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9 清點開工

許問沒有馬上開始找東西修復。

他先拿着紙筆,開始統計四時堂裡所有的物品。

八張牀,每張牀的名稱是什麼,用的是什麼材料,用一段簡要的話來描述,尤其寫清需要修復的部分在哪裡。

其他傢俱也是如此,多少個櫃子、多少張椅子……所有東西他全部清點出來,列表統計。

傢俱之後是箱子,一共一百多口,許問一個個打開來看。

書畫箱有幾口,每箱書畫有多少,書法幾幅繪畫幾幅,分別是什麼內容。

到這一步許問就有點棘手了。

傢俱還好說,他用了一年時間來學這個,各種類型基本上門清,大件小件統計起來也很方便。

但是書畫方面,連天青只給他講了一個大概,具體內容還沒有涉及到呢。

一些名氣很大的書畫家他還聽說過,稍微冷僻一點的就不行了。

題跋完整的還好,被蟲蛀了或者本來就缺失的,就很麻煩。

許問思考了老半天,突然一拍腦袋,拿出手機一看,果然有電!

現在這種狀態電話是打不出去的,但是手機的其他功能還能用。

許問直接把它們拍了下來,文件名跟表格對應,再寫上簡短的描述,暫時解決了這個問題。

清點傢俱的時候他從容自若、遊刃有餘,清點完書畫,他硬是冒出了一身汗,心裡還很慚愧。

學無止境,他懂的實在太少了啊……有機會出去的話,也不知道能不能多買點書帶進來看……

箱子裡除了書畫還有很多別的東西。

古代服裝、各種絲織紡織品、古籍、金玉牙雕陶瓷花瓶等大小擺件、寶石首飾……

琳琅滿目,比許問想象中的還要多而且複雜!

所有的這些東西一看就知道不是凡品,光是“精美”兩個字,許問就不知道在描述裡寫了多少次了。

東西太多,許問一次次感到驚喜,同時也覺得頭大。

書畫好歹還有題跋,還可以找一下來歷,這些東西呢?

那些不同的絲織品之間有什麼不同?這種繡法和那種繡法看着的確不一樣,分別叫什麼名字?又是哪位大師繡的?

許問手機裡的圖片越來越多,紙上的描述卻越來越乏善可陳。

記錄着記錄着,他突然在想一件事情。

剛剛開始教他修復的時候,他師父連天青就對他說過,這個行業涉及幾乎所有的門類,其道極其深遠。

許問這一次可以說是體會非常深了,他同時有點好奇,這麼多東西,連天青都會嗎?是他在這裡的話,能把這些東西全部認齊嗎?

唔,也未必。

從箱子裡的書畫就可以看出來,這些東西來自於各個時代,跨度非常大。

出現在班門世界之前的,連天青可能能鑑別得出來,那之後的他肯定就沒辦法了。

統計完箱子裡的東西,許問想了想,又把櫃子的櫃門打開來看。

纔開了一個櫃子,他的動作就僵住了,回頭又去把桌上的紙筆移過來繼續幹活。

櫃子裡竟然也被塞得滿滿的全是東西,全是珍奇的古董,許宅的原主人究竟是多有錢!

天黑又亮,天亮又黑。

不知不覺中,許問回到許宅後又過了五天。

這五天他什麼事情也沒幹,全部花在清點統計四時堂裡的物品上了。

最後,他拿着一疊厚厚的寫滿字的紙,有點發呆。

四時堂除了本身的建築以外,堂內物品大小一共17812件,書畫古籍、金銀銅鐵、竹牙玉石、漆木織衣,所有的門類全部包括在內。

這一萬七千多件物品,件件都是精品,無疑是一個巨大的寶庫,但也代表了更加巨大的工作量。

我簡直是這宅子的勞役鬼。

許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不禁失笑,淡定得連自己都有點意外。

他放下手裡的紙, 小心用鎮石壓好。

文物分類本身就是一件很困難的工作,再加上他能力有限,這裡的統計只有細木類比較精細,其餘的都粗略了一些。

那就先從細木類的開始修起吧。

不眠不休地幹了五天,許問一點疲倦的感覺也沒有。

早在進行統計的時候,他就已經確定了自己第一個要修復的目標。

現在他轉過身,毫不猶豫地走進四時堂,從裡面比較深的地方搬出了四把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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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時堂光線太暗,東西太多,不適合用來修復。

假山後面那個工作間又太小太偏,不方便用來修復傢俱之類的大件。

於是許問在四時堂外面的天井裡整理出了一塊地方,又從門廳堆積的破爛裡翻出了一塊大塊的白色塑料布, 清洗乾淨之後撐在了天井上方。

這就形成了一個臨時工作間,比較亮堂,又不至於被風雨侵襲——

是的,許問發現這裡所謂的時間停止很詭異,好像只跟他直接相關的事情有關。

譬如他現在除了精神上的疲倦以外,是不會累也不會餓不會困的。

但對於整座宅子卻並非如此。

這裡的時間仍然在照常流逝,就像四時堂裡的物品仍然會不斷受到時間的影響一樣。這裡仍然會颳風、會下雨、有日升日落、有四時交替。

也就是說,許問修完的東西, 如果保存不善,也是會再次損壞的……

許問把椅子一張張搬到天井裡,強烈的日光被半透明塑料布過濾之後,變得柔和起來,照在了四張椅子上。

這四張椅子全部都是官帽椅,明顯是一套的,簡潔流暢,帶着明顯的明代傢俱風格。

官帽椅是古代椅子的典型樣式之一,始於宋元時期。這種椅子的“搭腦”,也就是椅背最上沿的部分會探出頭,造型像古代官員烏紗帽張開的帽翅,因此得名。

官帽椅在明清兩代達到巔峰,兩者的風格卻截然不同。

明代官帽椅樸素大方,造型優雅簡潔,曲線與直線完美搭配,椅上裝飾比較少。

清代官帽椅的搭腦常用羅鍋棖或花形,靠背、扶手上大多都有花飾,風格跟明代相比,華麗繁複了很多。

現在擺在許問面前的這四張,是非常典型的明代官帽椅。

它的靠背用圓木條做了個框,基本上是空的,只有正中央有一個背板。背板四周同樣是圓木的框,中央有一個圖案,這叫“攢框鑲心”。整個背板形成一個弧線非常優雅的S形,恰好能讓人把背靠在上面,貼合人的脊椎。

這也算是古代的人體工學了。

背板鑲心浮雕一個文字, 上方有一個鏤空的如意雲紋,除此以外看上去並沒有裝飾。但仔細看就會發現,它腿間的牙子正中浮雕卷草紋,後邊柱微微向後彎曲,搭腦也微微向後弓起,形成了一個恰到好處的背傾角。

它的每一個細節都非常精心,處處可見匠心,整體造型非常穩重,有一種說不出的氣韻,絕對的大師之作。

四張官椅造型基本一樣,只有正中央浮雕的文字有所不同。福祿壽喜,全部都是篆書。

如果按規矩給這套椅子取名,應該叫“福祿壽喜南官帽套椅”,對了,前面還要加上它的材料。

這個材料,是許問第一個選擇修復它的原因。

這四張一套的椅子,完全是用杉木製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