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爾計彼計
年根已至,不用說皇家的太后、皇上、娘娘們,還是京城的大小官吏們,還是普通老百姓們,都在忙着採購過年的物件。
一些個店鋪也在緊張的進行着最後拍賣,有錢沒錢回家過年,這是咱國人的企盼。
薛姨媽前思後想,反覆琢磨,終於下了決心,在年前把從王夫人那兒拿來的錢,還回去。知道這位老姐嘴上不說,心裡頭不知道怎樣後悔吶?就算是賈菖、賈菱二人跟她說明了情況,又能怎樣?指着她分擔這次出師不利的後果?門兒都沒有。這兩天,沒看她一個勁兒的唸叨錢緊張,整個榮國府支撐這個過年怕是難了。
薛家的幾個店鋪,別看已近年根,還在營業。薛蟠親自守攤。整天是從這個店鋪到那個店鋪,直到深夜纔回到家中,回來後也不安寢,叫上妹妹寶釵,二人算賬。他是邊吃着香菱熱好的飯菜,邊算計着。
薛姨媽看着自家兒女這樣辛苦,心裡疼呀。兒子總是一言不的看着自己,想說什麼又止住。她明白,還不是想問問,向賈家提親娶黛玉的事兒,怎麼樣了?再看女兒寶釵,眼裡總是布着一絲血絲,散錢容易掙錢難啊。過年了,該給她添點兒新衣裳,要不,在親戚面前也未免太寒酸啦。從箱子底找出兩塊料子,一塊給寶釵,一塊給薛蟠,再看看香菱,卻是再也找不出什麼來了。想了想,把自己年輕時候的一件不怎麼穿過的衣裳,翻出來給了她,好好改一下,應應場面吧。好在寶琴和她哥哥薛蝌這陣子去了直隸,說是去看個長輩。省了兩份花銷,要不還真不知道這個年咋過?
臘月二十九這天,叫上寶釵,在丫環的服侍下,走進王夫人的院子,半天沒人搭理。鶯兒上去高聲詢問,這才從後面走出來周瑞家的。
“姨太太來啦,寶姑娘好。快請進來。”邊說,邊把這娘倆讓進上房。
薛姨媽不解的:“怎麼現在就開始祭祖啦?”
“沒有,都在花廳那兒。您不知道,這回呀,我可開了眼了。太后、皇上一下子賞賜了林姑娘那麼多的東西,簡直是在開宴席。”
“開宴席?怎麼回事兒?”寶釵插了一句。
“您瞧,這乾果有:杏仁、柿餅、腰果、花生、核桃、栗子,這蜜餞有:鴨梨、小棗、荔枝、哈密瓜子,餑餑有:鞭蓉糕、豆沙糕、椰子盞、鴛鴦卷、芸豆卷、合意餅、蒸年糕、玻璃葉餑餑、淋漿糕、灑糕、盆糕、驢打滾、牛舌頭、薩其瑪、凍水餃,還有:五香鱖魚、武昌魚、大馬哈魚、鱒魚、陳皮牛肉、燒鷓鴣、雞絲豆苗、珍珠魚丸、猴頭魚翅、鴨脯、鱔絲、鹿丁、芙蓉香蕉卷、月餅、荷葉雞、山東海蔘、烤鴨、烤山雞、臘八粥。對啦,還有水果:菠蘿、柚子、貢桔、葡萄、石榴、蘋果。還有什麼來着外國的什麼巧克力、紅葡萄酒。還有什麼,我就記不住了。姨太太,要不,您自己過去看看?”
