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富士山工廠忙着收拾殘局之時,天空中的一片雲彩已悄然離去,而衆人恐懼的第十五跳終於也沒有來到。
飛雲之上,蒼上空走到飛車外,向飛車內說道:“回宿主,又抓來十五人,如今雲上已有二百七十八人,其中有五十六個領主。”
飛車中傳來姜億康的聲音:“差不多了,我們直接去廣島找德川家康。”
“明白。”蒼上空答應一聲,指揮着衆人操縱着飛車,向西方飛去。
原來,姜億康離開旅館之後,決定前去找德川家康,他先是“徵用”了從三將軍身上搜出的飛車,而因爲此去是攪和場子的,所以必須帶夠撐門面的人,一路又命令蒼上空蠱惑渣魔族,走到這裡時,隊伍已然壯大到了近三百人。
飛車不再停留,一路向東邊的廣島飛去。
此時,在廣島最靠近西邊的位置,有一座寺廟,這座寺廟殿宇重重,十分莊嚴,進入寺廟內上香的信客穿流不斷,香火十分旺盛,而這座寺廟正門是紅漆金釘,竟有些天朝的特點,在正門處的匾額上,寫着三個字“招提寺”。
招提寺內,最深處的一個大殿之中,供奉着一座雕像,是一個年老有德的和尚,在他的周圍,供奉着數十個年輕和尚,最引人注目的是老和尚旁邊坐着的一個年紀不到十歲的小和尚。
此時,大殿中不斷有香客上香,口中誦唸的是“真鑑佛祖”和“一休佛祖”的名字。
原來,這座招提寺供奉的正是千年前從天朝遠渡而來的真鑑大師和他在東瀛收的弟子一休。
凡人上香看到的是兩人的佛像,但是實際上,佛像之內,卻隱藏着凡人看不到的衆佛的真身,這些真身平時隱藏在雕像之內,享受着衆生的香火。
這一天,多少年來一直坐立不動、雙目微閉的真鑑大師的真身突然睜開了雙目,坐在一旁的一休感覺到了師傅的異常,也睜開了眼睛,問道:“師傅,您看到了什麼?”
雖是說話,但是卻僅限於在兩人之間,殿內的衆人根本聽不到。
真鑑沒有說話,手指捻動,半晌才說道:“我看到了地動山搖、海水倒灌、百姓遊離失所、慘不忍睹。”
一休急忙問道:“是天災還是人禍?”
真鑑道:“人禍。”
一休又問:“可有解法?”
真鑑回答道:“我送你四句偈語,能不能解就看你了。”
一休急忙俯首聆聽。
就聽真鑑慢慢說道:“東方飛來雲,雲上惡煞兇,汝去多規勸,化得衆緣生。按我的偈語,你去吧。”
一休站起身來,向真鑑大師施了一禮,腳下升起一團祥雲,載着一休向東邊去了。
半日之後,姜億康的飛雲正在向前行進之時,突然聽得前方傳來朗朗的誦讀之聲:“阿彌陀佛,施主請留步。”
蒼上空急忙止住飛雲,向前方一看,見一個小和尚攔住了去路,蒼上空跳上雲端,高聲叫道:“小和尚,爲什麼攔住我們?”
這小和尚正是一休,一休單手合十,說道:“女施主,貧僧一休宗純,要見飛車中人。”
“一休宗純?”一聽這個名字,蒼上空猛然一驚,立即收了輕浮之色,急忙回身走到飛車旁,向姜億康說了此事。
姜億康道:“什麼小和尚,打發了就是,何必要來問我。”
蒼上空遲疑了一下,說道:“回宿主,這一休大師是真鑑大師的弟子,他在東瀛極爲威望,而且他的智慧極高,我怕應付不了他。”
姜億康道:“智慧極高?一休?我也聽說過此人,既然如此,我去會會他。”說罷,姜億康出了飛車,走了幾步,站在雲頭之上。
“你就是一休?”姜億康看了一眼面前的小和尚,說道。
“阿彌陀佛,貧僧正是。不知施主尊姓大名?”一休道。
“麻生。”姜億康回答道。
“麻生施主,貧僧此來,是有一事相求,望施主答應。”一休笑着說道。
“講。”
“這事很簡單,就是請施主不要向前,原路返回去吧。”
“返回?”姜億康眼睛一眯,問道:“爲何?”
一休答道:“實不相瞞,只是因爲我師傅卜算出,施主如果東去,必然會引起山崩地裂、海水倒灌,以致生靈塗炭,所以,爲了天下黎民,還請施主廣發慈悲,回去吧。”
姜億康一聲冷哼,說道:“有意思,你師傅隨便一算我就必須回去,是不是有些霸道了。”
一休笑道:“並非是霸道,而是天道如此,不得不從。”
姜億康反問道:“你自稱天道,難道是上天請你作了代言?”
一休說道:“施主說笑了,哪有此事。”
姜億康道:“既然沒有,那麼就是你們自以爲是,更是冒用上天之名,口無遮攔,在這裡胡說八道。”
一休一愣,他自以智慧自居,自然從來沒有在口才爭辯中輸給別人,此次一行,一休本是極爲自信,認爲是手到拈來這麼簡單,哪想到剛剛說了幾句話就被姜億康堵了回來。
一休仔細地看了姜億康一眼,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定一定神,接着說道:“施主原來不知,我師傅乃真鑑大師,他老人家精通占卜之術,每卜必準,從無失算。”
聽到這兒,姜億康面色肅然,說道:“原來如此,照這樣看來,應當真是這麼回事。”
聽姜億康這麼說,一休還道自己搬出師傅的名字起了作用,笑着點了點頭。
姜億康接着說道:“我昨晚做了一個夢,也夢到我到了東方之後,引發了地震、海嘯,果然與真鑑大師算得一模一樣。”
一休一聽,喜道:“俗話說夢由心生,麻生施主這一夢也極爲準確啊。”
姜億康點了點頭,接着說道:“當然我也夢到了一休師傅你攔住我的去路這件事了。”
一休奇道:“真的?”
