砸劍!
據某位浪蕩不羈的劍客所說,這招劍術乃是源於一次夢遊,機緣巧合,年輕徐藏半夢半醒的摸到了後山禁地……觀想到了一副模糊的影像。
那副影像裡,某位桀驁不馴的神靈,手持“長劍”從頭頂砸下,將蒼穹砸地破碎,大地砸地綻裂。
於是醒來。
徐藏便悟到了“砸劍”!
夢中只見神靈舉劍砸下,天地萬物都要逼退,讓開,而醒來之時,那尊神靈的面孔,身上的細節,全都被忘得一乾二淨……只剩下那一股桀驁不馴的精氣神,而這正是“砸劍”的精髓。
與後山那隻猴子品性對到一起的徐藏,很快便將“砸劍”參悟,而且運用到了實戰之中,那一年的大朝會,橫掃了無數聖山青年才俊,一招砸劍,便折煞天下英傑。
砸劍根本就不是砸劍。
猴子的那件兵器……丟在了一個神秘的禁忌之地,一直未曾收回,但他親口告訴了寧奕真相。
那是一根很沉很沉的棍棒。
所以……徐藏就是走了狗屎運,看到了一招棍法,卻悟出了一式劍法。
但不得不說,徐藏也是一個驚才絕豔的天才。
這招劍法,被改的非常完美!
天地巨響,隨着寧奕的那一劍抵斬,漫天的霜雪都破碎開來——
黑袍在最後一刻趕來。
無數雷霆追着折翼的裴丫頭落下,寧奕雙目通紅,雙手持劍,竭盡全力地砸開漫天金燦雷劫。
“嗤”的一聲。
被劈散的雷光,重新擰合。
那條足以鎮壓方圓十里地的巨大手掌,再度凝聚而出,閃爍着呼嘯雷光,與寧奕的“砸劍”撞擊在一起。
……
……
一場大雪,毫無預兆的襲來。
谷小雨所在的山頭,瞬間就被雪潮淹沒。
他瞪大雙眼,看着那一縷劍光從山門方向點亮,如一道通天光柱,但緊接着便有狂風撲面而來,插在蜀山山門地上的那些飛劍,組成“撼天陣”的紅點,一個兩個震顫起來。
有飛劍拔地而起,被巨大的衝擊力震盪離開原先的陣法位置。
劍氣哀鳴和大雪轟鳴混雜在一起,遠方被撼天陣擡了數個時辰的雪潮,從天頂垂落,轟隆隆如大雪山頂的雪崩,一路吞金銷石,連續吞沒了好幾座山頭,餘勢不減。
這是一場天災。
“蜀山各宗聽令,收馭劍,結劍陣。”
一道清冷而又幹脆的聲音,在幾座山頭間響起。
千手攏了攏大氅,眼神陰沉,盯着遠方即將襲來的雪潮。
“什麼?收馭劍?”
“這不是拔‘撼天陣’麼……裴姑娘還在渡劫啊……”
一道道聲音此起彼伏。
但千手的神情卻沒有絲毫變化,沒有人比她看得更加清楚,從後山破關而出的寧奕……身上裹挾的是何種氣機。
小師弟在後山還有大機遇。
那股至純的氣機,自己先前感受過……僅僅是一縷,便將所謂的“石化不祥”給燃燒了,而寧奕的身上帶着不止一縷的“純陽氣機”,濃郁到奔行之時,引動土木山川從冬眠中醒來,可見那股力量之強大!
事已至此。
那場雷劫的“真面目”也揭露了。
六九雷劫不過是“僞裝”,真正穹頂的劫雷還在醞釀,而且千手有一種預感,這場劫……未必就是雷劫。
既不是六九之劫,那麼“撼天陣”的作用便不大了。
更何況寧奕還出山了。
如果他身上的“純陽氣機”都攔不住。
撼天陣更沒有用!
千手深吸一口氣,高喝道:“所有人聽命,馭劍,結陣!”
雖然有所猶豫,但蜀山的所有劍修,對於千手小山主的命令,卻從未有過懷疑……當下,無數道破空聲音穿梭在大雪之中,萬劍歸宗,一抹抹劍氣屏障撐開,化爲一片又一片的六邊形魚鱗,完美無瑕地拼湊在一起。
而下一刻,千手便從谷小雨身旁消失。
黑白大氅飄忽落定,已在大雪地上,千手面色從容,眯起雙眼,擡掌按在大雪潮前,一路吞沒了十幾座山頭的大雪,帶着虛無縹緲的劫力,想要繼續向着蜀山前進,然而卻遇到了阻力……
一抹顯眼的黑白之色,燃燒道火,身上浮現出陰陽魚圖案。
一己之力,攔住了一線潮。
千手神情凝重,雙腳不斷後退,最終抵在蜀山所有劍修凝出的劍氣壁壘之上,再無退路,她胸膛起伏,喉嚨裡迸發出低沉的喝喊,微微停滯之後,竟然推着那場大雪潮向着反方向奔行!
