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紀舞霍然轉過身來,卻見說話的竟是那個一直躺在地上的白衣人,此時正慢慢起身,同時拍着身上的灰塵,一臉晦氣的表情,似乎在爲方纔被三腳貓打了兩個耳摑子而懊惱。
沈紀舞微感詫異,見他這般模樣,想來並非與自己有敵意,便道:“閣下是?”
哪知此人卻連連擺手道:“別問了,我已經很丟臉了,告訴你我的大名,日後叫我如何在正派混下去!”
沈紀舞一頭霧水,道:“你說什麼?”
那人看了沈紀舞一會兒,道:“我們……都被人耍了,也就是說你也找錯人了。”
沈紀舞頭上霧水更濃,此人從未見過,卻爲何說自己找錯人了?就算自己找錯了人,他又是怎麼知道的?
那人似乎知道他在想什麼,又道:“你別問我是怎麼知道的,總之你的大敵並非無魂王,而是另有其人。”
沈紀舞道:“哦?那麼在下倒想知道,其人是誰呢?”
那人道:“我也不知道。”
沈紀舞心中冷笑,又道:“那麼,閣下方纔說‘笨蛋’,這又是什麼意?”
那人訕訕一笑道:“我本也是來找無魂王的,現在才知道被人利用了,自是笨了;據我猜測,你也是如此,而且,你爲什麼要進那個小洞?”
沈紀舞道:“當然是去找無魂王。”
那人道:“你見過哪位帝王願與其臣子部下平起平坐的?”
沈紀舞想想也是,當下對此人生了幾分敬意,道:“閣下說的是!”
那人微微一笑,看了看沈紀舞身前的火龍,又看了看他手中的明月劍,點了點頭道:“現在我倒想與你結識結識了。”說到這,也不等沈紀舞接話,又道:“在下劍水柔。”
沈紀舞面色釋然,因爲這劍水柔可是一個在正派有着不小名望的人。
百年前正派曾舉辦過一場“天下劍會”,將天下仙劍排出名次,列出“奇劍榜”,當時排在第一名的是捕雲山上人邵凌雲的天方神劍,第二名是水雲劍,這水雲劍其實有兩把,一把叫逝水,一把名驚雲,他們是兄弟劍,排在第三名的明月劍便是輸給了它們的雙劍合併。如今那水雲劍的主人是兩個同門師兄弟,一個叫劍雲別,另一個當然就是站在沈紀舞的面前的劍水柔。
沈紀舞微笑道:“原來是你,久聞大名,在下沈紀舞。”
那劍水柔也笑道:“想不到我會在無魂山中認識你,只可惜方纔沒能見識一下明月仙劍的神通,也不知我的逝水劍如不如之?”
沈紀舞笑道:“劍兄的逝水劍乃排名第二的天下奇劍,應該不會在明月劍之下的。”
劍水柔道:“沈兄對在下的劍太過獎了,這兩把劍若單挑的話,逝水的勝算或許就很小了。沈兄,我們現在還是先出去吧。”說完,又不顧沈紀舞便轉身欲走。
沈紀舞心中不樂,道:“劍兄,在下來找無魂王並非容易之事,此番總不能聽你一句話就相信你而出去了吧。”
劍水柔止步,發覺自己方纔對他確實有些不敬,便轉過身來,道:“沈兄,在下有些話須得告訴你,你我雖然初次見面,但在下並非邪魔歪道之人,你是知道的,在下豈會騙你?”
沈紀舞聽他說得誠懇,便點頭道:“說的是,那劍兄請。”
劍水柔笑道:“多謝沈兄,請隨我來。”縱身一躍向上飛去了,速度還不慢。
原來上方竟有一個可容數人進出的洞口,不細心去看,還真難以看出。
沈紀舞着實對此人佩服幾分,當下飛起跟了上去。
這洞中的通道雖遠不如下面那麼闊,但是也不窄,轉折處也不少。
二人就這般左轉右拐行了片刻,劍水柔忽然道:“沈兄爲何不
問我是怎麼知道這出口的?”
