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你願意離開大隋,我可以出手,送你去往妖族天下。”
這是袁淳先生的承諾。
袁淳先生是北境地位最高的大人物。
一言九鼎,言出必行。
我順着袁淳先生手指的方向,望向北方。
人族北境的盡頭,是一片沉浮的大海,星辰在穹頂灑落的光輝,流淌不熄。
那裡是妖族的天下。
伽羅曾對我說,我總有一天會離開大隋,會在更好的地方落腳,妖的壽命很長,我可以離開玉門,去往北方盡頭的大海。
我花了上百年的時間,終於來到了這裡。
我親眼看見了皇帝在北境修築的恢弘長城,阻攔在海天一線之間,以我的修爲和道行,此生無望翻越那堵高牆。
袁淳先生對我說的這句話,讓我生出了一剎那的恍惚。
伽羅對我說,忘記憎恨和悲傷。
若是我忘記憎恨,我便不會再去追尋一切痛苦的源頭......玉門,風沙,還有那隻爲我啓靈餵我妖血,此刻仍被平妖司囚壓在地底的天狐......在不久之後,這一切都會被我忘去,都會隨風飄散。
若是我忘記悲傷,那麼我只需要對這位老先生點點頭。
那麼我便會回到妖的“故鄉”......
只是,那裡真的是我的故鄉嗎?
我只是一隻小妖,生在玉門,伽羅給了我血,啓了我靈,我要帶他離開。
有他在的地方,纔是故鄉。
這百年來的時光,指縫間走過,雖有修行,仍然卑微,在老先生的面前,我忽然意識到了一個事情。
妖的壽命很長,並不是一件好事。
我已經忘了伽羅的模樣。
我曾經走過山河大海,也穿過人山人海,我記得每一張擦肩而過的面頰,可如今唯獨忘了出生時候睜開雙眼看到的那張笑臉。
人有七情六慾,妖也有。
若伽羅告訴我,要忘記這些,那麼他能做到嗎?
我翻過塵世間的古籍,知道有一個詞叫喜歡,叫動心,叫相思,我之所以能在西嶺殺死那個小道士......就是因爲他動了心。
動了心的人,往往會做出一些愚蠢的事情。
譬如我要帶妖君逃離玉門大漠。
袁淳先生沒有笑話我,他給了我平妖司的玉門陣法圖紙,也給我指出了歸去的道路。
老先生說,伽羅給我的禮物不是“智慧”。
若是知道了結局,我會悲傷嗎?
我的心裡其實已經想過了最壞的結局......愛一個人,得不到愛,這個結局很悲傷嗎?那個道士死的時候並不悲傷,他剖開肺腑挖出心臟,將一身道行散去的時候,臉上猶掛着春風滿面的笑容。
無論結局是什麼,我都不會覺得悲傷。
......
......
這世上有很多東西不需要原因,不需要理由。
就像是那一夜,我站在荒山山頂,腦海裡思緒駁雜,最終收回瞭望向倒懸海的目光。
我對袁淳先生搖了搖頭。
這是拒絕的意思。
袁淳先生再次開口:“過了今夜,你要想離開大隋,唯有一種可能,從裴旻鎮守的北境長城......闖出去。”
那就是不可能離開咯?
我笑了笑,仍是搖了搖頭。
老先生沉默片刻,道:“就算妖君伽羅修出了九尾九火,也不可能是裴旻的對手......哪怕你救出他,也不可能離開大隋的。”
我輕聲道:“先生,我知道的。”
老先生這一次沉默了很久,他是大隋的國師,世上無事不通,無卦不解,但這一次......他似乎遇到了不能明白的事情。
我拒絕了他,這的確是一件無法理解的事情。
就連現在的我,都無法理解之前的我。
但拒絕一個人......
真的就是一件不需要原因和理由的事情。
袁淳先生注視着我,認真問道:“你只是一介小妖......以你的修爲,能解開玉門陣法嗎?”
