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西下,潼關城牆造成的巨大陰影當中,一騎獨來,如同幽靈般的迅速接近,蕭幕身後的女真騎士都漫不經意的望着前方,雖說如今的女真鐵騎早已不是當年太祖完顏阿骨打率領之下的那些披着獸皮,將人頭掛在馬脖子上,甚至在戰場上會生吃人肉的生番了,但跟隨在蕭幕身邊的這些女真騎士,都是在東北和草原上的塔塔兒人見過陣仗的。
沒到潼關之前,他們覺得若論起天南地北,最善戰的民族,就數他們女真人還有塔塔兒人,若是勉強的話,契丹人也可加入其中。
不過連日以來,關上的漢人着實讓他們見識了漢家男兒的勇猛和無畏,和那些他們以前見到的奴顏婢膝,甚至連妻兒都可雙手奉上的家養漢人不一樣,這些披着堅固的甲冑,揮舞着式樣古怪的直刀的漢人,各個都和他們最英勇的戰士相彷彿。
這讓他們有些不適應,就像是綿羊突然變成了吃人的猛虎,韃靼人被殺的抱頭鼠竄,傷亡慘重,甚至有幾個小部落已經全軍覆沒,契丹人也縮起了腦袋,說起攻城就面露懼色,更別提那些漢軍了,這些傢伙只配作在別人戰利品上空盤旋的禿鷹,和那些在西京呆久了的傢伙們不一樣,祖先好戰的血脈依然存留在他們身上,雖說大元帥已經嚴令不許他們出戰,但看着這些漢人在軍陣當中肆虐無忌,蕭幕和他們這千餘騎兵都紅了眼睛。
不得不說,女真雖說立國已久,但法度軍律對於這些女真人來說都流於形勢,蕭幕毫不遲疑的帶人衝了上去,但還是晚了一步,只撿到一些殘羹冷炙罷了。
而現在,只不過是一個人,不過是來送死罷了。蕭幕的勇猛在這些追隨了他幾年的軍兵心目中是不可動搖的,漢人的書本里有個叫張飛的猛將,一聲大吼,就讓河流截斷,百萬大軍退卻,蕭幕雖然沒有這般威風,但只帶二十四名親隨,便衝進數千塔塔兒人組成的騎兵陣中,將他們的小王子一槍戳個對穿,讓塔塔兒人看見蕭字大旗就膽戰心驚。這樣地武勇,一個人?笑話,就算是一千個人站在他的面前,都得低下頭來。
“烏斯奇卡嗎。”蕭幕又罵了一句。之前略微看見那標誌性的砍刀,他還興奮了一下,人影再往前來,待得看清對方那張年輕的臉。一陣失望夾雜着惱怒像熱湯煮沸般冒了泡兒,“漢人中沒有英雄,竟然讓個孩子來送死。”
沒等他學着漢人古書裡的猛將一般來大叫一聲來者通名。驟然加速的馬蹄聲讓他把什麼話都嚥了下去。
蕭幕晃了晃腦袋。搖出一串響亮的鈴聲,長矛微微舉了起來,嘴角牽動了一下,他不打算殺了這個人,對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鎖鏈甲,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同尋常,應該是漢人的將軍了。擒回去也算是個功勞。不過這個念頭隨即被他拋開,他喜歡聽敵人臨死前的嚎叫。就算是白山黑水間鳥雀悅耳地鳴叫也不如這個聽着讓人舒服,說不準還會引來關上的秦軍前來救援,那就更好了,嗜血的笑容出現在他的臉上,就如同看見獵物地猛獸一般。
趙石看出了這些女真人的輕敵,雖然心裡的殺機難以抑制的沸騰到了頂點,但對於他這樣地戰士來說,臨陣時的警覺並無絲毫退卻,眸光若有若無的掃過,二百多人,離金兵地營寨大約三百步,騎馬幾息可到,一個危險地距離,金兵都在回營途中,一隊隊打掃戰場的兵士已經分了出來,甚至一些煙火已然點燃,也許是早就見慣了這等場景,對這裡發生的事情竟都是視而不見。
這些女真大漢身上都若有若無的散發着危險的氣息,甲冑齊全,沒有和他們正面打過交道,也不知打起仗來戰力如何?
若是殺了眼前這個女真將領,他們會不會一擁而上?二百人,若是叢林中,他有把握讓他們屍體永遠留在那裡,但這裡是冷兵器戰場,二百人的騎兵一擁而上,他沒經歷過那是個怎樣的場景,但那一定是非常危險地,這個時候他甚至有些想回頭看一眼關上,那位魏王殿下現在心裡是不是很得意?激將法用地這麼成功?
