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氣如海,大鵬鳥如海,穹頂的金色雷霆,亦是如海。
在層層疊疊海潮之中的寧奕,神情平靜,幾近麻木。
而那些將他包圍的妖修,卻不這麼想……它們的神情第一次出現了“恐懼”這種東西。
芥子山的燈盞,在白帝大人的煉化之下,可以容納極多的神魂,這就是它們悍不畏死的原因,戰死之後猶有重生之機,東妖域向來對於妖修獎罰分明,即便被那個劍修殺了,它們還有重新再來的機會。
事實上……在被寧奕劍氣抹殺之前,這些境界極低的妖修都不知道,它們在東妖域的眼中看來只不過是送死的炮灰。
這一場戰爭結束之後……白帝是否願意花費巨大力量,爲它們重塑身軀,還要打上一個問號。
但被寧奕劍氣所斬殺。
那麼一切都不會再有懸念。
執劍者劍氣殺死的生靈,將不會再有重生的機會。
這是斬殺不可殺的極致之劍!
這些妖修自然不會明白……它們死去的那些同袍,已然化爲了天地間的齏粉,在規則之力的碾壓之下,徹底湮滅。
但它們知道一點。
這穹頂凝聚的金燦雷霆,是天劫。
它們見過天劫……在白帝大人閉關之時,芥子山上空便時常有雷劫浮現,被雷劫觸及的生靈,無法抵抗劫力,便會被直接消融,打碎。
絕不會有再生的機會。
這就是它們“驚恐”的原因……在皇血的驅使之下,它們衝向寧奕,而此刻的雷劫,卻讓它們生出了退縮的意念。
一旦被雷劫劈中,那麼它們就直接灰飛煙滅。
活在人間誰不惜命?
而在這些妖修的眼中看來,那個抱着女子的年輕劍修,已經是一具屍體了……因爲穹頂這場雷劫的浩大,即便是在芥子山的大鵬鳥看來,都匪夷所思,白帝大人的境界之高,也就只是偶爾落下一兩道雷霆,被天海樓硬抗,化解。
此刻的穹頂,紛紛揚揚的金雷,凝而不落,竟真如一片汪洋大海。
這是老天要他死啊!
就在剎那之間,寧奕動了。
他猛地踩踏飛劍,細雪轟鳴,直接撞入一片大鵬鳥的妖潮之中,與此同時,穹霄的雷罰轟然落下,將此地化爲一片雷池!
熾熱的妖血,在炸裂的那一剎,便被金雷消融。
整片大地,方圓數裡,徹底淪陷。
寧奕抱着丫頭,穿行在雷海之中,他面無表情,肩頭血肉炸開,生字卷的生機瘋狂傾瀉而出,卻沒有向着他的身上流淌,而是一層又一層,將丫頭護住。
他放棄了所有的抵抗,憑藉自己的身軀去硬抗。
神池已經破碎。
白骨平原的紫霞在鮮血白骨之中飛出,化爲一大片古老符籙,將寧奕罩住,然而那道金色雷劫,殺力實在太強,就連紫霞也無法抵抗,僅僅支撐了數個呼吸,就被劈得濺開,寧奕的肩頭血肉徹底炸開,露出冉冉白骨,極其可怖。
而他的神情卻絲毫未變。
平靜。
極致的平靜。
如一塊冰山。
寧奕眼神冰冷,掃視着那些四處逃竄的大鵬鳥,這些妖靈,之前悍不畏死,追着自己來截殺,此刻終於知道了害怕……可惜太晚了。
他根本就沒有打算要放過這些東妖域的妖修。
細雪馭劍速度奇快無比。
葉老先生的“逍遙遊”,被寧奕催發到了極致,山字卷的吞吸之力,將整片大地的妖力和星輝都汲取過來,在這一刻,寧奕的速度甚至超越了穹霄墜落的雷劫。
他所過之處,身後一道一道的光柱炸開,小山崩塌,古道破碎,湖泊蒸發,而這些雷霆追擊飛劍,逐漸匯聚成一條昂首奮爪的金色雷龍。
寧奕從大鵬鳥的妖潮之中穿行而過,他收回了“馭劍指殺”的所有劍氣,再也不以自身的殺伐手段,來擊殺這些妖靈,而是引動雷霆。
他所過之處,雷劫一路掃蕩。
悽慘的嚎叫聲音,連發出的機會都沒有,一大片澎湃雷洋便直接降低,將方圓數十丈的大鵬鳥妖修直接湮滅——
再無重生的機會!
寧奕踩踏飛劍,兜轉出一個極大的圓,而在這短短的剎那,這些大鵬鳥終於意識到了不對,這位人族劍修渡劫之方式跟他們想象中完全不一樣!
怎麼會有人,在渡劫的時候,能夠甩開雷霆?
這是什麼速度?!
他在帶着雷霆掃蕩妖潮。
一聲戾鳴,一頭大鵬鳥再也不顧皇血之令,轉身就逃,生死危機之刻,誰也不願意招惹那尊殺氣騰騰的人族大魔頭。
“他被雷劫盯上了,他已經必死了!”