我平靜道:“妖的壽命很長。”
我已經嘗試了百年。
我還有很長的時間。
離開小荒山的時候,袁淳先生送了我一句話。
“陽平城外正東四十里,小瀑布泉,每年三月十五,平妖司押送天狐血乙字隊,會從那裡經過。”
我拒絕了袁淳先生送我回故鄉的好意。
但我無法拒絕這一句話。
春夏秋冬,四季長春,紫蓮花在小荒山山頂飛揚,離開北境之後,我就再也沒看見那位老先生。
時間,地點,人物。
以及我所需要的“天狐血”。
全都齊了。
......
......
終於等到了這一天。
這一天下了很大的雨。
陽平城有一座山水瀑布,四周都是陽平水源篆養的良景,我曾來到過這裡,不止一次。
小瀑布泉,我等來了押送天狐血的平妖司隊伍。
袁淳先生告訴了我平妖司西行隊伍的必經之處。
我知道平妖司的每位平妖師,身上都會帶着尋覓妖跡的金線符,不僅如此,諸多法寶,手段,一隻小隊的人數是六個人。
這一隻隊伍的兩位持令使者,修行境界已然臻至後境,單單憑藉雙拳四手,就足夠把我們四隻小妖全部打殺。
這只是一個開始。
金線符的堪破距離,被我一點一點試探出來,緩慢壓近。
他們的速度很快,我的境界太低。
但我有的是時間。
第一年,我摸清楚了金線符的極限堪破距離。
第二年,我學會了如何壓抑妖氣不被平妖司修行者發現。
第三年,我知道平妖司的隊伍,原來是有輪轉的......之前的那兩位持令使者,換上了兩位新的修行者,境界仍然是後境,但看起來並沒有之前那兩位如此強大。
第四年,大隋的國運似乎有了一些變動,平妖司的六人隊伍裡,鎮壓天狐血的修行者變得弱小起來,兩位已有修爲的平妖師,帶着剛剛入行的新人......對我而言,這是一件好事,前往玉門的隊伍,越弱越好。
是大隋境關下關押的大妖太多了麼?天狐血只有兩位後境來看管?
也正是那一年,北境長城的裴旻站在了此間天下的最高點,一己之力,鎮壓了三位妖族天下的老祖宗,立下了曠世奇功。
那位裴姓大將軍的風采,未曾親眼目睹,但僅僅憑藉裴旻二字,只聞其名,已經讓人覺得浪潮撲面。
我行到何處,都能聽到世人對他的讚譽,陽平瀑布,玉門大漠,都說陛下要重重賞他。
我默默勾勒和完善着解開玉門大陣的計劃,在大隋當一隻銷聲匿跡的小妖,在年復一年的追隨和耐心等待當中,我瞭解平妖司的部署,人員的變動,也見證了整座王朝的盛興......還有劇變。
我上一次聽到裴旻名字的時候,依稀記得,是客棧酒館裡,大隋人人皆知,陛下要重賞大將軍。
這一次聽到裴旻名字的時候,裴家已經破滅了,北境大將軍府更迭了主人。
叛國,弒君,大逆不道......諸如此類的詞語,聽起來讓我這個局外妖,覺得有些荒唐,一個鎮壓隻身北境數十年的大將軍,竟然淪落到了此種地步,竟與那擊碎我妖身的中州劍修一樣,人生的結局,像極了一個笑話,更像是一場鬧劇。
誰都猜不到自己人生的結局是什麼。
我並沒有關心後續,這場戰事對我的唯一形象,是陽平城的瀑布被不知名的原因封鎖起來,我再也無法像以往那樣,坐在陽平城瀑布上,晃盪雙腳看大月升起。
平妖司入駐了陽平,但很快......北境的戰事吃緊,妖族天下發動了反攻,導致大隋本土原本盛極一時,讓我提心吊膽不敢安穩度日的平妖司修行者,極短的時間內,數量大大減少,那些強大的修行者,都被調離,去往北境,奔赴戰場降妖除魔。
好事。
對我而言,這亦是好事。
我在等待一個絕佳的機會。
十幾年來的時間,漫長而又短暫,外面發生了很多事情,裴旻大將軍身死道消之後,他唯一的弟子接過了重任,就像是當年裴旻的名聲席捲大隋四境一般,我曾在此間四處,都聽到了“徐藏”的名字。
就像是人類掛在口邊的“薪火相傳”。
當初提到“裴旻”的時候,所有人的心中,都是敬畏。
極其少數的人,似乎有一些隱約的懼怕。
而如今裴旻死了......我並不認爲他的徒弟,姓徐的男人,會有什麼好下場。
因爲提到“徐藏”的那些人,全都是憤怒,憎恨,厭惡。
但讓我覺得好奇的是。
那些人似乎比起“裴旻”,更加懼怕“徐藏”。
......
