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我就發現,用鏡子可以騙過眼睛,造成很多種不同的效果……”
雪地上,還是那羣老老壯壯的工匠,他們現在換了個人圍着,正中央的是一個美貌靈動的小姑娘,正是連林林。
連林林一開始有點緊張,但很快就恢復了自如,耐心給這一羣長輩解釋,偶爾還回答一下他們的問題。
“林林真的厲害。其實她那些問題,很多人都會問,但是問完了能自己琢磨,還能找到事情的本質和正確的答案,實在難得,真不愧是師父的女兒。”許問走到連天青身邊,注視着連林林,感慨地說。
“……跟我沒關係。”連天青與他看着同樣的方向,表情微有波動。但片刻後他就恢復了一貫的漠然,面無表情地道。
“啊?”許問一愣,轉頭看他,連天青不再跟他說話,走到了另一邊去。但沒一會兒,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女兒,出起了神。
說起來,林林的這種天賦,跟師父好像不是一個路數的?難道隨的不是他,而是那位疑似拋妻棄女的母親?
這樣的話,倒是能解釋師父這種表現了……
許問沒有細想下去。這是師父的私事,好奇可以,但不能越界。
“原來是這樣。這個障眼法,就是用這個鏡子一樣的布,反射景物,造成錯覺,騙過我們。”大師傅們恍然大悟,他們突然不說話了,紛紛陷入了沉思。
“這樣說的話,牀前不能掛鏡,其實也是因爲這個。”一個師傅突然發散思想,想到了另一件事情,“牀前掛鏡,其實不是怕丟魂兒,是因爲人起來的時候看見鏡子容易被嚇到。”
“你怎麼說起這個了……不過你說得對!還有那個折鏡術,你們知不知道?可以讓房間敞亮,看着比實際更大一點。想一想,其實也是一個道理。”另一個師傅則想到另一個方向去了。
“我知道這個,以前聽說過,似乎跟銅鏡並沒有關係?原來是用的這個講究……”第三個師傅恍然大悟,摸着下巴,沉吟道,“那在傢俱上也可以用啊……”
一羣人一個接一個地說話,其實是在各說各的,卻接話接得非常順暢。
他們擅長的門類都不一樣,但有一個共同的特徵,就是全部都技藝高超、達到了一定的境界,在整個大周範圍內都是佼佼者中的佼佼者。
要達到這種水平,單靠天賦是不夠的,單有努力其實也不行,必須要同時具有這兩項,再加上足夠的專注纔有可能。
現在就是一個表現。
連林林說的是她總結出來的一項物理特徵,以及在障眼法這一項上的運用,各位大師傅們卻因此觸發了大量靈感,馬上就把它跟以前的技藝對號入座,同時在設想新的應用方式了。
馬上就有人蹲了下來,隨便揀了根石塊或者樹枝什麼的,在地上寫寫畫畫。
還有人則惦記着倪天養剛纔還沒寫完的算式,重新回到他那邊去,又蹲在一起圍觀了起來。
明山帶着這羣人本來是下山來接人的,這會兒卻像是開起了技術交流會一樣,一羣人圍着連林林,一羣人圍着倪天養,有人三兩成羣地自顧自討論,還有人蹲在地上,已然陷入了思考。
這裡冬雪有風,其實有點冷,剛剛還經過了那樣一件驚險的事情,甚至罪魁禍首都還被綁在旁邊。
但這些人激起了興頭,好像全然忘記了這些事情一樣,連之前讓他們好奇想要一睹真容的半步天工也給忘了……
明山只好有點尷尬地一個人走到連天青面前,向着他躬身,深深行了一禮,道:“連大師,抱歉怠慢了……”
“沒事。”連天青眯着眼睛看着這羣人,這時突然開口,帶着一絲微笑地說,“這樣很好。”
明山聽過一些關於連天青的傳言,心裡本來有點惴惴不安的,這時一愣,突然放下了心來。
他同樣看向那羣人,敞快地笑道:“確實。確實很好!”
明山重新跟連天青和許問見禮,但也沒時間多說什麼。身爲東道主,他還有很多事情要辦。
祝老漢和他徒弟不可能隨便放了,但這人手段太詭異,也不能隨便放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得隨意留意看着。
他想去勸其他人回去流觴園歇着——這種荒郊野嶺,當然不是久留的地方,但所有人都在忙着做自己的事,沒一個人理他。
被逼無奈,明山只好回去流觴園,想辦法搬些物資過來,暫時把這些人安頓一下。
明山走了,許問也忙碌了起來。
剛纔祝老漢的舉動,他還有一些不太清楚的地方,這時候一個人琢磨了起來。
他走到後面去看放置冰龍的位置,看那些機括殘骸,琢磨那東西是怎麼放置的。
沒一會兒,倪天養找了過來,開口就說:“你在這裡啊,我是說你怎麼一會兒就不見人了,到處找你呢。”
“什麼事?”許問正有個地方想不明白,一邊琢磨,一邊有點漫不經心地問。
“我式子列完啦,剛有些新想法,正想跟你參詳下,你就不見人了!”倪天養控訴,但馬上又轉移了話題,“還有這個,我剛留意到,這是什麼織物,我以前怎麼沒見過?”
嘩啦啦的聲音響起,倪天養拿過來的正是祝老漢用來做障眼法的那塊鏡布。
許問慢了半拍纔想起來,過年期間倪天養一直在跟他媳婦一起琢磨紡織品,現在看到“老熟人”,又想起來了吧。
“這不是單的織物,是在細麻的表面塗了一層銀色的塗料,打磨光滑,造成鏡子一樣的效果。織染不是不分家嗎?這也算是染色的一種方式吧。”許問有點心不在焉地解釋。
“唔。不過我倒是沒想過把銀粉給塗上去,塗得還挺結實。”嘩啦嘩啦的聲音一直響,倪天養用力揉那塊銀布,聲音吸引得許問轉過了頭。
的確是夠結實的,倪天養這樣揉,都只掉下了少量一些銀粉,大部分還是非常牢固地依附在布料的表面。
這時代技術能力有限,各種物理和化學手段再開始啓蒙,祝老漢這是怎麼做到的?
“我去問一下他。”倪天養又琢磨了一會兒,毫不猶豫地往外走,就像他問了就理應得到答案一樣。
許問想了想,跟在了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