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呦臥槽燙死了!這他孃的王八日的四狗子……”肖老二哆嗦着從石像上下來,一屁股坐在雕像的石基上,卻又猛的彈了起來,拍着屁股咒罵着。我和邢雲架起老潘頭,又是一陣忙乎,才把這個無意中救了大家的老頭子喚醒。“俺這是在哪兒啊……”喝了一口水,老潘頭兩眼無神的看着我們。
老潘頭已經嚇的有點神志不清了,邢雲也受了傷,四狗子不知去向。剛一進到這翟家丘子,就給我們來這麼個下馬威。“要不然,咱先撤?”衡量了一下眼前的情況,我向錢錦提出了建議。錢錦也覺得前方一定還會有未知的危險等着我們,最起碼應該把老潘頭先送上去。要是再往前走,這老頭可能很可能活不過第二集。於是,我和肖老二架起老潘頭原路折返,準備先把老潘頭送到地面。
“哎?咱們進來時候那道門呢?”我愣愣的問道。我們沿着唯一的通道走回來,此時那道應倒在一邊的石門和出口,竟然死活也找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沒有取而代之,通道的前方就是一面毫無人工修鑿跡象的石壁。若不是我們剛剛從這裡走過來,我一定會認爲這就是一個天然形成的死衚衕。我把老潘頭放下,在盡頭的石壁上摸來摸去,卻被肖老二喊住:“別摸了,這是伏羲斷生局。咱們剛纔觸動了機關,剛纔的路已經不存在了,先回吧。”
我一路追問什麼是“伏羲斷生局”,肖老二說這是古代人將機關術和伏羲八卦相結合而研製的一種墓道機關,利用人的感觀錯覺以及磁場影響,結合機括應用,可以讓盜墓者無法找到原有的道路,被活活困死在墓中,有點像隧道版的“鬼打牆”。肖老二說,伏羲斷生局變化萬千,每次觸發後的情況都不會一樣,所以上次四狗子來的時候,在這兒看到的是斷崖,而我們見到的則是石壁。由於其修建和破解之法早已失傳,肖老二也沒有辦法。但是,這種機關只能在空間狹小的墓道中設置,墓道設計也很複雜,小規模的墓穴或空曠的墓室裡一般不會遇到,另外肖老二認爲既然四狗子那半吊子都能找到路出去,我們也不會就那麼容易在這兒困死。
我們扶着老潘頭回到石像附近,把經過告訴錢錦。他似乎也早料到迴路受阻,並沒有多大的驚訝,只是讓我們小心謹慎就繼續在前面開路。邢雲的臉色也好了很多,背起揹包跟在後面。他剛纔燙傷的位置此時正趴着一個被烤焦了一半的紙人,似乎正在轉移着他的傷勢。
“等一下。”剛剛穿過石像廳伸出的石門,錢錦就喝止住大家,並示意老潘頭查看地圖。前方是一道長長的鐵索橋,橋上的木板早已朽爛不堪,大多數地方只剩下道道鐵索。橋下傳來水流的聲音,聽上去很是湍急,應該是濡河的地下支脈。橋的對岸是一座高大的城門,樓櫓已經大部分損壞坍塌,一塊寫着“金闕”二字的石匾,掛在城門的上方。城門半掩着,從我們這個角度看不到裡邊的情況。已經不用人攙扶的老潘頭從腰裡抽出他那張老羊皮,端詳了半天,指着上面一個地方說:“錢領導,咱們應該在這兒,景楓衛城的西門,金闕門。”
肖老二眯起眼看着遠處這座城門若有所思的說:“哎老潘,你們這座衛城,應該是朱元璋那時候修的吧,那爲啥這座城門,是唐代的風格?”他這一說我才注意到,眼前的這座城門,雖然有些殘破,但還是能看出其氣魄宏偉,嚴整開朗的唐代建築樣式;而明代城樓與宋代、元代相近,其嚴謹穩重、重於防禦、形體簡練、細節繁瑣的特點,顯然在眼前這座建築上無法找到。不過,城門兩側甕城城牆上的敵樓、垛口、馬面等防禦工事,卻又無不體現了明代軍事建築的高超工藝。
“啊呀肖領導,你問俺母豬一胎下幾個豬仔俺知道,你問這房子是啥朝代的,這不是賊偷叫花子——白費勁嘛!”聽肖老二這麼說,錢錦點了點頭:“從這門樓上看的確是唐初的風格。唐代的門樓和明代的城防設施,老二,你以前見過這樣的墓葬形式嗎?”“嗯……以前聽我爹說過,我家祖先曾經就發現過一座裡邊分別具有東周和漢代風格的古墓,也就是墓中墓。這個朝代的人根據風水氣脈發現了寶穴,在這兒開山建墓,那後世的人也有可能相中這塊地方。不過墓就是墓,再豪華也就是死人的安眠之所。防盜機關也是針對小股盜墓賊,可不會修成一座關城,等着大部隊來攻啊……”肖老二一邊說着,一邊指了指城門的上方。
順着肖老二的手勢,我看到城門上方掛着十幾根直徑1尺,長三米多的榆木,木頭上密密麻麻的固定着百餘根尖刺,正對着鐵索橋。“這玩意叫夜叉擂,也叫留客住,是古代常見的守城兵器。一般都是針對成百上千人攻城用的。如果有人走在橋上觸發機關,這些木頭就會接連順着鐵索橋兩側的凹槽軌道滑下。橋上的人除非是博爾特能在被夜叉擂追上之前跑回對岸,否則就只有兩個選擇:跳下去被湍急的地下河沖走,撞死在岩石上;要不就閉着眼等着被尖刺木頭碾成肉醬吧。我倒是能用飛爪直接過去,那你們咋辦啊?”