沈紀舞道:“爲什麼要問?你若是無魂王手下,想把我帶去見他,那還求之不得呢;若非如此,你一定是事先已把此處察看過了,否則又怎會知道這出路。”
劍水柔面色奇怪地看着他,似乎也對沈紀舞另眼相看了,道:“你很聰明啊!不錯,五天前我混入此處做一個無魂族人就是爲了殺無魂王,可惜在我知道他藏身之處並欲殺之時,卻發現他已不在此處了,讓我撲了個空不說,還暴露了身份。”忽然又轉開話,“你可知道這裡就是他的藏身之所?”
沈紀舞道:“在我剛看到你飛入此處洞口時就已經想到了。”
劍水柔道:“那麼你可知我爲什麼把你帶入他的窩中?”
沈紀舞道:“方纔我與那五音老鬼和死屍鬥成那樣,卻沒有一個無魂族人現身,自是都被無魂王盡數喚出做什麼壞事去了,所以無魂王已經不在此處了,而且,他的窩中定有出山之路。”
劍水柔道:“後者你可能說錯了,他的窩中我可不知道有沒有出路。我此番是裝作一個不會半點仙法之人被他們抓來祭他們的無魂天神的,一是爲了給我那朋友劍雲別報仇,二自是爲世人除一大害,想不到此番又是白白受罪。但我既然已知道找錯了人,我那師弟也就不一定已被人所害,現在只希望他還活着!”
沈紀舞心中驚呀,那劍雲別居然可能已經死了?他看着劍水柔,沒有問什麼,因爲看樣子連劍水柔自己都對此事不太確定。
不知不覺間走到了一個分岔口處,二人在此停住。
劍水柔看着兩旁深洞,面色顯得有些奇怪,然後道:“左邊是出路,右邊是無魂王老窩,你想走哪條?”
沈紀舞向右邊深邃處看了看,道:“他既然不在,我們去了又如何?”
劍水柔微微點頭,便當先向左洞口通道走去。
此處通道是個頗窄的下坡路,筆直地向下通去,走在其中也頗有些費力,二人行了一個時辰纔到盡頭。小火龍剛到洞口時便回到沈紀舞的劍鞘上,火光自也消失了。
沈紀舞忽然“咦”了一聲,原來此處正是當時自己爬上山的那面斷崖,這小洞的出口距地面有十丈之高。
劍水柔笑道:“怎麼,奇怪麼?是不是想不到會有這麼一個洞口?”
沈紀舞嘆了口氣道:“我可以斷定知道此洞的人決不會超過五人,開此洞想必有什麼惡意,卻不知這洞口爲何沒有東西擋着,我方纔上山時竟也沒有發現這洞。”
劍水柔道:“這裡本來是有大石擋着的。但是沈兄方纔爲何能輕易上得此山?”
沈紀舞道:“是我的師兄趙先宇把無魂山此處斷崖至那大洞中的機關所在都告訴我的。”
劍水柔眉頭一皺,似乎對他的話是否屬實有所懷疑,但他並未問,而是轉開話道:“不知沈兄接下來該往何處去?”
沈紀舞忽然面色顯得甚爲沉痛,道:“我此番來也是爲了報仇的,前日我師兄趙先宇和師妹陳小仙奉家師之命去爲百花山莊莊主花奉彪拜壽,想不到當晚只有師兄趙先宇受了傷而回,師妹竟是遭了無魂王毒手……”說着說着聲音已變得有些哽咽了,卻沒有看見劍水柔的臉上正帶着奇怪的笑容。
沈紀舞沉默了一會兒,又道:“不知劍兄要往何處去呢?”
劍水柔忽然面色也變了,變得甚爲悽然,道:“我去何處?我又怎知?如今我最好的兄弟生死不明,本無家卻有兄弟的我,現在看來什麼也沒有了!”
原來都是傷心人,傷心只讓人孤單,孤單豈非讓人斷腸?
兩人就這般在這洞口坐着,似乎已忘了此處還是無魂山。天上月那般明徹,卻照不到傷心人的心,月的情若多,月又爲何那般冷呢?是情
使然?抑或是心使然?