薛姨媽心裡這個不是滋味。可臉上還得帶着笑:“這可是好事兒。合該府里人跟着享太后、皇上地恩典。”心裡說。這林丫頭還真讓宮裡給她開了宴席。看了看女兒那張白地臉。使了個眼能跌份兒。過去看看。
這裡薛姨媽正胡亂想着。
幾個媳婦婆子跑過來。“周嫂子還在這兒歇息?太太那兒又叫人啦。說是皇貴妃孃家兄弟府裡給送過來東西。還有烏拉那拉皇妃孃家也送來東西。指明給林姑娘地。鏈二忙不過來吶。”
大家緊忙過去一看。可不是。
在榮府地花廳前。老太太也在鴛鴦、珀琥、珍珠等人地服侍下走過來。林黛玉被紫鵑、雪雁。還有錚慧等人圍着一同來到這院裡。隨來地竟然還有綠萼等人。人家站在一旁看了看。微微一笑。只管與黛玉低語着。賈母招呼着黛玉與綠萼一同走進花廳內歇息。
王夫人、邢夫人、鳳姐、李紈在指揮着一班丫環、媳婦、婆子們在搬東西妹也來觀看。
一時,又來了賈璉、賈寶玉、賈環,不經意間現,不知什麼時候,又來了賈赦、賈政及賈珍、賈蓉、尤氏等人。
邢、王二夫人與鳳姐、李紈自是喜氣洋洋,一面張羅着請賈母、黛玉、綠萼進屋歇息,一面一一記賬進庫房。打賞了來人,千恩萬謝的送走了那兩府的來人。\\
賈赦、賈政、賈珍也笑呵呵的。
不說別的,就說皇家的賞賜,就是得意的大臣,也不就是賞賜幾樣東西而已,誰見過這樣的賞賜?還不是咱家貴妃得寵?不好明說,打着林丫頭的招牌,彼此心知肚明。當然,林丫頭的功勞不可小視,沒她來不了這麼些個賞賜。想到着,他們的腰桿兒更直了,仰起頭份兒得意。
“姨媽來啦?”還是得說人家鳳姐眼尖,這時候總算是看到她們娘倆了。
“妹妹,寶丫頭,到屋裡坐着去,外面冷。”王夫人也看到了她們。
屋裡,賈母在冷眼看着外面忙碌着的那些人。心裡涼到了極點。太后、皇上的意思耐人尋味,這絕不是什麼元妃的面子,一個妃子哪兒來的這麼大的面子?這可是前所未有的賞賜?再說了,皇貴妃與烏拉那拉皇妃又是幹什麼?元妃得寵,衝着元妃?不是。絕對不是。怕是衝着林丫頭來的。這麼說,林家的影響依舊?得趕緊找這丫頭好好聊聊,這丫頭的嘴忒緊,竟然連我這個做外祖母的也瞞着,看起來好些事兒,賈家並不清楚。
另一旁,黛玉正與綠萼低語交談着。
綠萼微笑着:“皇上說了,玉兒要是想要什麼,就說話,朕給你。別委屈了自己。”
黛玉心說,我想要什麼?我想要回蘇州老家。太后、皇上,讓嗎?盡說沒影兒的話。一不留神,這句話竟然溜達出來:“我想&;&;&;&;&;&;太后、皇上&;&;&;&;&;&;”一擡頭現人家綠萼饒有意味的注視着自己,猛然覺到自己的話有漏洞,忙又補充了一句“皇后娘娘。不是,是&;&;&;&;&;&;”這話裡有點兒不對,一下子臉騰的紅了。“我是說&;&;&;&;&;&;。”
綠萼驚喜的截住話:“姑娘,綠萼明白。我來的時候也不短了。”站起來向賈母說:“老太君,我得回宮啦。”
賈母忙收住自己的思緒,堆起笑容:“既如此,老身也不多留你啦。回去代表我們賈府上下感念太后、皇上、皇后的恩典,我賈府對皇上忠心耿耿,可對r時準備爲聖上效力,爲皇上分憂!”
剛纔,黛玉就跟綠萼說好了,錚慧在這兒過年,孤孤單單的,還不如讓她先回宮裡和衆姐妹團聚,爲這,黛玉又給了錚慧爲數不少的壓歲錢、金銀餜子。
這樣,綠萼帶着錚慧走出去與邢王二夫人及李紈、鳳姐、尤氏、賈家三姐妹話別。
賈赦、賈政、賈珍、賈璉等人也在二門外謝恩,相送。
鳳姐與她悄悄話別:“放心吧,這兒有老太太,有我,絕委屈不了林妹妹。”
綠萼點點頭:“有勞二一定把話帶到。”
鳳姐再回到賈母那兒,王夫人正張羅着李紈把幾樣蘇州糕餅、奉京糕餅碼了四個盤子,又裝了四盤子水果,四盤子蜜餞端給黛玉。
黛玉一旁愣愣的看着,似乎這一切都與自己無關。
鳳姐一笑:“我來吧。林妹妹,這可是打南邊兒帶過來的蘇州糕餅,妹妹好歹吃一點兒。這是薩其瑪、驢打滾、牛舌頭,不錯的,好歹嚐嚐。這幾樣水果也不錯,妹妹,管他不管的,咱們吃咱們的。”
黛玉正爲前兩天北靜王送來的東西鬱悶,什麼呀,來不來的送我東西幹什麼?先送了一回,已經夠鬧心的,又來了。看看這的這幾樣:貂皮、狐狸皮,鹿肉、熊掌、狍子肉,木耳、蘑菇、紅參,壓勝奴、曼陀樣夾餅,兩盒蘇州糕餅,兩盒奉京糕餅,哆囉絨衣料兩塊,花緞衣料兩塊。
這是幹什麼?這不,招來了皇上送來的這一堆東西,敢情自家叔侄跑這兒比富來了?還繞上皇貴妃孃家與烏拉那拉皇妃孃家跟着起鬨。自己該怎麼辦啊?