但他終究沒有回頭,甚至一下便將這些無謂的念頭甩地遠遠的,眼中的殺氣終於如同妖火般跳動了起來。
讓他吃驚的是,這個長相威猛的女真將領竟然沒想要他的命,帶着血漬的長槍出手到是不慢,也很有力,但兩馬相交之時,刺向的卻是他的肩頭。
大意輕敵到這種地步,面對的又是趙石,付出代價只是眨眼間事罷了,在蕭幕眼中,這個年輕的漢人將領只是肩頭稍微一錯,便已閃過了長槍,冷漠如同冰雪的面容映着一閃而逝的刀光讓他渾身一陣發冷。
來不及後悔什麼,拼命收回長槍,斜斜舉在身前,用盡全身力量擋了過去,一聲震耳欲聾的金交鳴之聲響起,在蕭幕自己耳朵裡,就好像響了一聲炸雷,耳邊全是嗡嗡聲,再也聽到任何其他聲音。
天旋地轉當中,背後一陣劇痛,再清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赫然躺在地上,胸口一悶,張嘴便噴出一口鮮血,腦袋混沌的像是搗了漿糊。
在關上關下其他人眼中,就像是一個慢動作,趙石長刀在空中劃過一個弧度,重重劈在蕭幕擋在胸前的長槍上,一聲大響過後,刀槍齊斷,蕭幕便像是身後突然被繩索拉了一把般飛了出去。
所有人都傻傻的看着這一幕,蕭幕的手下的眼珠子好像都能瞪出眶外,有的還在想,是不是猛安大人跟那些個漢人武師學的什麼新花樣。
趙石的馬術並不好,不然第一時間他就會翻身下馬,用手裡的斷刀割下蕭幕的腦袋,猛的一帶馬繮,坐下的這匹胡瞎子視作性命的河套健馬由急衝之間立時便人立而起,馬頭狠狠轉了方向,嘴巴上除了涎液之外,也被勒的皮破肉爛,流出絲絲血色。
蕭幕最後看到的是這個可怕的漢人將領冰冷的不帶一絲感情在裡面的眼睛和那豁了許多口子,但卻被這個年輕的漢人將領毫不猶豫一揮而下的閃爍刀光。
血光噴濺中,一顆斗大的頭顱頃刻落地,趙石毫不猶豫的一把抓住頭顱後面的辮髮,將血淋淋的腦袋拎在手中。
馬蹄聲雜亂的響起,這些跟隨蕭幕多年的親兵衛士紅着眼睛催動戰馬衝了上來,在蕭幕人頭落地的一瞬間,他們的性命其實便已經不是他們的了,女真人祖上的規矩,,主將死於前,而親隨無事者,皆斬,蕭幕死了,他們這些人若不想連累家人,最好的歸宿便是戰死在這裡。
趙石沒有上馬,而是將人頭放在馬鞍上的兜囊裡,用刀背狠狠在馬屁股上來了一下,一條大大的豁口出現的同時,戰馬驚嘶了一聲,瘋了般向潼關狂奔而去。
女真騎士眼中的目光一個個簡直好像要燃燒起來,蕭將軍死了,人頭還被人割了去,想到自家的妻兒老小被人像牛羊一般驅趕到一起,男人被殺死,女人的境遇他們想都不敢想一下,想到這些,便足以讓他們展現自己最瘋狂的一面。
但他們隨即便見識到了這個世上有比他們更瘋狂的人,斷刀毫不費力的割開粗壯的馬脖子,噴灑出大量鮮血的同時,也將身上揮舞着彎刀的騎士毫不留情的摔了出去。
一隻拳頭閃電般擊打在一匹疾奔中的戰馬的胸側,骨折的卻不是看似細弱的胳膊,戰馬好像被大錘掄了一下,依照慣性橫飛了出去,將身上的騎士狠狠壓在身下,斷裂的骨茬兒從戰馬胸膛上刺出,戰馬掙扎當中,將身下的騎士壓的稀爛如泥。
讓過一個斜劈,順手抓住對方的手腕,將其整個人拽了下來,像稻草般揮舞了一下,將另一個騎士砸下馬去,手中一輕,竟是胳膊被他整個扯了下來。
刀光閃過,在趙石身上劃出一溜火花,趙石一個踉蹌,同時腳步一錯,手裡的斷刀橫劃而出,將一個騎士整個腰身切開,腸子和着鮮血好像不要命一樣蜂擁而出,上半身摔在地上的騎士淒厲的嚎叫聲伴着最後一絲陽光的消失,整個天地剎那間好像成了鬼蜮。
失去目標的騎士們勒住戰馬,聲嘶力竭的用女真話喊叫着什麼,這是他們今晚犯下的又一個致命的錯誤,慘叫聲不斷從人羣中響起,就好像在場中出現了一個以收割人們的生命爲己任的幽靈,不斷吞噬着騎士們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