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聽潘二虎說“祖上給他們家留下了寶貝,老潘頭不讓他動”,我就已經感到這潘二虎,甚至說他們潘家,和這座景楓衛城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我原本認爲,潘家祖上就如老潘頭所說,是當年燕九方麾下負責勘測地形的軍官,也可能直接聽命於洪佐或蒼然,並參與了衛城防禦體系的佈置,所以希望用洪佐或蒼然的名字,激潘二虎開口。沒想到潘二虎的反應竟然這麼激烈。
“你是怎麼知道我祖上名號的,你還知道什麼?”潘二虎冷冷的盯着我,彷彿我纔是他的囚犯。“哦,洪佐和蒼然……洪佐是道士,你又會用邪術,這麼說你是洪佐的後人?那你應該叫洪二虎啊,哎哎,我勸你改個名,叫洪二代怎麼樣?這名字聽着響亮啊!”被邢雲拉住的肖老二還在抓住一切機會奚落潘二虎。
潘二虎轉過頭惡狠狠的看着肖老二:“我家祖上姓潘名鐸字蒼然,人稱蒼然先生。曾到中國各地拜訪名師,學習攻守城池器械,和機關佈置與破解之術。燕九方帶兵來到這所唐陵改建的衛城,打算利用這裡原有的地勢和古墓機關。聽說我祖上就居住在附近,不惜重金聘請他出山。這裡都是當年我家祖上佈置的機關陷阱和道術法陣,沒有我你們誰也別想出去!”
“原來所謂的蒼然先生,就是潘蒼然。讓我想想啊……”我站起身來,自顧自的說道:“你的祖先潘鐸潘蒼然,和那個叫洪佐的道士一起,把這裡打造成了一座集機關與陣法於一體的防禦要塞,用來和蒙古人對峙。這裡最終是不是被蒙古人攻破了我不知道,但潘蒼然卻活了下來,並且回到了家裡。他對這座城池的防禦設施和機要佈局瞭若指掌,最關鍵的是,他知道這裡埋着幾十萬兩白銀的軍餉。”
見潘二虎不說話,我繼續說道:“你剛纔說什麼,老祖宗給你們留下了寶貝,還說沒有你我們就出不去對吧。那看來,當年潘蒼然憑藉記憶,把機關陣法和城池佈局都畫出來了。比如就在老潘頭……哦不,現在在你手裡的那張老羊皮。”
“我說夢龍,老潘頭這張圖裡,可沒有機關法陣的描繪啊……”錢錦從潘二虎的腰裡抽出這卷老羊皮,藉着燈光看了看說。“錢哥您聽我說完啊。如果我沒有猜錯,當年潘蒼然留下了兩幅圖,一幅描繪的是機關陣法,另一幅則是這張城池佈局,分別傳給了他不同的子嗣。要想進來取寶,必須拿着兩張圖一起下來,否則不是死於機關陣法,就是被困死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我說的沒錯吧……”
“不知道因爲什麼,傳到老潘頭他爺爺,也就是你的祖爺爺這輩,這兩張圖都到了這老頭的手上。或許看過兩張圖的他,深知這裡的兇險,所以不允許你們潘家人再打那銀子的主意,還叫老潘頭他們起誓發願,不要進入這裡。不過最後,這兩張圖還是傳到了他的後人手裡,地形圖落到了老潘頭上手,而機關陣法圖,則在你這兒。現在兩張圖都到了你手上,所以你纔會說,沒有你我們出不去,對吧。”
“那個人頭,是取出財寶的關鍵,你用在外邊學到的術法,通過夢侵之術,給四狗子和牛大膽兩人託夢,爲此還豁出去兩塊你不知從哪個墓裡挖出的銀錠子。”錢錦接過我的話說,“之所以給這倆人託夢,是因爲他倆一個渾濁蒙楞有把子力氣,一個會挖坑打洞幹過盜墓的勾當,又都是見錢眼開的主兒,只要稍微用點手段,就能騙他們幹活兒。他們不知道這裡的機關,進來後就是個死,又能把人頭帶進來,還能殺人滅口。就算他們還沒下來就被發現,警察也不會相信託夢這套說辭,只會以普通的盜掘文物處理,二虎兄弟,你可真是好算計啊。”
潘二虎鼻子皺了皺,哼了一聲說:“少跟我提這兩個廢物。這倆小子在村裡踢寡婦門,挖絕戶墳,吃拿卡要訛詐鄉里,本身就是死有餘辜。我就沒想連累別人,直接辦完事把他倆做掉,帶着財寶遠走高飛。要不是他們畏手畏腳拖泥帶水,被那個巡邏的胡老四發現,我也不會催動術法讓那具肉身像殺人了。”
“哎呦,老潘頭他大侄子,怎麼把自己說的跟替天行道的大俠客似的啊,”一邊的肖老二又接上話了,“你不光沒料到那倆小子讓巡邏的發現,更沒想到肉身像殺人,還被路過的趙瞎子瞧見了吧?對待這些人,你的手段可也挺狠啊。”
