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城蓮境。
地火翻騰,熾浪席捲。
一襲黑袍,懸浮盤坐於蓮境河面之上。
寧奕神色平靜,面容在烈火高溫下隱約扭曲,他擡起一隻手掌,五指微微彎曲,掌心不斷有烈焰匯聚。
整條蓮境長河,不斷有熾浪,一條條如鯉魚躍門,撲騰跳入寧奕掌心。
猩紅長河中,隱約可見一道袖珍“人影”。
說是人,不太準確。
那其實是一枚果實。
從龍綃宮中帶出的“先天靈果”,長出胳膊四肢,在蓮境長河中撲騰,泳姿奔放,大汗淋漓。
拋開這人形靈果辣眼睛的姿勢……這實在是一副令人震驚的場面。
翻涌朱雀虛炎的蓮河,溫度之高,即便是有純陽金身的寧奕,也不會輕易觸碰,這世上能容忍蓮境高溫,在其中修行之人,已是鳳毛麟角。
肉身遨遊?
匪夷所思!
更離譜的是,朱果一邊遊,一邊暢快大叫。
“嗚呼——太爽了——”
“寧大爺的,我感覺到了生命大圓滿!”
盤坐蓮境上空的寧奕,緩緩睜眼,看着這一幕,神色古怪。
訝異之餘,還有些許無奈。
他也沒想到,朱果先前所說竟然爲真,難道在這蓮境之中,還真有朱果所感應的造化?
不過……倒也合情合理。
朱果被放置於龍綃宮四聖城中的朱雀之位!
而“蓮境”,則是朱雀一族,最大的造化!
寧奕一邊操縱掌心遊動翻滾的熾焰,一邊凝視着朱果……離開鐵穹城後,他立即動身,來到這裡。
不爲其他,乃是爲了煉化飛劍。
在南疆勐山,參悟凡俗之後……寧奕心中便有了這個念頭。
劍修之飛劍,某種意義上,便是“道”的一種延伸。
在勐山世界渡過一年歲月後,寧奕神海內,命星星辰中積攢的劍意,已經抵達了真正的圓滿,隨時要噴薄而出,也正因如此,淬鍊一把屬於自己的飛劍,這個衝動愈發強烈。
他要以劍意爲胚胎,以劍道感悟爲骨,刻畫出一柄完美映刻自己大道的“飛劍”!
而蓮境的朱雀虛炎,則是最好淬鍊劍胚的火焰!
長陵石碑內的劍意,一縷一縷,飛掠至掌心。
在寧奕掌中,懸浮着一枚袖珍的,褪去光華的熔爐。
純陽爐!
這尊熔爐,被寧奕徹底煉化,此時此刻只有巴掌大小,看起來極其剔透,純陽氣與朱雀虛炎交相輝映,滾滾燃燒,隨着寧奕向其內添加劍意,竟然如蛛網一般凝結成絮……隱約可見,一柄模糊小劍,正在其中生成!
山字卷爲根基,融化諸火。
當執劍者天書之力……撞入飛劍胚胎之中,整尊純陽爐都在震顫,寧奕能夠感到其內誕生出了一種全新的奇特力量。
兩座天下,淬鍊飛劍者,恐怕無人能像寧奕這般。
不需要以任何實體材質,作爲輔佐……純粹以劍意,奇遇造化,大道意境,作爲載體,硬生生捏造出一把飛劍!
山字卷拼湊,離字卷切割,生字卷重組……缺少這三卷天書,根本不可能完成這個不可能的構想。
忽然,傳來一聲鬼嚎!
“寧大爺的!”
寧奕望向遠方,只見那蓮境長河之中遨遊的朱果,忽然一陣抽搐,張口咆哮了一聲,自脣齒間噴吐出一道璀璨金華,而後被一個熾熱浪花吞沒,咕噥幾聲,沒了聲響!