王夫人朝着寶釵使了個眼釵自是明白,笑嘻嘻的走過來,往她身邊一坐,讓着:“妹妹,想什麼吶們邊吃邊說。”
外面傳來史湘雲的話語聲:“林姐姐,太后又給你送東西來了。”一語未了,她來了。身後跟着她的丫環翠縷。
賈母看見她進來了,心裡霎時燃起一陣憐憫。也不知道史侯家夫人什麼意思,把個千金小姐當成繡女使喚,還在她來賈府時,愣讓她帶來了這麼多的活計,就憑她一個小女孩兒家,累死她也幹不完這麼多的活計,這分明是想讓賈府的姑娘給他們史侯家做女工。算計都算計到別人家裡,也太不顧臉面了。讓賈母這個姑祖母都覺着丟人。本想着她與黛玉都是自己這邊兒的人,在一起住着,自己也好照顧。偏這孩子缺心眼兒似的,跟着寶釵一塊兒混。年底了,薛家的兒子在外面又遭了劫,人家能不回去好好的算計算計的?一下子回了家,丟下她。可憐她在衡蕪苑住着,有什麼事兒,連個人告訴都沒有,這不,纔過來。
“雲丫頭,纔過來?”賈母問了一聲。
湘雲忙過來,坐在賈母身邊。
“老太太,有沒有云兒的份兒呀?”
誰說沒有呀?”
忙乎了大半天,王夫人這纔回到自己院裡,剛坐下。薛姨媽就追來了。能不追來嗎?一看到太后、皇上派人送來的那些東西,自己就起急,要是給自己兒子與黛玉訂了婚,這些個不就源源不斷的進了自家的門?也就不顧被人家冷落的尷尬,直等到人家忙完了,追到這兒來。
“姐姐,好好歇歇吧,瞧把你累的。”
王夫人可不這麼看,看着這樣的成果,心裡美的什麼似的。看起來北靜王這兒是大有希望,皇家也對這丫頭這麼好,又白繞上皇貴妃與烏拉那拉皇妃的孃家,這可是兩股非同小可的勢力。我一定把握緊了,一個元妃娘娘,一個黛玉,寶玉娶寶釵,黛玉配北靜王,這是多麼好的人脈關係,將來,自己要比老太太過的更風光、更得意。想到這兒,心裡那舒坦,臉上也全是笑容。
“妹妹
“姐姐,這是蟠兒走時候,從你那兒拿的錢,二萬,你數數。”
是說,蟠兒遭了劫,這錢呀,不急。”
這就瞧不起妹妹我了。咱家是誰?那點子小錢,咱輸的起。不過,不好意思啊,蟠兒回來什麼也沒帶回來,京城的東西,姐姐什麼沒有?我也就不現啦。”
“看你妹妹,咱們是誰跟誰呀?回頭我把外頭送來的禮物挑上幾樣呈給老太太,就說是妹妹送來的,不就成了?”
“多謝姐姐。又止的,又看了看王夫人。
“妹妹有事兒?說吧。”
薛姨媽微微一笑:“姐姐呀,我想咱們來個親上加親怎麼樣?”
王夫人一笑:“你也忒了,我不是說了,這件事兒得慢慢來。怎麼?寶丫頭急啦?”
“不是寶丫頭,我說的是蟠兒。”
“蟠兒?和誰呀?”
