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以後有空可以多來這裡玩玩, 其實主人也很寂寞的。”送到洞外之後,吱吱忽然開口道。
“你剛纔不是還怪我們打擾了你家主人麼?”曾蓮語帶譏諷的反問。
“剛纔我以爲你們是來搗亂的嘛,”吱吱忙討好的笑着, “現在知道二位道長是好人了, 自然歡迎你們來啊, 其實我也很寂寞。”
曾蓮輕嗤了一聲, 沒再說什麼, 她倒是真想再來這裡,想去看看那隻蛇妖。她是真的很同情它的遭遇,明明什麼都沒做錯, 爲什麼要受到這樣的懲罰?
“你說那個道士是我們華英觀的弟子,你可知道他叫什麼名字?”曾墨忽然問。
“怎麼, 你還想回華英觀打聽他麼?那就不必了。”吱吱冷笑道, “他早就被天樞仙人封住了記憶, 連自己是誰都不知道了,如今二十年過去, 他只怕也早就跟個普通人一樣成家立室了,就算真的再找到他,他也不再是原來那個對我家主人一片癡心的道士了。”
“你說……他失去了記憶?”
曾蓮一驚,轉頭望向自己的姐姐,顯然她們都想到了一塊兒。
“是啊, 就是因爲這樣我才從沒去找過他, 也不敢讓主人知道這個事實。你現在總該知道你們這些仙界的人有多冷酷了吧?”吱吱說着又露出了嫌惡的表情, “好了, 我就不遠送了, 二位慢走!”說完又化作一隻山貓似的動物,攀着巖壁蹭蹭幾下躥回山上去了。
剩下倆姐妹又面面相覷, 在爲同一件事震驚着。
“姐,你說……那個道士會不會就是陳大哥?”曾蓮先說出了心中的猜想。
曾墨微微點了點頭,雖然覺得太過巧合,她們就這麼一路行遊,竟然會先後邂逅了這對被拆散了二十年的愛侶,但是她和妹妹一樣,也直覺的認爲那個客棧夥計應該就是二十年前的那個年輕道士。
“姐,我們回去找陳大哥,把他帶到這裡來好不好?”
“蓮兒,妖凡相戀本就有違倫常,我們怎麼能明知故犯還去幫助他們?”
“至少見上一面也好啊,你不覺得他們這樣太可憐了麼?”曾蓮說着一把拉住姐姐的手。
“我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曾墨皺了皺眉,掙開對方的手,“再說剛剛小鬼也說得沒錯,陳大哥早就不記得二十年前的事了,如今就是讓他們見了面又能如何?說不定只會把情況弄得更糟。”
“可是他不是一直都記得麼,他這二十年來都沒有娶妻生子,不就是因爲他記得自己已經有妻子兒女了麼?”
曾蓮又露出一臉懇求的神情望向曾墨,雖然提主意的從來都是自己,但最後做決定的卻總是姐姐,因爲她知道曾墨比自己更冷靜更理智,更能做出正確的決定,只是這一次,她想說服自己的姐姐,而不是單純讓她來做出抉擇。
曾墨只得又別過眼去不敢看妹妹的臉,曾蓮很少這麼堅持自己,曾墨自然也就更不忍拒絕,只是這件事,她也無法讓步。
“你可有想清楚,如今的陳大哥只是一個普通人,他若知道自己的妻子是個妖怪,你覺得他接受得了麼?”
“我們先不告訴他就行了,就把他帶過來讓他見見他妻子,如果他真的絲毫都認不出來的話,我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再把他送回去不就好了?”
“可是那蛇妖呢?如果它知道自己最心愛的人早就把自己忘了,它這二十年的痛苦又是爲了什麼?”
曾墨這一語猶如當頭一盆冷水,澆得曾蓮頓時沒了方纔的急切之情,她只想着讓他們倆再見上一面,卻沒有想到見面之後會發生的事情。
曾墨又接着道:“封印那隻蛇妖的結界是束魂之界,我剛纔注意了那個結界已經很不穩定了,恐怕只要結界內的人精神力稍稍迸發,那個結界就會崩掉。”
“那不是很好麼?這樣它就可以重獲自由了啊!”曾蓮忙欣喜的道,“即使找不回自己的愛人,至少還可以重新開始。”
曾墨搖了搖頭,“你沒發現那蛇妖靈力已經相當微弱了麼?你可知那結界上的藍光正是它的元神所發出,那光芒越大證明它的元神消耗也越大,若是這結界碎了,它很可能會死。”
“你是說它的元神已經脫離了肉身,只因那個結界纔將它束縛住?”見曾墨點了點頭,曾蓮反而更恐慌了,“那就更應該放它出來啊,否則這樣下去,等元神耗盡它豈不會魂飛魄散!”
“天規原本就有這一條,擾亂三界者永世不得超生。像它這樣癡情的妖怪即使永世不得超生只怕也不會悔悟,倒不如魂飛魄散,也好真正脫離苦海。”
說到這裡曾墨冷冷沉下了眸子,曾蓮只覺得心頭一涼,彷彿看到了一個不曾認識的姐姐。
“姐……你真的這麼想?”