......
世上有很多遺憾的事情。
譬如人的壽命很短,妖的壽命很長,我見過了很多人的出生,還有死去。
但有一些人的死,總讓我覺得很可惜。
比如一個曾經被我聽膩了的名字。
裴旻。
再比如一個剛剛盛行,沒有多久,就熄滅了的名字。
徐藏。
在閒下來的時候,我總是會蒐集各種各樣的情報。
我的這副容貌很美,所以我有了大隋天下俗世間最重要的“一樣東西”,那些對我而言無用的銀票,似乎是很多人夢寐以求又求之不得的物事,許多東西都是這樣,你越是想得到,越是得不到,當你視之爲理所應當或者滿不在乎的無用物事之後,你要得到它,似乎就沒那麼難。
銀子就是這樣的一個東西。
但太多人放不下,所以他們越是求,越是求不得。
可惜他們活得太短,看不透徹,不如我看得開,自然也就不如我拿得多。
我拿着許多銀子,買了許多的情報。
徐藏死了之後,我聽到了一個嶄新的名字。
“寧奕。”
這個名字開始在天都皇城嶄露頭角。
大隋的黃金盛世裡,似乎有着好些個擁有無限潛力的名字......但即便是被世人讚譽的謫仙人“洛長生”,也沒有給我當初徐藏和裴旻的感覺。
這個叫“寧奕”的少年,給了我一種熟悉的感覺。
我開始花重金,把他的所有情報都買下來......因爲直覺告訴我,這將會是我漫長生命當中,繼“裴旻”、“徐藏”之後,聽到的第三個無比閃耀的人類名字。
有些情報,花錢可以買到。
有些情報,花錢去買,會被抓住坐牢。
我待在陽平城十幾年,做的最重要的事情,是去親自捕捉花錢買不到的情報。
每年的三月十五。
跟隨在平妖司的隊伍身後,一點一點搜刮消息,總結情報。
觀察,歸納。
等待,再等待。
打探消息,收集情報,這似乎只是一件小事,但我做得無比謹慎,所以無比緩慢。
不知不覺間,當年意氣風發的皇帝,似乎已不再年輕,我再也沒有聽過他與北方那頭金翅大鵬鳥交手的消息了。
天都皇城,那個男人正在過六百年的大壽,普天同慶。
這個王朝,隨着皇帝的蒼老,似乎也不再如當初那般敏銳。
最後一年的探風。
這些年來,我慢慢發現一件事情......天都三司之一的平妖司,逐漸懈怠懶散下來,他們不再更換計劃,不再變動人事,每一年的妖血護送者,都是兩位持令使者,再加上四位剛剛入司的新人。
至此。
我確信,我已通曉了平妖司的所有訊息。
那條有關玉門大漠的行程,事事鉅細,都被我烙在了腦海裡......這意味着,一切終於可以開始了。
我沒有那些大修士推演和卦算的修行境界,只能一遍一遍,在黃宣上列着所有的可能。
世事皆有吉與兇。
但這一次不一樣,此行只須成,不須敗。
若是截取平妖司天狐血的事情敗露,那將意味着......我數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心血,都將付諸東流,毀於一旦。
恍然回首,我做這一切,是爲了救伽羅出來。
這件事情給我帶來的鼓勵,已經慢慢泯滅,逐漸變成了一個習慣。
我習慣了這樣生活。
那個遙在遠方的目標,方向,此刻變得像是一盞微渺的燈火。
我忽然很想念伽羅的聲音。
在離開陽平城的前一天,我對着穹頂星辰許願,希望在今夜之後,我與伽羅的再次重逢,能夠不負如此多年的煎熬與等待。
......
