指着孟括向薛源介紹,然後又順手指着薛源,略微輕鬆地介紹,“這位是薛源,我的男朋友!”
“熱烈歡迎,剛聽佳琪說,你開了幾千公里的車,剛來到這個城市!”薛源大方地伸出了手,在回奶茶店的路上,蘇方佳琪已經告訴了他約會的情況,剛開始薛源極力地反對他們在自己的店裡見面,但是看到蘇方佳琪的短信,木已成舟,也只能無奈地接受。
“謝謝,一路上有時間遊山玩水,也不是很辛苦!”孟括儘管心裡很慌張,他還是強裝着鎮靜地尋找了一個藉口。
“那大家坐吧!不要再站着了。”蘇方佳琪熱情地招呼着面前兩位暗自較量的男人。
“我們今天去參加個校外比賽,是我把佳琪拉過去的,就沒有接到你,非常對不住呀!”薛源無話找着話語說。
“沒有關係的,你們還能請假出去參加校外活動?”孟括喝着奶茶,掩飾着心裡的驚慌,順着薛源的話語問。
“我們學校鼓勵的。”薛源回身叫過陳璐麗,對她說,“你看一下,倉庫裡還有什麼吃的?都拿上來!”
“好的,老闆!”陳璐麗在孟括的面前有意賣弄着薛源,她在上午放學的途中,看到過樓下等待蘇方佳琪的孟括,她們還在途中,談論了孟括的越野車,從他們剛剛的交談中明白,沒想到他竟然是老闆的情敵,所以自己有意在他們面前賣弄着老闆的作爲,好讓他在孟括的面前扳回來一局,至少在地位上不會那麼地不對等。
薛源不解地看了這個突然間鬼靈精怪的女孩子一眼,看着他擠眉弄眼地跑了出去。
“薛源是吧?你是這個店面的老闆?怎麼還在學校裡上學?”孟括對於薛源的回答一時間竟然迷惑了,他不解地問。
“我還沒有畢業,這個店是大家一起籌資經營的!”薛源懂得孟括話語的意思,他如實地回答着說。
“你們不能一直聊天呀!忘了一名女性的存在呀!”蘇方佳琪在旁邊喝着奶茶,抗議地說,她的心裡也是剛剛地平靜。
“是呀!”兩個人都不由得笑了起來。
“哎,孟括哥哥,你這次過來是不是受了我爸媽的鼓惑呀?”
“也不能說是鼓惑,而只能說是命令,他們命令我無論如何在寒假裡都要羈押你回家過年!”孟括說,“這不,無奈,只能前來迎接你了,哎,你們還要多久放假?”
“還要一個多星期吧!還沒有開始考試呢?我本來打算今年不回去了,我希望你也和我父母說一下,讓他們今年放過我吧!”
“這我沒有辦法,你還是直接給他們電話吧!我只是奉命而行,也是無可奈何呀!”孟括挑釁地看着薛源,看着他無可奈何地賠笑,孟括覺得只要能抽出蘇方佳琪父母這張牌,果然打出了牌來,看到薛源的臉色有剛剛的晴天,繼而轉爲了陰雨連連,他在得意地笑,突然間想笑薛源的自不量力。
“那還是你不想幫忙。”蘇方佳琪繼續撒嬌着說。
“薛源學長,你看這幾處藝術照還要修改嗎?”艾晴突然間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對着面露難色的薛源問。