“蟠兒和林姑娘不正好是天生的一對兒。”
夫人臉上的笑容刷的退下來,心裡這個氣呀,心說,妹妹你也太貪心了。讓你們寶釵嫁給我們堂堂國公府的繼承人,已是讓你們高攀了,還把主意打到林黛玉身上,門都沒有。這丫頭是我的一個絕好的棋子,一個攀龍附鳳的最佳人選,你想讓她下嫁,你妄想。你那是什麼兒子?一個不成氣候的敗家子,黛玉豈能下嫁給你們?還真當別人都是傻子不成?心裡這樣想着,臉上可沒露出來,怎麼說也是自家的妹妹,多少得留些面子。
淡淡的一笑:“妹妹啊,你你看這大年根兒裡,我都累的快成了爛酸梨了,咱能不能過了年說?你也看見了,北靜王一心想着娶黛玉,太后又着實的惦記這孩子,咱們也不能太馬虎了不是?今個兒,我可是累慘了,一會兒又要祭祖,我得歇歇。彩霞,快傳飯過來,我與你姨太太一塊兒吃。”
狡猾狡猾的,說了等於沒說。
薛姨媽心裡暗罵着自家姐姐,臉上還得帶着笑:“姐姐這兒挺忙的,我就不耽擱了,家裡還有一攤子事兒,姐姐歇着。”
打道回府。還等什麼?
“她們真這麼打算的?”趙姨娘的眼裡閃着一反平素低眉順眼樣兒。
彩雲信誓旦旦的說:“我敢騙姨姨誰?我是誰?”
趙姨娘微笑着拉着彩雲的手:“好孩子,我忘不了你的好處。”
“我走了,一會兒太太要去東府去。”
送走了彩雲,趙姨娘坐在炕沿上陷入沉思。這個王夫人,可真是算計到家了。還有薛家三口,也忒可惡。什麼好事兒,都想佔着,他當這是他們薛家不成?把什麼都拿走,還讓不讓別人活了?這事兒既然讓我知道了,就別想得逞。這家當也有我們母子一份,拼死我也要掙,不爲別的,就爲爭口氣。
賈環哪兒去了?這孩子不好好的等着去祭祖,又亂跑什麼?
“小吉祥,去看看三爺在哪兒?”
“又找我幹什麼?沒看我正忙着?”賈環挑簾進來。
趙姨娘看見兒子手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就問:“又到哪兒填補去了?沒的讓人家踹回來?就怕老孃叫你?”
“去林姐姐那兒,林姐姐送了個荷包,還有幾樣東西,放在我屋裡。”
“你倒是會挑地方。荷包給我。”
“又要拿走?這是林姐姐給我的,你總把着幹什麼?”雖是說着還是遞過去。
打開荷包一看,是兩個金元寶。趙姨娘的眼睛都亮了,心話說,這個林丫頭,還真是出手不凡。雖說剛來時,對咱們母子看也不看一眼,也難怪,她一個小孩子,來了把什麼都交給老太太分派,她懂什麼?後來,也像是知道點兒人情面子事兒,就自己分派皇上、太后還有什麼親王賜予的東西,咱母子也就有份了。要說對自己,怎麼說也就是不冷不熱的,不過,對環兒倒是不錯,什麼都跟寶玉一樣,有時候,還比他更多些。像這次給荷包,就不會給寶玉錢,人家的錢多了去了,估計也就是詩啊、詞啊,什麼的。這丫頭要是給了環兒,該有多好。我這不是異想天開,癡心妄想?人家那仙女的模樣,那兒是咱母子高攀的?不對,我是個姨娘,上不個檯盤,環兒可不是,他是賈家正經八板的公子、少爺、繼承人。
賈家祭祖之後,回到府裡,看看沒什麼事兒,就各自回自己房裡歇息。第二天,有品級的臣子、臣子眷屬還要進宮領宴。而賈家還要拜見元妃娘娘。
賈赦一回來,一反常態的把邢夫人請到自己屋裡,讓幾個小姨娘呈給自己夫人茶茗、果盤、點心,就把她們打下去。
“夫人,請坐。”
邢夫人一愣:“老爺,都是自家人,客氣什麼?”
“這幾天的事兒,想必夫人都看到了,想想,也是咱們小看了外甥女才造成今天這樣被動的局面。什麼好處都讓老二的媳婦霸着,咱們成了什麼?”
邢夫人也是黯然,想想還不都是你自己弄的,不把這個丫頭當回事兒,這回現了吧?看老二媳婦,眼裡都樂開了花,林丫頭一個人能嚼裹多少,還不是落在他們手裡,由着他們分派?就說:“老爺說的是,咱們該出手了。”
一個小丫環走進來,朝着邢夫人的耳朵嘀咕幾句。
邢夫人點點頭:“讓她進來。”
來人走進來,原來是王善保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