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白城案,出現了“影子”,前不久的雲州案,同樣與“影子”有關。
站得越高,看得越遠。
寧奕希望是自己的錯覺……當初境界薄弱之時,除了陽平洞天和千佛塔那兩次遭遇戰,自己雖爲執劍者,但卻與影子交集不多。但隨着自己境界修行水漲船高,在這座天下所看到的“污濁黑暗”,越來越多。
這世界,並不是光明的。
影子,似乎越來越活躍了。
谷小雨和清雀境界太低,遠不夠插手此案,對於“影子”的存在,或許心有所查,或許略有懷疑……但,現在還不是他們知道“真相”的時候。
“走,陪我去看看你的小媳婦。”寧奕笑着拍了拍小傢伙肩頭,關於神海陣令的訊息,他在剛剛考慮之後已經做出了決定。
他決定離開西嶺後去一趟天都。
比起東境戰線,天都的局勢或許沒那麼緊張。但冥冥之中的直覺告訴寧奕,如今天都纔是更需要自己的地方。
但既然緣分讓自己來了這裡,怎能不關心一下小師侄?
葉紅拂到了大隋,倒是隻字不提分別之事,她一改往日風範,安安靜靜跟在寧奕身後,對她而言,西嶺不是一個陌生地方。
但如今再看一遍,卻又是一個陌生地方。
葉紅拂的“前半程人生”,只與修行和鬥劍有關,年輕一輩前三人的名號可不是隨便說說而已,而是真刀實劍打服四境少年郎打出來的。
離開雲海之後,葉瘋子身上似乎多了三分謫仙的超然之氣。
修行,本就淡然。
與世不爭,與自己爭。
太和宮道場百廢俱興,李長壽敗給寧奕之後,西嶺再次迎來大洗牌,陳懿終於掌控實權,玄鏡也有機會去完成父親的遺願……得知寧奕到來,玄鏡特地命人擺下夜宴,只不過被寧奕婉拒。
他只是看望了一下小姑娘,還有太和道場。
東境打得水深火熱,天都緝兇一鍋亂麻,自己哪有心情安安靜靜坐在西嶺吃宴?
更何況,太和宮也遠沒到“慶功”之時。
北方的那座妖族天下不太平,南方的大隋同樣如是。
……
……
明月高懸,飛劍掠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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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紅拂與寧奕齊肩並立,各自踩踏一柄玲瓏飛劍,一左一右。
她忽然開口,“聽說谷小雨是你最疼愛的晚輩,就這麼見一面,連飯都不吃一口?”
“我就這麼一位晚輩,不疼他疼誰。吃飯就算了,這趟落在西嶺,純屬意外,這一面是緣分,叔侄倆不玩虛的,等哪天他和太和宮那位小宮主修成正果,拐回蜀山,再好好宰他一頓。”寧奕咧嘴笑了笑。
葉紅拂嗤之以鼻。
“眼紅了?”寧奕嘿嘿一笑,“這小傢伙身子骨不錯吧,橫練龍象,這一屆的星辰榜第一。這身體魄練出來,佛門的伐折羅都未必是他對手。你們珞珈山啊,這一代可比不過蜀山。”
葉瘋子張了張嘴,欲言又止,最終只能沉默。
的確。
蜀山自徐藏出世以後,氣運大漲,接連出現徐藏,寧奕,谷霜三人,每一位都大放異彩,已然成了勢不可擋的燎原趨勢。
“對了。草原的那些話,我是認真的。”寧奕的笑聲此刻聽起來還是個玩笑,“洛長生還活着,你贏他之前,大客卿位置不能給你,要不考慮考慮吧?”
紅衣女子怔住了。
她不敢置信地狐疑盯着寧奕……這傢伙說要重立山門,難道不是一個玩笑的?
“你瘋了?”葉紅拂挑眉道:“太宗敕令,四境不準新立聖山。”
“嘖……看來你認爲我有當初代聖山山主的潛質啊?”寧奕仍然是那副不着調的笑容,嘻嘻答道:“的確有這麼一條敕令,可是……太宗已經死了。”
說到“太宗已經死了”這六個字時,男人的聲音變得低沉。
葉紅拂神情一震。
她盯着寧奕,意識到他真的沒有開玩笑。
重立山門,寧奕是認真的……這就是他北上先去草原的原因,他要建立一個真正屬於自己的力量,草原是根基,而大隋的山門,亦是必不可缺的一部分。
不過,爲什麼?