......
三月十五,陽平城外,小瀑布泉。
我帶着夏秋冬三人,早早佈下了陣法。
然後在子夜時分,等到了那押送天狐血的六人小隊。
與第一次在這裡等人的時候一樣。
下起了大雨。
所以視線有些模糊。
當我遠遠看去,看清了那六人的輪廓,我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那兩位持令使者,騎着兩匹我從未見過的駿馬,我這些年來,記下了前往玉門的平妖司隊伍的一切細節,從佩刀的質地和款式,再到胯下馬匹的鬃毛和耐力。
十幾年來的重複觀察,就是爲了羅列一切的可能性。
與之前總結的一樣,六人,兩位持令使者,四個剛剛入司的新人。
但那兩位持令使者,強大到......從看見的第一眼起,我就明白,此刻想要離開,都成了妄想。
那兩位跨坐在馬背上的持令使者,緩慢勒繩而定,他們袖袍裡滑出一張我從未見過的金燦符籙,緩慢舉起,隔着極遠的距離,透過小瀑布泉,與我相望。
平妖司教導新人的方式有很多。
最好的辦法,就是現場教他們如何殺妖。
大雨磅礴。
我本以爲今夜會是一場苦戰。
劍氣斬開雨簾,兩位九境的平妖司持令使者聯手,鎖妖鏈從袖袍裡滑出,將我捆住,我無法掙扎,也無法動彈。
大雨裡,我看見了一位那位平妖司的持令使者,懷中繫着的那個鐵盒。
那便是我爲之追尋無數年的天狐血。
有了它,我就可以逆着陣法紋路,去破開玉門大漠的囚牢。
它現在與我就隔着三尺。
三尺,是我伸出手就可以夠到的距離。
也是一柄劍的距離。
我沒有閉眼,而是沉默注視着一切。
那柄劍抵在我的下頜,雨水噼裡啪啦砸落在劍鋒上,彈出那位持令使者披着寬大黑袍站在風雨裡的影像。
那位持令使者,緩慢講解着如何殺妖。
他的聲音在我耳旁呼嘯,遠去,對我而言,他說什麼,都不重要了。
一切都結束了......
話語說完之後,微微的停頓。
緊接着我聽到了劍切割風雨的聲音。
劍鋒由扁平變爲豎切,將垂直落下的雨滴劈砍破碎。
沿着脖頸一路下滑,來到了我的胸前。
那裡是人和妖的心臟,一劍遞進去,無論是誰,都都會死。
我是妖,是一株以生命力頑強而著稱的短穗柳。
但這一劍下去,我仍然會死。
劍氣迸發——
我看見。
掛在胸前的囊包,被這一劍的劍氣迸碎。
思緒遊離,飄忽天外。
我怔怔地想,離開玉門關,走了上百年,囊包裡早已經空無一物,離別時候所裝的沙子,早已被我灑在了大隋的四境各處。
爲何這一劍撕開了囊包。
還有沙粒飛出。
而且愈涌愈多,瞬息之間,猶如一片沙海。
我低下頭來,平妖司的那柄劍貫穿了我的胸膛,劍柄還停留在胸口搖晃......破碎的囊包,空空蕩蕩,涌出無數沙粒的,不是囊包,而是我的胸口。
痛苦的感覺還沒來得及涌上來,就被一股熟悉的溫暖覆蓋。
漫天沙海,一聲狐嘯!