寧奕變了面色,合掌將純陽爐按下,瞬間動身,來到朱果溺落位置所對應的上空。
他伸出一隻手。
“轟隆隆~~~”
蓮境上空,傳來一股磅礴吸力,頃刻間,溺落的朱果,被寧奕隔空攝出。
寧奕端詳着面前朱果。
這枚在龍綃宮內被供奉了不知多少年的先天靈果,面部表情極其擬人,此刻神情甚是“痛苦”,在先前鬼嚎一嗓子之後,便五官扭曲。
被寧奕拎出之後,仙緣果原地擺了個盤坐姿勢,在其背後,有磅礴霧氣滾滾溢散而出。
“熱……”
“熱死我了……”
朱果聲音嘶啞,“寧大爺的……我好像吞了個不該吞的東西……”
寧奕皺起眉頭,注意到朱果喉嚨位置,有一縷金燦目光,如游魚一般,緩緩下移。
他向下瞥了一眼。
熾熱萬分的蓮境長河,仍然翻滾熾浪,但給寧奕的感覺是……此刻無需做太多防護,便可以肉身觸碰。
“它吞下了‘蓮火之核’……”
蓮境之外,響起了一道熟悉聲音。
焱君緩緩來到長河對面,他神色複雜,看着此刻盤坐於長河上的人族劍修。
明明自己兄長,就死在此人手中。
但不知爲何……他卻是恨不起來。
鐵穹城擁立新皇,妖族衆生將火鳳推上皇座,但爲數不多的幕後者知道,力挽狂瀾拯救北域的,其實是一個與妖族爲敵的人族修行者。
焱君情願自己不是那個幕後者。
“從鐵穹城回來……如此之快,就不怕我殺了你麼。”寧奕望向焱君,聲音沒有波瀾。
焱君低聲笑了笑,道:“你要殺我,早就殺了。”
寧奕沉默了。
他離開鐵穹城後,立即動身來到蓮境,便是要將朱雀地底的造化找到……看來焱君口中所謂的“蓮火之核”,便就是那份造化了。
“地底蓮境,造福朱雀多年。萬度高溫,之所以從未衰竭,便是因爲……那枚‘蓮火之核’。”
焱君望着寧奕,隔着百丈。
他沒有靠近,即便此刻的蓮境溫度已經開始衰減,以他境界,完全可以踏上河面。
只要自己保持這個距離,那麼神念所感知到的身影,在火焰燃燒中,便依舊扭曲,依舊模糊。
“千萬年來,朱雀一族,依靠着蓮境之力,陸續誕生出一位又一位的強悍妖修。”焱君聲音沙啞道:“但卻無人,能夠帶領朱雀族,真正恢復往日榮光。每一位城主都希望能夠找到‘蓮火之核’……他們在掌控蓮境這條路上越走越遠,越走越執着,但諷刺的是,所謂‘蓮火之核’,卻正如其名,纖微如一朵細小浪花,千百年來,沒有一位朱雀族人,找到它。”
“或許能找到它的,只有‘有緣人’。”
他頓了頓,望向那枚果子,臉上滿是自嘲,道:“或者說……有緣果。”
寧奕陷入沉默。
自己以山字卷,搜刮了有一些時辰,絲毫無獲。
而一直嚎叫着,能找到自己生命本源的朱果,隨便一遊,便吞下了“蓮火之核”……這不是巧合,也不是偶然。
當初在龍綃宮內,在朱雀供奉之位,留下朱果的“那人”。
便是在北域留下“蓮火之核”,造出“蓮境”之人。
或許命運早就註定了,會有這麼圓滿的一天。
“寧奕。”
焱君望着那熾浪翻滾中的黑袍身影,低聲道:“你將‘蓮火之核’帶走吧……我兄長死了,朱雀族需要新的開始。”
追尋蓮境帶來的力量,本來就是一種錯誤。
修行之路,莫向外求。
那位千萬年前的高人,投下的這枚蓮火之核,庇護了朱雀族,卻又限制了朱雀族,失去蓮境,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轟隆隆~”
熾浪席捲,炎火咆哮。
寧奕坐於蓮境之上,望向焱君,其實自始至終,對於這位愚蠢的“弟弟”,他都沒有動過殺心。
行走妖域,焱君是極其罕見的心境純摯之人。
在紫凰道場,以真面目相見之時,寧奕便決定了……日後送這位朱雀城主,一份造化。
他緩緩開口,聲音不大,但很清晰。
“謝了。”
寧奕翻手將朱果收起,同時甩出一枚令牌。
“嗖”的一聲!
那令牌化爲流光,速度奇快無比,但撞入焱君面前三尺之後,便陡然一個急剎停住。
焱君怔怔擡頭,看着那枚懸浮在額首面前的古樸令牌……在令牌內,蘊含着一股充沛生機,還有無比玄妙的道境!
焱君心底一動。
自己在妖君之境,停滯已久……這是一份極其珍貴的感悟,可以幫助自己在涅槃道路上,極大地前進一步!
再擡頭。
寧奕已消失不見。
……
……
一扇門戶打開。
妖域內一處不知名荒山之上。
寧奕帶着朱果,降落於山頂之處。
“大爺的……”
“呸呸呸……”
仙緣果滿面通紅,尤其是雙眸,眸光之中閃爍血絲,他伸出兩隻手,掐住自己喉嚨,拼命乾嘔,彷彿要將那蓮火之核吐出一般。
看到朱果這掙扎模樣,寧奕皺起眉頭。
仙緣果看起來雖然痛苦。
但寧奕以神念看去,卻很清楚……這蓮火之核內蘊巨大能量,吞下之後,是一等一的大造化。
此刻之所以痛苦,是因爲吞下這般龐大能量,仙緣果無從發泄。
只要扛過這一劫,朱果便可尋到所謂的“生命大圓滿”了。
正當寧奕一籌莫展之時。
“寧大爺的!受不了了!”
仙緣果仰起頭來,從喉嚨之中,噴出一股磅礴熾火!
朱雀虛炎,滾滾繚繞。
他一條擬人手臂,竟然開始霧化!
“寧奕!”
朱果雙眸赤紅,盯着寧奕,一字一句,無比認真道:“你……煉了我!”
它伸出一隻手,指向純陽爐,然後再指向自己。
“用它!”
“狠狠的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