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4 屏風

之前考生們就被捕快指揮着分出了一條道路,供人通行。現在,這一輛破車和兩個老頭就這樣堂而皇之地穿過這條通道,走到垃圾場外面停了下來。

所有考生的目光都跟着他們的動作打轉,完全不知道這兩人是誰,是來做什麼的。

當然,就他們的年紀和出現在這裡的時機來看,的確有一個最大的可能,但沒人願意相信——這樣子,怎麼可能是孫博然這種皇家工匠、朝廷命官?

“孫大人,劉大師,二位好。”

這時,一個人從容上前兩步,向兩人行禮,正是岑小衣。

這一聲頓時震撼了周圍的人。

難道真的是——現在要怎麼辦纔好?

那個頭上臉上光禿禿的老頭盤膝坐在車上,眯着眼睛看岑小衣:“你這個後生崽崽生得倒好看,也是來給老頭子送禮的?”

言下之意,就是承認了自己的身份了。

一時間,很多考生紛紛惶恐,亂糟糟地叫着“孫大人”“劉大師”,彎腰行禮,場面有點混亂。

“後生今天前來,祝劉大師九十高壽,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岑小衣一揖及地,態度非常恭敬。

對了大家是來祝壽的……這對師徒出現得太突然,在場的大部分考生又是沒接受過什麼教育沒經過什麼事的,被岑小衣這一提醒纔想起來應該怎麼做,於是又是一陣亂糟糟的行禮祝福,還有幾個考生撲通一聲跪倒在了地上,開始磕頭。

劉鬍子輩份這麼高,晚輩弟子磕頭祝壽也是正常的事。

“什麼福如東海壽比南山,老頭子活了九十歲,再不死就是老不死了!少說廢話,這些東西是不是送給老頭子我的?”劉鬍子伸開腿,砰的一下從車上跳下來。

他身體再康健,也是九十歲的人了,跳下來沒太站穩,搖晃了兩下。這把孫博然嚇了一跳,連忙伸手扶他。

劉鬍子一把推開孫博然的手,大步走進垃圾場中央,無數的盒子箱子圍繞在他身邊,堆得比他的個子還要高。

孫博然搖搖頭,跟在了他身後。

劉鬍子環視四周,他臉上皺紋太多,擠得眼睛都快看不見了,完全看不出表情與心情如何。不過他現在的表現,完全像是個沒見過世面,突然被徒弟帶着雞犬升天的貪財老頭。

“現在怎麼辦?”齊坤小聲問許問。

“先等會兒。”許問同樣壓低了聲音,對着他搖了搖頭。

另一邊,岑小衣微微一笑,正要開口,突然被劉鬍子指了一下:“後生,哪個是你送的?”

長得好就是好,這才說了兩句話呢,就被大人另眼相看了……好些考生羨慕地看着岑小衣,在心裡嘀咕。

“區區禮物不成敬意,重在學生對座師的一片真心。”岑小衣也笑了,他快步走到自己的那個大件旁邊,“此物乃學生親手打造,每鋸下一鋸、鑿下一鑿,都要在心裡默唸座師以及大師的名字。”

“嗯哼。”劉鬍子被重重地拍了一記馬屁,眯起了眼睛。他踱着步子走到那東西旁邊,擡頭去看。

孫博然緊緊跟在他身後,低着頭,一幅尊師重道、萬事我師父說了算的樣子。

岑小衣看他一眼,抿了抿嘴。

“這麼大件。”劉鬍子以手遮眼,嘀咕說。

這東西的確是大,劉鬍子在老人裡算是身材高大的了,但這東西比他的個子還要高,約摸有兩米左右,橫幅略窄一點,大概一米二,但看那厚度也能看出是摺疊起來的。

許問隔着麻布掃了一眼,大概猜出這是什麼了。

“學生一片心意,請大師笑納。”岑小衣低頭行禮,接着退後一步,用力一拉繫繩的繩頭,麻繩像長蛇一樣在天空中飛舞,整塊麻布全部落了下來,露出裡面包着的東西。

果不其然,那是一面屏風,上了硃紅色的漆,幾扇摺疊在一起。

由於上了漆,沒辦法直接看到下面的木料,但根據它的大小以及擡起落地的份量,許問大致判斷是柏木。

“這麼大扇東西,還上漆了?”齊坤湊過來耳語,“十天能完工?”

“非常難。”許問說。

他說得比較保守,但其實兩個人都心知肚明。

十天做這樣一座多面屏風,還要上漆,根本就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木器上漆,得一層層地刷上去,每刷一層都要等它風乾才能刷下一層,手續非常麻煩,十天光這個就做不完,何況前面還有全套工序。

很少有人——其實是根本不會用下六木做屏風,岑小衣肯定是提前就聽到了消息,一早就開始做了!

劉鬍子不置可否,施施然走到屏風跟前,打量了一下,指揮道:“拉開來看看。”

“還得請兩位大哥幫忙。”岑小衣有禮地向旁邊捕快行禮。

幾個人一起動手,這扇紅漆屏風就在他們眼前一扇扇被拉開,屏風正面的圖案逐漸呈現在他們眼前。

許問清晰地聽見,四面八方傳來了驚歎聲,所有的目光全部落在了這面四扇屏風上,後面有人看不見,一邊問怎麼樣一邊踮起了腳。

許問站在屏風正面,正好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帶任何偏見地說,岑小衣的工匠技藝是非常高超的——如果這扇屏風真的是他一個人完成的話。

屏風是裝飾性大過實用性的傢俱,雕刻、鑲嵌等工藝使用得比較頻繁。

這座屏風主要應用的是雕刻,透雕、線雕、剔雕等多種雕刻手法共同結合,雕的是龍鳳龜虎四方聖獸,它們共同纏繞在雲紋之上,相互纏繞,莊嚴富麗,十分堂皇。

許問的目光從上面掃過,就忍不住揚了揚眉——這是非常典型的孫博然後期風格,顯然,這扇屏風號稱是送給劉鬍子的壽禮,實際上是比着誰的喜好做的,一看即明。

劉鬍子前前後後看了兩遍,不陰不陽地笑了兩聲:“不錯,手藝挺好。”

“只願四方神獸,佑大師福壽延年,百歲無疆!”岑小衣語聲鏗鏘,從祝壽的角度來說,他送這樣的東西理所當然,一點問題也沒有。

“吉利話兒說得挺好聽。”劉鬍子哼了兩聲,並看不出真實心意。

他又看了看那扇屏風,轉頭道,“還有誰要送禮的?不打開給老頭子看看,還要我自己動手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