斷崖一側是一片樹林,只是這樹林甚至比安睡的孩子還安靜。
沉默了許久後,沈紀舞仰首看月,心中深深嘆息,道:“劍兄既然無家可歸,不如隨我去捕雲山如何?我正有許多疑惑待劍兄開解呢!”
劍水柔想了想,道:“如此也好,在下今日與沈兄一見如故,正應當好生痛飲暢談一番纔對。”
沈紀舞點頭笑道:“對,正當如此!”說完兩人便將方纔的煩惱之念盡數拋棄,相視而笑,也不懼怕別人聽見。
只是過了一會兒劍水柔忽然收起了笑容,道:“沈兄,在下還有一件事必須完成,還只待日後再去相會吧。”
沈紀舞道:“哦?這樣的話,不如在下與你同行如何,真如你所說我找錯了敵人,一時也就沒了線索,倒不如與你同去了。”
劍水柔展顏道:“那再好不過了,沈兄,我們走吧!”
這兩個白衣人便一前一後飛身而去了。
月光所照,兩條白影悠然飛行,如若天仙。若說這夜間月色很美,那麼月色中的飛仙豈非是天上美景?人間若有天景,何愁人生沒有色彩!
只是美景一向不會長存的,飛至無魂山五十里外的一片竹林上方時,劍水柔卻落了下來,沈紀舞便也落下,道:“劍兄爲何在此停下?”
劍水柔用手指着一根竹子,道:“沈兄請看。”
沈紀舞看向他所指之處,卻見那根竹子上竟然有着血跡,似乎是從某人手上抹下,沈紀舞道:“有人在此鬥過?”
劍水柔道:“不,是有人在無魂山與人廝殺過,由於不敵而逃,經過此地。”
沈紀舞道:“難道劍兄知道此人是誰?”
劍水柔點頭道:“沈兄,至於此人是誰,待在下日後告知於你,因爲現在或許你不會相信。”他擡頭看向高高掛於天跡的月亮,喃喃道:“我想我們的敵人就要現出真身了!”
沈紀舞看着他,心中頗多疑問,但他並沒有追問什麼,因爲從劍水柔話中可知,一切都將要得到解決了,劍水柔既然不願在此時說,又何必追問。
其實朋友就是這樣,不有所求,不以爲難,這纔是真正的朋友。
就在沉默之時,遠方忽然傳來了許多人聲,兩人對視一眼,立刻飛起,各自落在了一顆竹子之上。竹葉繁茂,從下面實難看到他們。
過了一刻時分,遠方近百個黑衣人向此處走來,有的行走如鬼魅一般,有的又如野獸,還有的似乎已受了重傷,在同伴的攙扶下走着。
待他們行到近處時,沈紀舞和劍水柔清楚地看見,最前方帶頭的竟然是一個沒有頭的黑衣人,這黑衣無頭人行走飄忽不定,實如鬼魅,若是常人看見,不被嚇死只怕也會丟個三魂三魄的。
這“無頭鬼”身後走着三人,一人黑巾蒙面,渾身上下散發着冰冷的氣息,似乎對什麼事都已不放在心裡。劍水柔看到此人忽然眼睛亮了起來,像是想到了什麼。
另外兩人相貌竟然一模一樣,只是長得挺醜陋的,這倒並沒什麼奇怪,奇怪的是他們身後屁股上卻還長着一條長長的尾巴,不時地甩了甩。沈紀舞暗道:此二人一定是“無魂雙猢猻”猴去和猴來了。
蒙面人和這兩個長着尾巴的怪人身後都是些小卒,看來都是些小妖小怪。
等這些人走得看不見一個人影時,沈紀舞和劍水柔才落下地來,劍水柔滿臉帶笑,沈紀舞不知其意,問道:“劍兄爲什麼笑?”
劍水柔道:“沈兄,我的事已經辦完了,待你我二人先去大醉一場,明日去捕雲山再說,走吧。”說完便飛身而起向北方而去,沈紀舞只有搖頭嘆息,飛起跟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