“狠的還在後邊呢,他不僅把胡老四弄死,還怕他的魂魄泄露風聲,於是用術法讓他魂飛魄散,留下了一地的聻塵。” 看着潘二虎不再爭辯,我對着他繼續說:“開始你以爲這個細節不會被發現。結果我們來的那天,你在九方祠外邊執勤。我褲兜裡符籙不小心掉到地上,恰巧被你看見了,知道我們是有點本事的人,你纔想找機會清理遺留的聻塵。當天晚上,也就是胡老四的頭七那天,你假裝醉倒。看我和肖老二出去了,就跟蹤我們去了胡老四的家,見我們調查的方向不對,才放心的去了九方祠。但你沒想到的是,沒有等到胡老四魂魄回家的我們,徑直也去了九方祠,還把正要清理聻塵的你堵在屋裡。你當時沒怎麼跟我們糾纏就離開了九方祠,一個是因爲早上那些符籙是從我身上掉出來的,你又不知道我們的底細,再一個是你還要儘快把我們引走,好讓你控制的肉身像去殺那個目擊證人——趙瞎子。是這樣吧……”
“不過,這些都不是關鍵。真正的重點,是你爲什麼會給我們講那個衆所周知的故事。”看着潘二虎緊繃的臉,我知道我的猜測是對的:“在提到那個故事的時候,你和你二叔的態度很微妙。他盡力掩蓋這個故事,是因爲不想讓我們挖掘出這個地方,和埋在此處的秘密,;而你給我們講這個故事,屢次三番的控制肉身像在村裡殺人,還把我們故意引到斷龍山裡涉險,一方面是想讓我們把精力全部鎖定在肉身像殺人,忽略四狗子他們偷盜人頭的事實;一方面是在村裡製造恐慌氣氛,讓四狗子和牛大膽藉着躲災的理由,神不知鬼不覺的躲開我們和警方的視線,去完成你給他們安排的任務。”
“那段時間,我們的確被你耍的團團轉,在斷龍山差點就都死在你設下的陷阱裡。就算僥倖逃脫,也給了四狗子他們充足的時間。還有在蟒爺廟外邊,錢哥讓你們帶人協助佈置‘地火淬魂陣’,是你故意做的手腳,把大家的陽氣引向別處的吧。同時也是你破壞了設在蟒爺廟裡的敷屍陣,讓那具肉身像能對我們展開突襲。你藉着和葛軍工作上比較親近的關係,趁機調換了他的打火機,讓警方誤認爲他就是此次事件的真兇。在達到目的以後,那具肉身像也就沒什麼作用了,被你安排領了盒飯。肉身像也燒了,真兇也抓住了,這也能給警方一個結案的理由。另外,你還給自己加了一個英勇就義的戲碼,在大夥兒都在撈你這副皮囊,忙着給你辦喪事的時候,你卻跑到這裡玩耍了一圈。你這手聲東擊西玩的漂亮啊……”說到這兒,我由衷的拍了拍手掌。“不過,你沒想到的是,四狗子不僅沒有死,還找到了你遺落在這裡的揹包。雖然我不知道你怎麼發現四狗子沒死,但你一直擔心他會帶着我們找到這兒,破壞你的好事。所以你再次回到村裡,解決掉你二叔,冒充他帶着我們和四狗子下墓,企圖利用這裡的機關把我們都幹掉。”
“那接下來,你是不是該帶着我們找找那顆人頭了?”見我說的差不多了,錢錦接過了話茬:“我們不是警察,也不想知道你要那顆人頭到底有什麼用,但那是整個事件的起因,也是警方那邊點名要蒐集的證物和文物。你只要帶我們取回人頭,看在你下來的時候救過尹夢龍的份兒上,我保證你的人身安全,在老王那邊給你說點好話,爭取個死緩改二十年啥的,你看咋樣?”
說實話,我確實沒想明白潘二虎爲什麼會從夜叉擂下救我一命。潘二虎聽完錢錦的話,只是冷冷一笑:“保證我的安全,你們拿什麼保證?算啦,反正整個過程你們也都猜到了,我現在是虎落平陽,由不得自己。只怪自己命不好,眼看到手的東西,讓你們這些人攪黃了。看來老祖宗不保,祖師爺不佑,我他媽的也就認栽了。”潘二虎努力的撐了一下地,咬着牙從地上站了起來,似乎非常痛苦。
“你最好別耍花招。”錢錦拎起潘二虎的揹包,把包裡一堆做法用的道具一股腦的倒在地上,又從潘二虎的身上搜到一支骨笛、一面招魂幡和一把飛劍揣進自己的懷裡,最後竟然還從他的腰間摸出一把M1911型手槍。“二虎兄弟存貨不少啊,不光會使邪術,連意大利炮都用上了?”錢錦一把將手槍拋給肖老二:“我也不想再出人命,咱們最好都相安無事,早點出去曬太陽。老二,你照顧着點二虎兄弟,行不?”肖老二接過槍,熟練的打開保險,用槍頂在潘二虎的後腰上:“老潘頭他大侄子,你可千萬別鬧啊,我有個手抖的毛病,一緊張就抖,真的……”
潘二虎低着頭沉默了好一會兒,似乎也知道眼前的局勢對他非常不利。最後,他似乎做了很大的努力,擡起頭來對錢錦說:“錢領導,幾位朋友,能不能打個商量。我已經是被宣告死亡的人了,除了你們沒人知道我還活着。你們放我一馬,幫我找到那些銀子,咱們一人一半。人頭你們也帶出去,隨便編個瞎話把我遮掩過去。你看怎樣?”