薛源感激地看了一眼艾晴,他感覺到自己儘快要遠離這個窮困的境地,薛源於是和他們打了招呼,就隨着艾晴來到大廳的裝飾畫前。這是一副山水畫作,漫山的雪地裡,只有一條河流逶迤地順着山體流淌下來,河流上漂着一條漁船,一位戴着蓑笠的老人拿着釣竿在垂釣。薛源看着面前的畫作,很自然地想到一句詩:“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這首唐末柳宗元的詩作,詩人藉助山野嚴寒,大雪紛飛,天寒地凍的場景,表達了自己在打擊之後不屈而又深感孤寂的情緒。果然,薛源在畫作的留白處看到了詩人的句子,而後在後面寫了一句竟然是現代的詞句“獻給我青春已逝去的愛情!”這句不合時宜的詩句讓自己很是不解,當他看到畫作下面的題名時,自己就沉默了下來,畫作的題名竟然是“艾晴!”,爲什麼?這副畫作要傳達出什麼樣的情感?薛源無措地擺了擺手,讓艾晴他們獨自安排了事。
而在另一側的茶桌前,蘇方佳琪兩個人正在脣槍舌彈地在關於回家的問題上進行討價還價,孟括耐心地聽,自從薛源離開桌子,他的緊張跳動的心漸漸平息了一些。那位外出的服務員回來拎了一大包乾果,在服務檯裡換了碟子端了上來,擺了滿滿的一桌,孟括知道這些乾果很多都不是奶茶店裡經營的品種,他也知道這是那個服務員有意爲之,看着面前南方的乾果品種,自己竟然有了一絲餓意,既然是桌上的菜品,剛好是蘇方佳琪喋喋不休的話語,自己也插不上嘴,索性就抓起幹品,吃了起來。孟括邊吃着,邊觀察着面前的蘇方佳琪,他竟然看到了美,一種來自心裡的讚歎突然間上了腦海,他在奶茶的飲品裡沉醉了。
“我知道你也是無可奈何,但是我還是希望你給我的父母多多美言幾句,我就今年寒假不回去了,你也別問我要去哪裡?我們的課程今年大部分是實訓,我實話和你說,我打算趕緊去拿了足夠多的積分,這對我的學業是有好處的,你在大學的課程裡也經歷過這段課程,所以你也會理解我的難處,”蘇方佳琪繼續討價還價着說,“你也知道,我以前每個假期都回去陪他們了,就只有這個假期希望他們放了我,給我一些空間和時間,我不是和薛源在一起,我們不是同一個專業,他是學建築的,要去東南沿海城市去實訓,我是去浙江找我的同學,進他們單位的外聯部去實訓,這與我的專業相配套,況且我暑假裡去了一段時間,實訓效果在老師的評價裡效果很好,我打算再接再厲,爭取提前把實訓學分拿夠,這樣在下個學期,我的課程就會輕鬆一些!”
“那你可以直接和他們說呀!”孟括稍有興趣看着蘇方佳琪喋喋不休地說個沒完,他依然堅持着這句話,他知道現在只有這張牌才能制約着眼前桀驁不馴的蘇方佳琪。
“我給他們說簡直是自投羅網,作繭自縛,我知道你前來的目的,我們真的不合適,愛好和性格都不合適,這是你也知道的,”蘇方佳琪見到孟括仍無動於衷,索性掀開了底牌,他指着身後的薛源說,“我現在和薛源的感情很好,他纔是我要尋找的伴侶,你也許不知道我們可是經過多次嚴重考驗的,我虧欠了他很多,否則他比現在好了很多,這些你知道嗎?”