……
……
另外一邊。
蜀山山門的穹頂被劫力覆蓋。
由金雷凝聚的那尊佛陀,“面色漠然”地注視着自己掌心按壓的那片大地……他籠着掌背,將兩個年輕身影都死死壓住。
這世上,一人渡劫,若有第二人攔。
那麼兩個人都要死。
這尊佛陀,本來就只是天地異象,由雷霆本源之力演化,按理來說不會有所意志……但下一剎,他的面容卻極其“人性化”的浮現了驚訝。
“噗嗤”一聲!
一抹劍尖,繚繞着純陽氣,直接穿透了劫力的表面。
寧奕抱着丫頭,破開那條手臂,這整尊佛陀都是應劫而生,沒有血肉,自然也不會出現鮮血迸濺的畫面……一男一女就懸在空中,周身沐浴着雷光。
寧奕雙手摟着折翼的丫頭,一隻手摟住後頸,一隻手摟住小腿腿彎,雪白的衣衫沾染了斑斑血跡。
裴靈素面容上的紅潤迅速退散,只剩下病態的蒼白。
小衍山界的虛影也破碎的七七八八。
某種意義上來說……她已經渡劫失敗。
如果不是寧奕出現,極其強硬地以細雪戳碎這枚手掌,那麼她的肉身和神魂,都會在這一擊之下湮滅。
“寧……”
裴丫頭的眼神有些黯淡。
她看到了寧奕來,還是很高興,乾枯的嘴脣擠出了一個字。
“別說話。”
寧奕只是簡單的回了三個字,展開了“生字卷”,原本乾涸的生字卷,此刻幾乎被填滿,比白帝苦心積慮運營數十年還要豐滿……漫天的生機幾乎快溢散炸開,如流水一般掠向裴丫頭的眉心。
裴靈素怔住了。
這麼多的“生機”,是從哪裡來的?
寧奕陰沉着臉,盯着穹頂的那尊大佛。
丫頭擡起雙臂,蜷縮在寧奕的懷中,雙手環住男人後頸,虛弱地笑了笑,道:“沒用了……我……有預感……”
寧奕抱着丫頭的身體,感受到了生命的流逝。
他的手指有些顫抖。
這像是一種規則,閻王要你三更死,誰人留你到五更?
無名的規則,抽取着丫頭體內的生命……一縷一縷,這股劫力不像是雷劫那樣有着具體的形態,而是虛無的存在,根本無從尋覓,自己渡過去的那些生機,像是要在一個沒有地基的坑上搭建高樓,完全是無用功。
但寧奕還是挺直了脊樑。
他抱着丫頭,落在了大雪地上。
“誰都帶不走你。我說的。”
寧奕聲音顫抖的開口說道:“今天就算是真佛來了,我也一樣要它頭破血流,滾着離開。”
裴靈素已經合上了雙眼,意識陷入了混沌。
寧奕將她輕輕放在地上。
他的雙袖之間,縈繞着一股淺淡的金燦光芒,宛若被真火煉過,整個人的氣質都變了。
他站在蜀山大雪裡。
擡起頭。
看着那尊大佛。
天地大,蒼生小。
那尊大佛也平靜看着寧奕,眼神之中的意味再明確不過。
你……要替她抗劫麼?
寧奕輕聲道:“我就是要替她抗劫,你看怎麼辦吧。劈死我?”
轟隆隆的大雪拔離地面聲音,那枚劫力凝聚的雷光手掌,被穹頂的古佛擡起,立在胸前,拈了一個金剛印。
寧奕笑了笑,道:“真想劈死我?你試試。”
那枚古佛微微後仰,接着猛然落掌!
寧奕瞬間拔劍。
他從雪地之上消失,再出現已是躍起數十丈,來到堪比一座小山頭的高度,拔劍斬出,在一瞬間斬出十字,縈繞在兩袖的“純陽氣”直接迸發,與執劍者的“劍骨”相輔相成,完美的融合在一起。
那尊古佛的手掌,直接被一道十字的切開。
寧奕面無表情,躍起之勢毫無頓塞,他破開那隻手掌,與裴靈素的前行途徑一模一樣,只不過他的劍更快,更準,更狠。
寧奕化爲一道黑色的閃電。
比雷劫還要迅猛。
連他的身影都看不見,天地之間只有拔劍出劍的聲音,那尊古佛的面色第一次露出了“駭然”,他的一整條手臂,從穹頂拍向人間,在噼裡啪啦的炸響之中被人大卸八塊。
執劍者滅殺天地一切不可滅殺之物。
寧奕的劍……殺得了一切。
連雷劫,也能夠“殺死”!
那漫天的劫力,直接被裹挾猴子純陽氣的細雪順劈炸開,再也沒有絲毫凝聚的可能。
寧奕殺氣騰騰的踩着那條手臂,來到了雲層上空。
他站在古佛的肩頭,與它一同俯瞰人間。
寧奕握着細雪。
他在沒有意識的古佛耳旁輕聲道:“看到我的劍了麼?什麼都能斬開,什麼都能殺死。”
一劍橫斬。
劫力破碎。
寧奕看着那顆佛陀頭顱在雲層之上炸開。
低沉的雷鳴轟然不絕。
不管是否有人能夠聽到。
寧奕平靜道:“我來替裴靈素逆命的人……”
“我是,你們的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