“還能咋辦,你先過去給我們探探路,能破就把機關破了……哎呦你快點行不行,瞧你那不情願的小樣兒,明年給你漲工資行不?”錢錦提到工資,肖老二原本抱着肩膀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表情才露出了點笑容。“哎,誰讓咱家是幹這個的呢……”肖老二從腰裡解下飛爪,又從揹包裡掏出一捆繩子綁在飛爪的一頭,站在橋頭比劃了幾下,揮起胳膊將飛爪輪成一個圓,看準時機猛地鬆手。別說,這肖老二平時嘻嘻哈哈沒個正型,這一手功夫卻玩的漂亮。飛爪像一條銀線一樣向對面飛去,不偏不倚的掛在城牆的垛口上。肖老二拽了兩下見繩子吃住了勁,拽着繩子一個助跑便雙腳騰空向對面悠去。我心裡捏着一把汗,生怕他飛到一半的時候繩子脫落。不過盜墓的就是盜墓的,肖老二像人猿泰山一樣在河面上飛過,雙腳一瓢,穩穩的站在了對岸。他解下飛爪,在四處的牆壁上,用隨身攜帶的摺疊鏟又敲又聽,見沒什麼異常,又蹲在虛開的大門前不知道幹了什麼,便轉身衝着我們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讓我們放心,便閃身消失在城門裡。片刻之後,肖老二圓滾滾的身子出現在城門上,用隨身攜帶的工具在固定夜叉擂的鐵索上做着什麼。
“搞定了!你們踩着鐵索過來,記住不要踩木板,可能有機關!”見肖老二順利的解除了夜叉擂,錢錦對我和老潘頭說:“夢龍,我看你腳下還算靈便,你照顧老潘村長先過去,我和邢雲斷後。”在四狗子逃跑之後,錢錦一直就處處警惕着這個二流子。畢竟他曾經下來過,在這暗無天日的地下城池裡,稍有不慎就可能被下了黑手。老潘頭也不推辭,緊了緊身上的老羊皮襖,連抓帶踩,顫顫巍巍的走上了鐵索橋。見老潘頭率先上去,我也不敢怠慢,學着老潘頭的樣子走在他的身後。
或許是歲數大了,也可能是因爲腿被燙傷的緣故,剛纔還憋着勁一點一點往前蹭的老潘頭,走了十幾米兩腿就開始哆嗦,汗珠子直往下淌。他一哆嗦,整個鐵索橋也跟着顫悠。眼看着來到橋的中間,我低頭看了看翻着黑色浪花、深不見底的地下河,以及河裡隨處可見的尖利岩石,不禁也冒了汗。 “潘大爺,你別哆嗦了行嗎?抓住了往前走不會有事!…哎你別往下看啊,你想想當年紅軍飛奪瀘定橋,那對面還有機槍掃射呢……老潘小心!”