“我會知道的,但是你寒假裡回不回去?我真的做不了主,你還是要去和阿姨他們說清楚!”孟括依然堅持着自己的底線,只要有這張底牌,不怕你蘇方佳琪不乖乖就範。
“算了,和你說話簡直是對牛彈琴!”氣憤的蘇方佳琪索性扔了手裡的乾果,轉身去找了薛源。
一場談判就這樣結束了。
詩友會要到來了,他們開始忙碌了,在忙碌的前面,竟然又出現了一個插曲,讓本就焦頭爛額的薛源又驚嚇地出了一身汗水。
白影回來了,她是被自己年邁的父親羈押着從東南沿海城市角落裡摳出來,而後羈押着回到了學校。那一天,當薛源正和蘇方佳琪忙碌着對着發言稿件時,他接到學校總教務處處長王子豪的電話,讓他儘快來教務處一趟,他便帶着曲樂樂來到了教務處。
一位農民跪在教務室的地板上,痛哭流涕,他的身上依然穿戴着上個世紀八十年代的衣物,粗布的衣服角落裡依然會清晰地看到一個捐字,他操着濃烈的家鄉口味,對着幾位坐立的教務處老師苦苦哀求着,這也許就是中國最樸素的農民,也許他們的一生除了兒女,就沒有什麼可以不去割捨的,不管是尊嚴或者熱血,此時屈膝跪下是他們唯一能夠拿的出來的對等價值。而他的女兒像是剛剛捱了一陣打,痛哭着捂着嘴巴,立在老漢的身後。幾位老師圍着他們,拉都拉不起來。痛苦的老漢嘴角流着鮮血,據圍觀的老師說,那是他自己抽打的。看到薛源他們進來,王子豪趕緊過來拉起老漢做了介紹。
老漢又轉身向着薛源他們跪了下來,嚇得薛源他們跳躍着趕緊離開了,薛源趕忙攙起了他,問起了事情經過。
王子豪說,今天下午老漢帶着女兒敲開了教務部的門,那時的他們正在準備期末考試,老漢進屋就跪下,說讓我們考慮一下,給他女兒一個機會,再次讓他的孩子入校上學,我們無奈也只好向校委會做了彙報,現在正在等待消息,我們想到以前你們的報案,就打電話叫了你過來。
薛源轉身問白影:“你們當時是怎麼回事?”
白影嚶嚶地哭,害得老漢跳了起來,狠狠地抽了她幾把掌,急匆匆地說:“你倒是說呀!他們還會寬宏大量,就是賠上我的性命,也不會讓他們帶你走。”
白影哭泣了一會,才慢慢停了下來,他慢慢地說:“當時在奶茶店的時候,我交了一位社會上的青年,趁着薛源外出實訓的時候,他們把奶茶店外面場地出租給他們經營,那段時間他們確實掙了很多的錢,漸漸地腰包鼓了,我也買了新手機,身體也就不由得膨脹起來,那段時間裡,他們在奶茶店營業關門後,剛開始的時候我們賣燒烤和啤酒,剛開始是真啤酒,後來就開始賣假酒,自己開始跟着他們混日子,那段風光的日子,確實膨脹了我的心。等薛源他們實訓結束回來,我告訴了他們不能再出租場地了,而我新交的那位男朋友,卻又出了一個主意,他們僞造了很多的合同,然後讓這些人圍着奶茶店,要出租的場地錢,那些日子他們拿到錢後,我就在他們的威脅下一起去了沿海城市,”白影哭泣着,接着說,“在那個城市裡,他們揮霍着騙來的錢財,等這些錢財花完了,他們又打起了我身體的主意,最後被警方圍堵抓獲後,就通知了家鄉的父親。”
“造孽呀!我是哪輩子造的孽,生出了這麼不孝的子女!”老漢狠狠地抽打着自己的臉,身邊的人趕緊拉住了他。
電話鈴聲響了,王子豪接了電話後,回頭對薛源他們說:“校委會經過討論決定,再給白影一個入校學習的機會,你們的案件看下怎麼處理?”
“還能怎麼處理?交給警察——”曲樂樂氣憤地說。
“不要交給警察了,他們欠的賬,我砸骨頭賣血也還給你們!”老漢痛哭流涕地說完,要跪爬着過來。
“大叔趕緊起來吧!白影剛剛出了警局,我們不會再逼他進去的。”薛源的眼睛也溼潤了,在模糊中,他彷彿看到父親的身影,是呀!這就是中國農民式的父親。
“趕緊跪下來,你這個孽子,以後你就是當牛做馬也要報答他們呀!”老漢回身拉過來白影跪下,信誓旦旦地對着周圍的人說。
老漢的舉動深深地感染着周圍圍觀的人。
人生呀!爲什麼這樣地弄人呀!從貧窮中來的人,爲什麼膨脹後就無所顧忌了,只有心靈裡真正樸素的人才能煥發出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