姜億康說道:“真的,而且夢中給了我兩個結果,第一個結果是不論我前進還是後退,都同樣會引發地震海嘯。”
一休急道:“那第二個結果呢?”
姜億康回答道:“第二個結果是一切平安無事,不過卻需要一個條件。”
一休問道:“什麼條件?”
姜億康道:“條件就是一休大師你自殺,那麼就可解開一切煞氣與孽緣,地震和海嘯就不會發生。”
“我自殺便可解開孽緣?”一休立即低頭思索起來,可是接着就醒悟過來,擡起頭來,看到的是姜億康揶揄的笑容。
一休道:“阿彌陀佛,原來施主在取笑我。”
姜億康認真地說道:“當然不是,我的夢很準的,而且我也精通作夢。”
一休淡然一笑,說道:“看來施主是不打算退回了,那罷了,我與施主出三個題目,如果施主答出來,我就放施主過去,如果答不出來,施主就請原路返回。”
姜億康笑道:“有意思,既然如此,就請出吧。”
本來聽到姜億康戲弄一休,蒼上空興趣盎然,可是一聽到姜億康答應了一休回答三個問題,蒼上空臉色一變,想要制止卻已經來不及了。
要知道一休號稱東瀛智慧第一人,這一場宿主必輸無疑。
蒼上空憂心忡忡地看着兩人。
就聽一休說道:“我的第一題,請問何物六雙眼、八條腿、四隻手、一條尾巴?”
一聽到這個題目,蒼上空就暈了,雖說世間萬物無奇不有,但是從來沒有聽說過有六雙眼、八條腿、四支手和一條尾巴的東西。
只聽了第一題,蒼上空就認定宿主必輸無疑。
哪知姜億康聽到這題目後,搖了搖頭,笑道:“號稱有大智慧的一休師傅就出這種幼兒園的題目,真是可笑。”
一休不急不惱地說道:“但凡題目都是因人而異,施主若是能答出,就請作答,答不出,就請返回。”
姜億康冷冷說道:“太簡單了,答案就是兩人共騎一馬。”
一休一怔,點了點頭,說道:“施主果然聰明,答對了,但是還有第二題。”
“講。”
“什麼東西左手拿得右手卻拿不得?”
姜億康立即答道:“右手。”
一休沒想到姜億康竟然這麼快就回答上了,更感意外,臉色陰沉了片刻,接着說道:“施主請聽最後一題,這一題如果答對了,貧僧自然離去。這第三題就是:世間是先有生還是先有死?”
一休的這個問題,極爲刁鑽,也正是顯示出一休的大智慧,這道題與先有雞和先有蛋一樣,無論回答什麼,都會有漏洞而不能自圓其說。而一休自然會抓住漏洞認定姜億康敗。
姜億康看了一休一眼,說道:“生死同存,沒有先後。”
一聽這個答案,一休微微一笑,放下心來,這個生死同存的答案雖然比先有生或先有死高明一點,但同樣也有漏洞。
出家這些年,一休的主要功夫就用在辯法上,所以一聽到姜億康的答案,一休立即說道:“施主錯了,未知生焉知死,未知死焉知生,所以,生死必有先後,或是先生,或是先死,哪有生死同存的道理。”
姜億康說道:“既然你這麼講,那我問你,你現在是生是死?”
一休一笑:“貧僧四體康健,當然是生。”
姜億康又問道:“那你說是我是生是死?”
一休思索片刻說道:“施主血肉已腐,應當是死。”
姜億康說道:“自相矛盾,我雖然血肉已腐,但是有思想有意識,怎麼能說是死,你雖然肉體完好,但是我聽說你原爲天皇之子,但是卻沒有保住你父親的天下,這就叫不忠;你爲人之子,卻選擇了出家,以致於沒有子嗣,這就是不孝。像你這種不忠不孝之輩,還敢言自己是活在世上。所以,我雖然死了,但卻活着;你雖然活着,但如同死了。這生與死,難道不是並存嗎?”
姜億康這一席話,正說到了一休的痛處。一休出家前名爲一休宗利,是小松天皇之子,小松天皇的皇位被足利義滿取代,所以一休才被迫了家。所以,姜億康所說的一休不忠不孝之事,確實如此。
而這些年來,一休雖然成爲有道高僧,但卻一直放不下前朝往事,心中之結。一聽到姜億康說到自己的心結,一休腦中頓時如同被閃電擊中一般,嘴中不斷重複着姜億康的話,“失了天下,此爲不忠;沒有子嗣,此爲不孝。像你這種不忠不孝之輩,還敢言自己活在世上。所以,我雖然死了,但卻活着;你雖然活着,但如同死了。”
“我雖活着,卻如同死了!”
“我難道真的是行屍走肉?”
一休越想越亂,越想越覺得自己羞於活在世上,突然一張嘴,一口鮮血噴出,臉色頓時慘淡如金,接着,一休眼中現在絕望求死之色,高舉起手,向自己頭頂上砸落,就要了卻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