寧奕不是貪圖權力之人,他的背後已經有了蜀山,而且全天下都知道,蜀山的那幾位關係極深,情誼很重。
極其聰慧的紅衣女子,不過一剎,便想到了答案。
背後的靠山,未必是靠山,正是因爲情義深重,所以纔要“重立山門”。
寧奕如今返回大隋,幫助太子剷除東境,這就意味着……踏上大隋土地的那一刻,與韓約的決戰,便開始倒計時了。
這場對決的勝負成敗,關係着大隋的命運,也關係着寧奕自身的命運……若是敗了,身死道消,東境戰爭陷入漫長的拖沓期。
若是勝了。
寧奕便要考慮未來局勢。
扳倒東境之後,太子握攏皇權之後……下一個對準的目標,極有可能,就是曾經的盟友,如今的攔路石。
因爲“鐵律”限制,逼迫着太子動用寧奕這把鍘刀斬向韓約。
這場生靈塗炭的大戰爭,太需要一個人來收場了……如果寧奕以一己之力擊敗甘露,那麼他所獲得的聲望,擁簇,將會是一股史無前例的巨大浪潮。
這股浪潮,會直接推動寧奕,坐在大隋天下百年來無人可以撼動的地位。
亂世之中,方出梟雄。
東境倒臺,是太子願意看到的,寧奕起勢,則是其不願看到的。
沉思之後,葉紅拂斟酌答道:“若爲自保,不爭名利,我可以幫你。”
寧奕意味深長道:“以前誤信了別人說你瘋癲,後來才發現,你是最清醒的那位。如果真有那麼一天,能幫寧某遞出一劍,便感激不盡。”
“你我都是……亡命之徒。”葉紅拂低垂眼簾,輕聲道:“離開北海,只不過換了個地方罷了。”
寧奕笑了,“此言差矣,我回到大隋,仍然四面危牆。葉姑娘,你哪裡還算是亡命之徒?”
“人固有一死,不得永生,便如蚍蜉。”葉紅拂平靜道:“朝生暮死,活滿五百年,也不過滄海一粟。但凡踏上修道之途,人人便都是沙漏倒懸的亡命之徒。”
沙漏顛倒萬次,亦有漏盡的那一刻。
“好理解。”
寧奕長嘆一聲,道:“不愧是修行‘生死大道’的劍道奇才,不知葉客卿,可有興趣來我蜀山開壇講道?”
葉紅拂冷笑一聲。
“不白講。”寧奕笑眯眯道:“葉大俠適逢芳齡,可有良配。寧某倒是認識一位……”
“滾蛋!”不知爲何,葉紅拂忽然勃然大怒,猛地擺袖,一踩飛劍,惡狠狠道:“本山主懶得搭理你,甘露一戰,死了最好!”
說罷,竟然是直催劍光,掠向遠方,向珞珈山方向去了。
“不辭而別,忒沒禮貌……”寧奕撓了撓頭,感慨唏噓道:“十一啊十一,信你也收到了,可別怪老兄我不幫你,而是那位葉大胸弟老兇了,就算見了面,感覺你也駕馭不住啊。”
西境,劍湖宮。
閉關靜修的柳某人,忽然打了個大大的噴嚏。
“奇怪……”柳十一揉了揉鼻子,百思不得其解,咕噥道:“總感覺最近有不好的事情要發生……是不是有人惦記我了?”
……
……
飛劍緩緩落在天都城頭,夜霧搖曳,金甲戟衛鬆開長戟。
寧奕揹負雙手,深深吐出口氣。
夜霧中的天都,像是一頭吞金巨獸,燈籠飄火,見慣了北方那座天下的粗狂野蠻,回到大隋,來到國都,一時之間有些恍惚。
天都城的一磚一瓦,乃至於一根草屑縫隙,都是細膩有人味兒的。
即便夜深,依然有鑼鼓器樂之音,瀰漫溢出,院牆遮掩不住。
這座南方最富饒古老的都城,以每日都在上演的生靈之音,默默提醒寧奕——
“你回來了。”
肩罩蓮衣的宋淨蓮,站在城頭,笑意盎然。
他的身旁,紅甲硃砂丫頭笑眯眯摟着宋淨蓮一條臂膀,小鳥依人,二人站在空曠城樓頭,周遭的禁衛被遣散。
這一幕讓寧奕心頭一暖。
他張開雙臂,向着自己兩位老友走去,認真地相擁。
“還特地在天都城頭等我呢?”寧奕笑道:“就不怕我先去東境啊?”
“寧兄~~”宋淨蓮重重拍了拍寧奕肩頭,另一隻手擡起,五指與硃砂丫頭緊緊相連,此刻的聲音頗有些一波三折的妖嬈:“你想多了,誰在等你啊?”
“只不過是夜晚無趣,正好走到這裡罷了~~”
這聲音,忒肉麻了。
寧奕聽的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向宋淨蓮豎起一根中指,外帶投去一個鄙夷的目光。
硃砂丫頭都受不了了,雙手捂面,面紅耳赤,暗地裡給了宋淨蓮一肘子。
好好說話,別陰陽怪氣的。
宋淨蓮收斂笑意,正經起來,輕聲道:“我和硃砂的婚約定下來了。東境之戰落幕後,便會完婚。”
寧奕有些訝異地哦了一聲,笑道:“真的嗎?那可太好了,恭喜恭喜。”
這可不容易啊,宋淨蓮與南疆公主李白桃……
這麼說來,太子是讓步了。
寧奕不動聲色,在心底略微盤算了一下……這是件好事,說不定自己能讓老洛與李白桃相見。
“言歸正傳。”
寧奕擡起頭,沉聲道:“關於雲州案,我這趟來天都,是有一個很重要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