我怔怔看着頭頂,那由從我瘦小身軀裡飛涌而出的沙海,摧枯拉朽之勢,擊碎了兩位平妖司九境修行者的頭顱,在大雨之中,掀起了一片猩紅血霧,最終緩緩在我面前凝形,匯聚成爲一顆狹長的妖狐頭顱。
我曾於昨日許願。
想與伽羅重逢。
那柄飛劍,一寸一寸,被磅礴的妖力,擠壓着離開胸口,竟然沒有鮮血流出......
在西境被麻袍道者險些打散魂魄的時候,我覺得痛不欲生,在靈山被斬道行的時候,我幾乎跌出人形,在中州被劍修斬去一半妖身,我只剩下上半具軀殼,昏迷了十天十夜。
這些痛苦,慘烈到我不想再經歷第二次。
唯獨這一次,我真的要死了。
我卻不覺得痛。
我恍惚想到了袁淳老先生對我說的......伽羅送我的禮物。
不是“智慧”。
他送我的禮物,是一條嶄新的生命,是我以一介卑微妖身,行走在大隋天下,步步艱難的最後保障。
一條命。
當我真的要死的時候,在與伽羅臨行之前,從玉門關帶走的那捧沙子,便會化爲那頭我熟悉的妖狐,賦予我重新再來一次的機會......這世上,竟然還有如此逆天的術法麼?
那頭妖狐,拿着半邊側臉,親暱蹭了一下我的面龐。
我看着滿天沙粒,從空中落下。
接過了落下來的,盛有天狐血的黑盒。
我不明白......袁淳先生對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這是最好的結局,玉門地底的那頭大妖,並非像是大隋這世間的人類一樣,他把最珍貴的東西給了我。
我爲什麼要悲傷?爲什麼要痛苦?
我現在只覺得我自己像是一個被歲月愚弄的傻瓜。
我行走在這塵世間,學習着觀摩着人間的道理,看清風翻書,字裡行間,爲人處世,聽教書先生,字字句句。
我活了上百年,學習着這塵世間的細碎瑣事。
學着如何做人。
最終我學會了,欺騙,冷漠,懷疑。
我忘了憎恨,因爲我忘了喜歡的滋味。
也忘了悲傷,因爲我許久不曾快樂過了。
當那柄劍插入胸膛的時候,我纔想起,我忘了我是一頭妖。
妖的壽命很長,但也會死。
而我的這條命,是伽羅給的。
我只是一株短穗柳。
所有的景象在腦海裡翻覆,從漂泊到啓靈,到地底的時光。
我想起了捧起那捧沙子時候曾經立下的誓言。
想起了大漠盡頭越來越遠的影子。
想起了那首滄桑的古謠。
千里迢迢。
良夜遙遙。
黃沙大漠,有狐輕笑。
胭脂水粉,江南歌謠。
山可窮盡,海不枯凋。
此去經年,燈火曳搖。
只是不知。
再相見時,君可認識?
……
……
走在世間已有百年,我一直以爲,我的記性很好,重要的事情,我會牢牢記住。
直到今天,我才發現。
我錯了。
我只記得我要去玉門解開封印。
卻忘了爲什麼。
……
……
我是一隻小妖。
一株短穗柳。
我已去看過伽羅口中那片北方盡頭的星辰大海。
那裡是所有妖的故鄉。
卻不是我的故鄉。
行走人間百年,我忘記了一些事情,今日在陽平大雨裡,想起來了。
我去解開玉門封印,只是因爲我想回到伽羅的身旁。
爲了下一次的相見,再不分離。
伽羅教我忘掉憎恨和悲傷,我以爲我做到了。
其實我只是忘掉了喜歡和快樂。
跟他在一起,很快樂。
這種感情,就叫做喜歡。
我,記起來了。
(這一章的醞釀花了很久,也寫了很久,很久…...讓大家久等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