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說話了?
你真怪……三十年,何必呢(殭屍撲倒小道士221章)。”牀上的少女,她的聲音飽含蒼涼,淒涼得像深秋風中枯萎的一尾葉。
蘭若默然,雙手合十,喃喃,“阿彌陀佛……我佛慈悲,衆生,皆苦。”
“慈悲?慈悲是給少數人的,那些佛經道法,都是狗屁!都是騙人的!”忽地裴三三趴在被窩裡傷心地抽泣起來,她終於放棄了十幾年來的信仰,她咒罵曾經執着相信的一切。
她一輩子都要在這個地方度過了,她再也見不到師兄和另外一個人了。
她完了!
一隻手搭在她背上,隔着破舊的棉被,熱力卻依舊滲透進來,帶着強大的安撫性意味,裴三三忽然止住了哭聲,她睫毛上還掛着淚花,瞳孔裡黝黑似一潭深水。
身後是輕微的嘆息,嘆息聲裡瀰漫着對萬物的悲憫。
一佛一道,一個在蓮花臺上靜穆端坐,俯瞰衆生,一個憤世嫉俗墮入無間地獄,癲狂成魔。
這樣的極端,這樣的沉默。
“娘娘,佛、道,在每個人心中,不會欺騙任何人。”
“你怎麼知道?你尚且沒有被欺騙罷了!”裴三三轉過來坐起身,直直地盯着他,他楚峰修竹般的身形挺立在她眼前,挺拔峻峭得令人挪不開眼。
“假以時日,娘娘定會明白貧僧說的話,只是現在,請娘娘服藥。”
蘭若恭敬地遞過藥碗,眉眼低垂,甚而不去直視於她。
裴三三森冷的眼神淡淡掃過他的臉,肩膀,雙臂,終是接過了藥碗,仰首,一飲而盡。
“心死,是沒有藥可以醫的。
我勸你,不要白費功夫了。”說完這句話,裴三三掀起被子,矇頭背對着蘭若,睡去了。
茫茫人海,蒼蒼人世,我們爲何要相遇?
前世今生,誰亂了誰的心,誰迷了誰的眼?
這一曲高歌,你以生命開唱,我以靜默來和。
半個月過去,裴三三的氣色越來越好,咳嗽已經好了大半。
她這一片依然沒有任何嬤嬤再來關切查看,幾乎已經被人忘卻了。
蘭若每天傍晚過後會準時出現,悄無聲息,手上端着一碗藥,而她亦是配合,再沒有提過拒絕。
白天的時候,裴三三自己生火做飯,薰得灰頭土臉,忙得不亦樂乎。
在山上十八年她沒有學會過做飯,在素園她也沒有學會過做飯,如今在這裡,竟學會了。
蘭若總是來得悄無聲息,絲毫沒有預兆,可只是一瞬,她就感覺到了。
他身上好聞的檀香,已經深入了她的骨髓與心靈深處,再也無法拔除。
“你來了?”她背對着他,正在擺放碗筷,溫柔賢惠的背影,像一個小妻子。
“娘娘……”蘭若每每開口,總是這兩個字,將距離拉得恰到好處,也冰冷得令人窒息。
裴三三身形一窒,轉瞬又掩飾過去,笑着轉過來,明媚生花。
她沒有病中的形如枯槁,面黃肌瘦,現在的她,已經恢復了最初的美貌。
那雙水靈斑斕的杏眼,忽閃之間,足以令天下男子折腰。
只是這位得道高僧,他將臉垂下去,不動聲色,絲毫不爲之動容。
裴三三沒有不悅,她還是笑着走上前,輕輕拉起他的袖子,示意他入座。
“你救了我,又治好了我的病,我還沒有謝過你,所以,我請你吃飯吧。”
“娘娘,衆生皆苦,貧僧救娘娘是應該的,娘娘不必道謝。況且那晚,正是娘娘幫助貧僧躲過了女鬼的偷襲。”蘭若淡淡地說,站在原地,紋絲不動。
裴三三拉着他袖子的手沒有鬆開,她湊近他,盯着他的下巴,忽然悠悠地嘆了一口氣,氣息噴灑到他脖子根,莫名的溼熱酥麻。
“別動,你這裡有朵花兒。”
還沒等蘭若反應過來,裴三三玉手伸上去,指尖輕巧地將他領口一朵米蘭花拈下來,笑得春風滿面,眼角眉梢掛着詭計得逞的嘚瑟。
蘭若再也架不住這樣親暱的肌膚之親,轟地一下,臉爆紅得像煮熟的蝦子。
滿室稻米香,裴三三嘖嘖嘴,佯裝不知,哭喪着臉,“蘭若,你不吃飯,是不是怕我把病傳給你?”
“不!”蘭若驚慌地解釋,又轉而意識到自己失態,低頭默唸了幾句佛經,這才冷靜下來,解釋道,“娘娘,男女授受不親,娘娘金枝玉葉,貧僧怎敢跟娘娘同桌吃飯?”
他還是一口一個娘娘。
裴三三的臉瞬間垮下來,語氣凝滿冰霜,毒辣的眼神,恨不得徹底洞穿他!
“男女有別?
那你爲什麼每天晚上子時從窗戶裡爬進來給我驅鬼氣!”
每晚的動靜,她悉數看在眼裡,從不言明。
咚地一下,蘭若雙眼圓睜,驚訝地看着裴三三,這個少女,竟然敏銳地窺探到了他這樣的秘密。
裴三三笑着盯着他的反應,溫柔地撫上他的肩膀,在他耳邊,呵氣如蘭,像個勾引佛墮入魔道的妖精。
“蘭若,你別這麼驚訝,我知道,你是一片好心。
這個宮裡,只有你是真心對我好的人。
我污衊你跟佟妃串通,你從來不辯解,我那天晚上偷偷念大悲咒幫助那個女鬼逃脫你的天羅地網,害你差點被她偷襲,你也從來不提。
你這樣好,我不知道該怎麼報答你。”
蘭若被她攀着肩膀,渾身不自在,片刻不敢動彈,她順勢將臉龐埋在他的背上,半晌,溼意氾濫。
“你知道嗎?
蘭若,你好像我最親的一個人,好像好像,可是你們,又區別得那樣明顯。
老天爺爲什麼要這樣玩弄我?
一次又一次地戲耍我。
他讓我遇上你們,卻總是被無數道溝壑阻隔。
無論經過多麼風雨,最後,我還是一個人……”
一隻手覆上她的玉手,手背上的溫熱,令她擡首,不可置信地看着那隻修長乾淨的手,那是他的手,屬於他的觸感和溫度。
“娘娘別怕,貧僧會一直看護你。”
裴三三淚眼朦朧,此時此刻,竟無語凝噎。
他說什麼?
這個男人!
啊,不!
這個和尚。
他竟說他會一直守在她身邊。
“你騙我,你不會的。”裴三三慌亂地搖頭,像個不知所措的孩子。
像個苦慣了的難民,忽然間走到了魚米之鄉,她懷疑眼裡的一切都是幻覺。
“出家人不打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