一聽這話,我的心裡頓時盪漾了一下。雖然不是黃金,若真分給我二三萬兩白銀,我也能在首都三環裡買個三室一廳了吧。不過,錢錦卻笑了笑說:“二虎兄弟,我們是受了上邊的指派來平事兒的,好歹也得講究個原則不是?不如你帶着我們先找到那人頭,有什麼話,接下來再說?”
潘二虎似乎從錢錦的話裡聽出了什麼,略一沉吟說道:“那好,我先帶你們去找人頭。另外,這裡只有我知道該怎麼走,如果你們亂闖,出了事我概不負責。”隨後,他便轉身向遠處的墓室走去。
見錢錦在前,肖老二用槍抵着潘二虎向墓室的石門走去,我也緊跟上去。一回頭,只見邢雲正在整理他那個巨大的揹包。從敞開的拉鍊看去,只見那些剛纔還性感妖豔,在蟄屍堆裡大殺四方的充氣美女,此時都被放了氣,落成一摞靜靜的躺在包裡。我不僅有些咋舌,把道家術法和性趣用品相結合,這邢雲也算是開了術法研究的先河了。
不出所料,在那間我稱之爲“包廂”的隔間裡,確實在石牀的後方有一條寬闊的墓道,墓道的牆壁上還繪製着各種飛禽走獸,看上去很是華麗。不過,潘二虎卻沒有領着我們走這條通道,而是向旁邊一條比狗洞大不了多少的小洞走去。
“不是,咱就不能走個寬敞點的道嗎?”看着這個小洞,我皺起了眉頭,衝着前邊的潘二虎說着。“這你就不懂了吧,”在我前邊的肖老二笑道。“你仔細看看,真沒看出有啥問題?”順着肖老二的話,我向那條寬闊的墓道看去,除了洞壁以及地面的色彩和繪畫比較鮮豔,也看出什麼毛病。肖老二嘆了口氣,隨手撿起地上的一塊碎石向隧道里拋去。我原以爲會聽到石頭砸在地面上的聲音,沒想到那塊石頭竟然憑空消失在了隧道里,過了很久卻從隧道下方傳來石頭連續撞擊岩石產生的回聲。
“這……這條隧道是空的?”我睜大了眼睛看向肖老二。“我們這行的人管它叫‘歡喜隧’,誰發明的已經無從考察。雖然叫歡喜隧,可他媽一點都不歡喜。這種機關主要是利用巧妙的設計和炫目的壁畫,結合火光或燈光的照射,讓人的肉眼產生錯覺,誤以爲前方是一條筆直的通路。其實前邊只有洞壁沒有地面,下邊不是萬丈深淵,就是刃朝上的尖刺。你要是沒注意踩上去,就可以下去向先人彙報工作了。”
看着這條貌似毫無危險的隧道,再聯想起外面那些恐怖的蟄屍,我不得不佩服古人的智慧與狠辣。剛纔在外面,我和肖老二把一切希望都寄託於跑進這間墓室,然後通過墓道快速離開這個女屍跳舞奏樂的鬼地方。似乎建造陵墓的人,也抓住了我們急於脫險的心理。若是剛纔順利跑進來,然後二話不說竄進這條歡喜隧,我已經不敢想了。
“我說你倆,能不能別磨嘰了……”錢錦見我們遲遲沒有鑽進小洞,在裡邊衝我們喊着。我和肖老二趕緊推着潘二虎向洞穴裡爬去,邢雲則摘下揹包,拖着他那一大包充氣娃娃在隧道里爬行。
在這條狹窄的隧道越往前走感覺越憋悶,我甚至一度懷疑前邊是死路。更詭異的是,隧道的地面上有兩排凹槽,正好能容納人的小腿和膝蓋。不過肖老二卻叫我放心,說剛纔我們看到的歡喜隧是給已經成仙的墓主人走的。既然都成仙了,自然能騰雲駕霧,所以用不到地面;而我們現在這條路,是給奴僕們走的。既然是奴僕,就只能跪着走。這條隧道上的凹槽和高度,也說明了肖老二此言不虛。
我正在往前跪爬,卻聽見潘二虎對最前面的錢錦小聲說道:“錢領導,這筆錢數目可不小。就是以後什麼都不幹,也能吃喝一輩子不愁了。你們發家致富,我拿錢買命。你們就當賣我個人情,日後要是有個爲難,需要兄弟幫忙的,我一定不推辭,行不?”錢錦並沒有說話,似乎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直到看見了前方的出口,才輕聲的說了一句:“我要三分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