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拉姆河的河水在春風中泊泊流淌。
而在其河畔,五萬餘聯軍時隔一個冬天之後,重新回到了這裡,並在此紮下了營盤。
遊騎,斥候淌過尚自冰冷的額拉姆河河水,向北方疾馳而去,也象徵着這一年的戰爭開始了……
大軍的軍力比之去年更顯強大,這表明韃靼人各部開始傾力參戰,而更多的被俘,投順的乃蠻人,投入到了魯烏爾阿拔麾下。
這讓大軍膨脹了起來,不過看上去比之以前,要有序的多了,因爲這一個冬天涌現出了很多千夫長,百夫長。
部落貴族們的權威仍在,但他們對於部落戰士的控制力卻消弱了下來。
在沒有與乃蠻人接戰的時候,還看不出這些胡人戰士到底有着怎樣的變化,但身爲大軍統帥的趙石相信,在今年的戰爭中,這些胡人戰士將成爲戰爭的主角,這對現在,或是將來,都是有着好處的。
糧草充裕,士氣高漲,又是春天開戰,想來今年的收穫比之去年要多的多,背靠着大同,又有着韃靼人的傾力幫助,使秦軍征伐草原的步伐顯得分外輕鬆了起來。
數日之內,斥候的消息陸續傳回來,並不出乎趙石的意料之外,前面一片空曠,斥候沒有發現任何乃蠻人部落的蹤跡。
當然,查探的距離還不夠遠,額拉姆河北岸左近的乃蠻人部落只要不傻,便不會以此爲過冬的地點。
趙石隨即便命大軍渡河北上,大軍主力緩行,一個個韃靼人,乃蠻人的百人隊被派出去,像狼羣一樣穿梭於草原之上,搜尋着乃蠻人的蹤跡。
數日之間,大軍已經漫過了兩三百里的路程,情形漸漸變得詭異了起來,乃蠻人好像消失了一般,竟然沒有碰到一個乃蠻人部落,連普通的牧民也不見了蹤影,好像只剩下了一片片空蕩蕩的草原,和在其上游蕩的瘦弱動物們。
這讓趙石有些不安,他迅速派人向來路搜尋,唯恐乃蠻人避開大軍正面,衝向雲外,雲中草原,那麼對於陸續北遷的韃靼人各部,將是一場災難。
不過他還是覺着不對勁兒,就算乃蠻人有了那樣的戰略和作戰的勇氣,但也不可能毫無動靜纔對,大軍的斥候,遊騎已經散佈到百多裡之外,乃蠻人怎麼會知道大軍的動向而不被大軍發現?
大軍的行進變得越發的緩慢並謹慎了起來,這一日,天色未晚,趙石便下令大軍紮營。
要好好想一想了,不能再往北走,應該轉而向西,或者向東……那樣的話,危險會少上很多。
趙石想象過許多今年開始時的情形,他能想到乃蠻人會避而不戰,但他沒有想到乃蠻人會做的這麼徹底,簡直和堅壁清野差不多。
明知道敵人不會消失,也許正醞釀着反擊,但卻見不到敵人的蹤影,這是行軍征戰之大忌,詭異往往代表着危險。
想來想去,其實也就只有一個可能,就是乃蠻人痛下決心,在秋冬之際,遷走了草原北方所有的部落,這真的是一個很有魄力的決定。
額拉姆河北方的草原,是乃蠻人最重要的放牧所在之一,還有就是西邊一直延伸到遙遠的阿爾泰山山麓的遼闊草場,都是屬於乃蠻人的地盤,這裡的乃蠻人西遷了。
這個判斷並不難以做出,東邊有着克烈部的威脅,戰敗的乃蠻人估計沒那個勇氣再去面對蒙古人,而且一旦向東遷移,他們會變得腹背受敵,那是一個愚蠢的決定。
所以,乃蠻部也許在西邊的什麼地方等着與聯軍交戰。
這個時候,趙石反而定下了心來,草原上的堅壁清野戰術,是很可笑的,草原本就地廣人稀,多少天不見人跡也是常有的事情,堅壁清野?完全是自殘的行爲……
乃蠻人在逃走嗎?