“是真的。若它死了,魂魄也一定會被押去無間再受業火焚燒之苦,那還不如……”
“姐!”曾蓮大聲打斷了曾墨的話,“你不去找陳大哥,我自己去,我不會這麼袖手旁觀的!我要讓他們見面,我還會讓陳大哥記起所有來!”
“蓮兒,你瘋了!你有沒有想過這麼做的後果,這是逆天大罪,到時師父也救不了我們的!”
“我不需要救!與其讓我做一個冷酷無情的神仙長生不死,我倒寧可和那個蛇妖一樣做一個有情有義的妖怪,即便永世不得超生!”
“蓮兒,你……”
曾墨知道妹妹從小就性情耿直,卻沒想到她這次會如此極端,她這樣的性子又如何能修仙,只怕遲早要步上那個道士的後塵。
“姐,我們從此分道揚鑣吧!你愛去哪去哪,我回去找陳大哥!”
曾蓮說完毅然轉身離開了,曾墨也深知這個妹妹固執的個性,即使這一刻拉住了她下一刻她仍會一意孤行,不達目的不會罷休,便也沒有勸阻,只是看着那個漸漸走遠的嬌小背影無奈的嘆息了一聲。
真的要插手管這件事麼?曾墨總是隱隱覺得,這件事在冥冥之中便已註定會要將她們倆捲進來,她只是不知道,是該任着自己被捲入,還是該及時的脫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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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自己鬧脾氣姐姐竟沒有追過來,這一路上曾蓮一個人也走得有些心虛,長這麼大她還是第一次離開姐姐單獨行事,生活上難免有些不習慣,遇到事情也再沒有個商量的人,尤其自己毛毛躁躁總是腦子缺根弦,一路上又沒少吃那些騙子奸商的虧,好在她防身之術還是學得不錯,否則遇上強盜劫匪什麼的,只怕小命都保不住。
然而最重要的,是她對自己做出的決定也漸漸有了懷疑,當初一開始說要來找那個客棧夥計時,她就是三分意氣七分衝動,沒一分冷靜,如今一個人反省下來,也開始覺得姐姐說的話有道理,自己的確沒有好好想過將陳二帶到那個蛇妖那裡的後果會是什麼,說不定真的會把一切弄得更糟。
“客官,您的饅頭來了,要不要再上點小菜?”
一碟粗粗的饅頭端上桌來,曾蓮早已飢腸轆轆,對店小二的詢問只是不耐煩的揮了揮手,然後便倒了一杯水拿起一個饅頭就啃了起來。她身上的錢幾乎都花光了,沒有曾墨在她是怎麼省都不夠用。
“來幾個小菜,再來點米飯吧!”
對面忽然響起一個熟悉的聲音,一個人影跟着坐了下來,曾蓮登時一愣,饅頭還卡在嘴裡沒嚼碎,眼睛裡的淚水已經打着轉轉就要掉了出來。
“姐……”
曾蓮含糊不清的叫了一聲,曾墨笑着摸了摸她的頭,“傻丫頭,沒姐姐在日子不好過吧?”
曾蓮忙使勁嚥下嘴裡的饅頭屑,問道:“你怎麼會來的?你一直跟着我?”
“我當然一直跟着你啊,你一個人我能放心麼?”曾墨仍是笑得開懷。
“那你現在纔出現,我被人欺負被人騙,你都不出來救我……”
曾蓮則越說越傷心,難怪她一直覺得姐姐就在附近,可是對方竟然在自己落難時一次都沒出手相救,她還以爲自己是思念過度產生的錯覺了。
“不讓你吃點苦頭,你怎麼會知道姐姐的好呢?”
“姐你壞死了……”
曾墨見曾蓮真有嚎啕大哭的趨勢,忙勸道:“好了,不哭,我這不是回來了麼?你都這麼大人還哭鼻子,不怕被人看笑話麼!”
曾蓮聞言忙用袖子擼了擼臉上的淚水,順道四周瞄了瞄,自己剛纔哭的樣子不會真的被人看笑話了吧?曾墨見妹妹這可愛樣子不禁也有些心疼,從來就是個被寵壞了的丫頭,忽然讓她獨自應對處世,確實太過分了點。
“姐,你回來……是說你答應和我一起去找陳大哥了?”
“嗯。我想過了,反正師父讓我們下山也就是要多經歷些事情,什麼事都明哲保身那還不如不下山。”
“可是你不是說到時出了事師父也救不了我們麼?你不怕?”
“怕啊,可是我不能讓你一個人出事啊!”曾墨的口氣頗爲無奈。
曾蓮聽了立刻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臉,曾墨又補充道:“下次不許再這麼任性的一個人說走就走了!”
“再也不敢了!”
姐妹倆終於又言歸於好,熱氣騰騰的飯菜也在這時端了上來,曾蓮立刻食指大動,又再次化身爲饕餮風捲殘雲了,曾墨也只是默默拿起筷子不停的往妹妹的碗裡送着菜。
不管這麼做最後的結局會是如何,至少她們可以一直相伴,這樣已經足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