一尊十境大妖長嘯一聲,他的修爲在芥子山中已經相當顯眼,在這場截殺戰中,他負責率領千妖,來阻攔寧奕,此刻他的面色也變了,轉身就跑,同時傳出了這道意念,指揮妖潮不要再圍攻寧奕。
“嗖”的一聲。
他的面前忽然出現一道黑衫身影。
傳出神唸的剎那,他的身形便被寧奕捕捉到,這些妖潮的背後一定有操縱者,寧奕一直在找……如今終於找到。
“你——”
這尊十境大妖剛剛開口,還來不及施展妖術,眼前便被一枚金燦拳頭佔據。
寧奕一拳打出,直接將他的頭顱打得爆碎開來,金血四濺,而他只是在原地停留一剎,便立即閃現離開,那頭十境大妖之前的所站之處,立即有一道雷霆劈落,將整具妖身都劈得炸開湮滅。
妖潮的神念肆意傳遞開來。
寧奕面無表情,他在此刻真正化身成了一尊大魔頭,蜀山的感知法門鋪滿了方圓十里,所有後境以上的大妖,一旦傳遞神念,便會立即被他捕捉到,然後直接一拳打爆!
妖潮四散,在此刻徹底崩潰。
這些大鵬鳥本以爲自己包圍了寧奕,但萬萬沒有想到,反倒是它們自己,如今被雷劫包圍,想要撤離,都變得千難萬難。
在短短數十個呼吸之中,前後有好幾尊大妖,被這位人族劍修直接打爆。
與當初的裴旻完全不一樣。
裴旻用劍殺人。
境界低的不殺。
而如今的這個人族劍修,根本就是一尊不知疲倦的殺戮機器。
他不忌憚任何的出力成本,也不計較敵手的強大與弱小。
只要是東妖域的。
那麼便要死。
他只有一個目的。
那就是……殺光這些妖修!
……
……
鐵騎長鳴,一線潮水,與黎明曙光競跑,卻跑不過天海樓的白光。
在北境長城的那一邊,傳來震天的戰鼓聲後,這些鐵騎便意識到了不對……他們開始極快的撤離,但即便如此,還有着接近一半的兄弟,被那擴散極快的天海樓光芒所籠罩。
被那道光籠罩,意味着什麼?
沒有人知道……但絕不會是一件好事。
在此刻,唯一慶幸的是,被籠罩的不是“極少數”,否則北境長城很有可能會直接拋棄這些“不幸者”,來換取相對完整的撤離。
聖山的大部分劍修。
還有進攻天海樓核心地界的大修行者,此刻都在那道聖光的籠罩之中。
谷小雨神情慘白,他被千手師姐拽領着後衣領,那襲黑白大氅的速度極快,穿行在所有修行者的前方,一左一右,拎着谷小雨和溫韜……千手沒有回頭。
他們追上了馳騁的鐵騎,也抵達了天海樓地界的長光邊緣。
千手神情冷冽下來,她的背後,星輝匯聚,一雙巨大如玉的手掌凝聚而出,狠狠拍擊那片光幕,然後發出了一道極其沉悶的“轟”然爆鳴之音。
谷小雨只覺得自己的耳朵,都要被這道聲音所震碎。
天海樓垂落的白光,插入大地,一縷縷匯聚成屏障,從上方看來,灰之地界的戰場,被白帝的這件寶器直接籠罩……就像是一座牢籠。
自己,聖山的劍修,還有這些殘餘的鐵騎,就被困在籠牢之中。
外界的鐵騎,“僥倖”離開天海樓地界的,回過頭來,不敢置信望向身後的同袍,有人奮力拔出長劍,狠狠插向那片光幕……然而。
在刺耳的撞擊聲音消弭之後。
灰塵散開。
那片天海樓垂落的光幕,在重創之中,綻放出了一道若隱若現的“裂紋”,看起來有了些許破碎的跡象,然後在下一剎那,這些裂紋便呼吸一般,恢復了太平之貌。
一切安然無虞。
谷小雨懸着的那顆心,猛地墜沉下來……他怔怔看着自己的面前,那襲黑白大氅轟擊出的屏障,竟然只是微微凹陷,破裂的紋路,在白光搖曳之間便重新恢復。
師尊都無法打破的禁制?
谷小雨被輕輕放下。
溫韜則是一屁股跌坐在地,像是見鬼一樣看着這道籠牢“欄杆”,在他看來,千手師姐的殺力,已經足以在大隋排上名次,除了那些涅槃的老怪物,誰還敢說能穩勝師姐?
這麼一巴掌,沒有拍碎這道天海樓禁制?
溫韜罵罵咧咧,他縱橫天下,踏遍古墓,從來都是來去如風。
還有禁制能攔得住自己?
他捋起袖子,施展寧奕所念的尋龍經,然後眼神熠熠生輝,取出一張符籙,念念有聲,然後貼在額頭。
谷小雨眼神訝異,他看着自己的三師叔,難道溫韜師叔真的有辦法過去?
溫韜神情凝重,深吸一口氣。
加速,一頭撞向那座天地籠牢。
“奇點”的光華,在額首亮起,璀璨的光芒綻放,讓谷小雨都睜不開眼。
千手則是微微蹙起眉頭。
“過去了……”
光芒消散。
塵埃落盡。
谷小雨撓了撓腦袋,看着額首腫起大包的溫韜師叔,喃喃道:“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