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1 必須能考

此時許問的情況並非太妙。

他的臉和眼睛被打腫了且不說,身上也有很多傷口。尤其是兩隻手,剛纔一陣亂打,拳頭的關節全部都破了皮,摻了不少沙子,看上去非常悽慘。

工匠的工作需要包括五官在內的全身的協調,像這樣的大考,所有人全力以赴,都要在考試前盡力把狀態調整到最好。

許問現在眼睛受傷,視力成問題;鼻子流血,嗅覺或成問題;身上手上全是傷口,觸覺和肢體的控制能力或成問題。

這種情況,他怎麼參加考試,怎麼能保證發揮自己最好的狀態拿到最好的成績?

孫博然這個問題,問得幾乎有點恨鐵不成鋼了。

許問正要回答,突然轉頭看向另一邊。

幾名捕快正押解着老實和尚走過來,老實和尚一樣鼻青臉腫,但看上去比許問他們好多了。他正在討好地跟捕快說話,但走過許問這邊時,稍微瞥過來的一眼,還是讓許問覺得心中一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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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要開口,孫博然看他一眼,已經招手讓捕快把老實和尚押解了過來。

“怎麼樣,他交待什麼了?”他問道。

捕快面對孫博然的態度,跟老實和尚面對他們的極爲相似。

“回大人,這傢伙挺老實的,有什麼交待什麼。”捕快點頭哈腰地說。

“哦?交待什麼了?”孫博然問。

捕快記性不錯,一一道來,有時候說的話用的語氣都跟老實和尚的一模一樣。

許問仔細聽着,卻漸漸皺起了眉頭。

捕快說的跟之前許問從左謙嘴裡聽到的差不多,這些和尚一共收了兩次錢,都是在寺外的固定地點拿到的,隨之一起的還有一張圖文並茂的小畫,指明瞭要讓他們到哪裡做什麼,做到什麼程度爲止。

小畫老實和尚貼身放在了懷裡,現在已經交了出來,捕快將其呈上給了孫博然。

捕快們自有一套工作守則,那兩張紙是平放在一個扁平的木盒裡的。

當然他們不這樣放也不行,兩張小畫全部被水泡得稀爛,紙張皺皺巴巴,上面的墨色蘊染成一團,沒幾個字能看清楚。

“情況太過糟糕,無法修復。”孫博然注視着它看了半天,搖頭道。

“能把這個給我嗎?”許問接過木盒,也看了半天,突然擡頭問道。

“不行,這是物證,就算無法使用,也要保存留檔……”

捕快話還沒說完,突然被孫博然打斷。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深深看了許問一眼,道:“給他。不,不能直接給,辦個交接手續,暫時外借。”

“外借要有名義,用什麼名義?”捕快有點爲難地說。

“修復。”孫博然明明不久前才說了沒法修的,這時這兩個字卻又說得乾脆利落,一點也不打絆。

“嗯……是。”上峰這樣交待,捕快也只能答應。

許問向孫博然道謝,把那個木盒裝進了懷裡。

捕快繼續講述老實和尚交待出來的事情,再就沒有什麼特別的驚喜了,只補充了一下許問他們先前不太清楚的細節。

第二次拿到的畫裡指明瞭他們裡面有內奸,並沒有指明是誰。老實和尚本來就對左謙在團體裡的地位有些虎視忱忱,這時直接就把矛頭指向了對方,說他只關人不要命,現在又不見人影肯定有鬼,多半內奸就是他。

他是從結果倒推前因,沒想到竟然說中了。這讓其他和尚對他的信任多了不少,後面也願意叫他老大聽他指令行事。

大致就是這些拉拉雜雜的內容,許問真沒想到,這麼一個小小的匪窩裡,竟然也有這麼多勾心鬥角的事情。

不過他突然想到之前他們鑿船的時候,有人在上面快手補船,技藝非常高超,於是湊到孫博然身邊,小聲對他說了幾句話。

孫博然揚了揚眉,一指老實和尚,對捕快道:“繼續盤,查查他的來歷!”

老實和尚一直低眉斂目,很老實順從的樣子,這時突然動容。

但他什麼也沒來得及說,就被帶了下去。許問看着他的背影,轉身向孫博然拱手行禮,鄭重地道:“我必須參加這次考試,還請大人恕我昨夜未歸之責。”

“那個我已經答應了武七娘了,你只要趕得上考試就行。不過你確定你現在能考?”孫博然皺着眉看他。

“我必須能考。”許問說。

日出東方,天色漸明,許問的形貌在晨光中猶爲清晰。

經過這麼短短一段時間的休息,皮膚底部的淤血漸漸沉積了下去,青青紫紫連成了一片,腫/漲的部分卻又發了出來,比之前腫得更高。

現在他這樣子,比剛從水裡出來的時候還要可怕,完全看不出是以前那個清俊如竹的少年。

但此時他面向孫博然,語氣依然帶着不容轉圜的堅定,一如即往,甚至超出即往。

人人都知道這件事的幕後主使是岑小衣,不可能是別人。

但這傢伙實在太狡猾了,在所有的事情裡都隱到了幕後,竟然沒辦法抓住他一點馬腳。

江南路八府九人蔘加院試,現在徐林川手臂骨折自動退試,江望楓這樣熬了一夜,難以發揮全部水平。除開許問,岑小衣的對手只剩下了五個人。

每少一個對手,岑小衣拿到三連物首的機率就越大。

三連物首,再有鄧知府相助,岑小衣在目前的情勢下勢必一飛沖天,前途無法扼止。

許問絕不能看到這種情況的發生,他必須要參加院試,拿到徒工試最高的那個巔峰。

“……不錯。”孫博然注視許問良久,最後淡然點頭,“不過就算狀態不佳,你在參加考試的時候也是與別人一樣的水平線,不會給你特殊待遇。”

“理所應當。”許問毫不猶豫地說。

旁邊江望楓和左騰看着許問,前者眼中全是敬佩,後者表情複雜,似乎有無數話想說而說不出。

“趕緊給他上藥,離考試只剩——”孫博然看了看天邊初升的旭日,平淡的語氣中有少許憂心,“一個時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