就在我還用紅軍的英勇事蹟給老潘頭打氣的時候,老潘頭兩眼一翻,身子一軟癱在鐵索上,緊接着身子就往下滑落。就在他大半個身子都要掉下去的時候,我冒着掉下去的危險,一把抓住了他的脖領子。這一下突然暈倒的老潘頭也醒了過來,死命的拽着我的胳膊往上爬。人在危急時刻總能迸發出強大的求生欲,經過幾次差點滑落的危險,手刨腳蹬的老潘頭終於能踩着橋中間一塊看上去糟朽,卻還算結實的木板喘口氣了。
“哎呦老潘……瞧給你嚇的,我都把機關破了,已經不遠啦,再堅持幾步就到啦!”站在城樓上的肖老二大聲嚷嚷着。老潘頭衝着肖老二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沒問題,回頭又衝我一齜牙:“小兄弟,俺這老骨頭多虧了你了……剛纔,實在對不住啊,俺,俺有高血壓……”
你有高血壓你不早說?我心裡暗罵着這個老頭子。好在接下來的路,老潘頭還算爭氣,總算是平安到達了對岸。眼前的這座城樓,比在遠處看時還要高大,但唐代的城樓和明代的城牆建在一起,總覺得還算有些違和。硃紅色的城門上密排着海碗大小的銅釘,兩個足有臉盆大獸頭銜着門環,看上去兇戾異常。老潘頭從懷裡摸出藥片吞了下去,靠在城牆上閉着眼喘粗氣。我扒着城門往裡看去,燈光所及的地方似乎是一個空曠的場所,由於空間較大,很多地方看不清楚。
“老大,你們注意別踩木板啊!”聽見肖老二喊着,我回頭望去,只見錢錦和邢雲兩人,正抓着鐵索向這邊快速走來。兩人的身法都不慢,可見平時都受過嚴格的訓練。眼見他們已經走到橋的中間,如果不出意外,再有片刻就能安全抵達。
“咔嚓”,一個清脆的金屬摩擦聲從城樓上傳來,我擡頭望去,見肖老二也在尋找着聲音的來源。緊接着,上方又傳來一聲,這次我清楚的看到,那根夜叉擂似乎被什麼撞了一下,上方的定滑輪開始轉動。這個三米多長,插滿了尖刺的榆木猛的向下一沉,卻被一副牛皮帶掛住,並沒有掉落到下方的鐵索橋上。“老二,夜叉擂!”我衝着肖老二大驚道。
“沒事,機關我已經破了,這夜叉擂只能……”肖老二雖然也是滿臉凝重,但還是對自己家傳的手藝更爲自信。不過,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只見定滑輪空轉了一會兒,這根夜叉擂上的掛鉤突然脫落,長大的榆木一頭一沉,翻着跟頭掉進了水裡,瞬間被黑水吞沒不知去向。可是,第二根夜叉擂在滑輪的帶動下,竟然來到剛纔那根榆木的位置,緊接着固定用的皮帶一鬆,這根粗大的夜叉擂猛然落在鐵索橋上,兩端的輪子沿着鐵索兩側的凹槽,掛着風聲衝向目瞪口呆的錢錦。
“老大!小心!”一切來的太突然,我和肖老二都沒有任何辦法,只能看着錢錦和邢雲被夜叉擂碾爛。萬幸的是,錢錦和邢雲反應奇快。見危險來臨,兩人分別身子騰空,單手抓住鐵索,待夜叉擂要碾到手的瞬間,猛然換手抓住尖刺滾過的地方,靈巧的翻上鐵索,繼續向這邊奔來。也就是他倆,如果換成我,這時候早就見了馬克思了。
我還來不及慶幸,只聽得頭頂上又是一陣亂響,第三根、第四根、第五根夜叉擂就像準備上膛的炮彈,被某種機括牽引着排列到鐵索橋前。第二根木頭還沒有滾到對岸,第三根就已經準確的落在橋上,沿着凹槽疾馳而去。
“老二,你他孃的快想辦法!”看着一根根帶着尖刺的木頭從我頭頂呼嘯而下,我也只能乾着急。肖老二還算沉着,在城樓上來來回回四五趟,總算讓後續的七八根夜叉擂停在了原有的位置上。不過,依然有五根粗大的榆木排列等候在鐵索橋的正上方。從飛速旋轉的滑輪來看,這些夜叉擂的下落已經不可逆轉。此時橋上的二人面臨着更大的挑戰,固定第四、第五兩根夜叉擂的皮帶一起斷裂,呼嘯着飛向鐵索橋。夜叉擂下落的時間就像計算好的,根本不可能再給二人換手的機會。噩夢遠不止這些,第五根榆木的輪子接觸鐵索的同時,竟然流出了火油,火油遇到空氣即燃,兩條火線順着橋兩側的凹槽尾隨而至。錢錦剛剛躲過第五根榆木,整個身子處於騰空狀態,伸手去抓側邊的凹槽,抓到的確是燃燒的火焰。錢錦“啊”的一聲慘叫,整個人向下方湍急的河水落去。
我的心臟已經跳到了嗓子眼。錢錦頭朝下的栽向河裡,而在下方正好是一塊錐子型的岩石。如果錢錦落下去,頭就會被戳的稀碎。我不忍看到這一幕,幾乎就要閉上眼睛,卻見錢錦停在了半空。莫非錢錦還會懸空術?我揉了揉眼睛,只見一條軟鞭緊緊纏住了錢錦的一條腿,而鞭子的另一頭,則攥在邢雲手裡。
邢雲的另一隻手,攥着被火引燃的鐵索。他臉上的肌肉在快速的抽動,顯然正在承受極大的痛苦。突然,邢雲頭上的青筋暴起,發出了巨大的呼喊。抓着鞭子的手猛的一揮,用盡全身力氣甩出鞭子,將錢錦生生的拋到了對岸。
“錢哥!錢領導!”我、肖老二和老潘頭趕快跑不過,扶起撞的七暈八素的錢錦。我再回頭看向邢雲時,只見他的手已經一片焦黑,火焰已經沿着手腕燒到了小臂。再也堅持不住的邢雲猛的一鬆手,帶着幾點火光墜入翻滾的黑浪之中,再也沒有了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