這個念頭在趙石的腦海中閃現,草原人雖說逐水草而居,遷移是他們生活的一部分,但這樣不留下一個部落的大規模遷移,只會讓一個部族元氣大傷,之所以常說草原胡人行蹤飄忽,難覓蹤跡。
是說他們移動的很快,但卻並非說他們總是在移動,找到他們遷移的規律,便不難找到部落的蹤跡。
如今的情形根本不是正常的遷移,除了逃走這個可能之外,也就是乃蠻人的戰術戰略了。
趙石思索了很久,翌日,便命人傳信給不顏昔班,讓他阻止韃靼人向着雲中北部和雲外草原遷移。
如果只是單純的逃走,自然不怕什麼,但如果是第二種可能,便由不得不慎重對待了,破釜沉舟的敵人,往往會變得分外的可怕。
不過,這種擔心也不過持續了兩天。
此時大軍已經轉向,向西行進搜尋……
趙石眉頭不展,大軍漫山遍野,依舊雄壯,但在遼闊的草原上,卻顯得分外的孤寂,沒有敵人可供攻打追逐的軍旅,再是雄壯,也沒有任何的用處。
就在這個時候,有人來報,“稟報大帥,魯烏爾阿拔將軍有要事請見大帥。”
趙石愣了愣,隨即便是精神一振,這次出兵,魯烏爾阿拔極力請求爲大軍鋒矢,更是和不魯黑臺等人爭的面紅耳赤,驟然顯示出了他的強硬,當然,也表明了他急於建功的心態……
最終,他如願以償,趙石很理解這樣的心態,也並不鄙夷其爲人如何如何,相比那些讀過很多書,並懂得很多道理,卻拼命爲女真人效力的漢人,草原上沒有國家之分的胡人,反而要顯得可愛的多。
他們可能會隨時背叛,但他們的目的很明確,那就是生存下去,並壯大自己,所以他們多數沒有背叛者應有的覺悟,也不用什麼言辭來掩飾自己的行爲,當然,當他們學會掩飾的時候,面目也就變得分外的可憎了起來。
實際上,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何人可用,何人不可用,只是他一句話的事情,心態與常人已是截然不同,觀感也許會影響他的判斷,但卻無法左右他的決定,連李之問那樣的人都能用,又何況一個魯烏爾阿拔?
他有着這樣的力量,也就有着這樣的氣量……
廢話少說,魯烏爾阿拔這個時候來到他這裡,一定是有什麼大事了,不然不會親自前來。
不出他所料,當魯烏爾阿拔來到他馬前的時候,他從對方臉上看到了,迷茫,驚愕,甚至可以說是多少有點震撼帶來的驚恐的古怪表情。
他氣喘吁吁,漢水在他黝黑的臉上滑落,卻擦也沒擦。
翻身下馬,施禮過後。
這位年輕的乃蠻萬戶指了指身後不遠處的幾個人,結結巴巴的道:“魯烏爾阿拔給您帶來了幾個人……不知道他們說的話是真是假……天神在上,如果……那是真的,乃蠻部,乃蠻部……”
趙石有些不耐煩了,他預感到,自己能聽到一個很震撼,但卻是極好的消息。
他拿着馬鞭子,輕輕舞動了一下,抽打在根本不知自己在說什麼的魯烏爾阿拔的肩膀上,頗爲嚴厲的道:“連說話的勇氣都沒有,你還稱得上是一個勇士嗎?”
魯烏爾阿拔身子顫抖了一下,接着便滿臉通紅,深深的垂下頭去,不過說話終於利落了i起來,“魯烏爾阿拔稟報於您,我們找到了一個小部落,並將它的首領帶來給您,從他的口中,魯烏爾阿拔聽到一個令人無法相信的消息,乃蠻部汗帳正在西遷,有很多部落跟隨於它,他們放棄了大片的草原,正向他們祖先崛起的地方遷移而去……”
“還……還有很多部落不再跟隨他們的大汗了,他們離開世代放牧的草原,或者向西去投奔不魯黑汗,或者去投靠契丹人,還有的向北方走了,上個……冬天,他們會盟失敗了……乃蠻部……乃蠻部可能分裂了……”
一口氣說完,魯烏爾阿拔終於鬆了一口氣,但還是難以掩飾他的懷疑和失落,畢竟,他曾經是一個乃蠻人,雖然現在他背叛了大汗,但他依舊是一個乃蠻人。
乃蠻人會這樣結束他在北方草原的輝煌,讓他心裡滋味複雜的根本難以描述,其實,那個小部落的首領說的是,所有人都在逃走,沒有人願意再跟敵人作戰,維護乃蠻部的榮光和威嚴了……
連他們的大汗都在逃命,還有誰會爲了這樣的大汗作戰呢?
聽到這個消息,不光是他,即便是其他以安合吉爲首的乃蠻將領們,也都懵了。
他們甚至沒有細問爲什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他便將人匆匆帶了過來,因爲他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已經決定跟隨新主人征戰,但在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還是難以控制心中的恐懼和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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