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不知不覺就悄悄來臨了,原崢臉上沒有痛苦掙扎,他睡得很安詳,像個孩子。我看着他的臉,忽然替他心酸,他就是這麼個笨蛋,他笨得無藥可救,原崢,你個大笨蛋,我真的不值得你如此待我。
我正一個人發呆,商頌來了,他照例端着些吃的來,一進來見桌子上的東西沒有動,便皺了眉,他擱下手裡的托盤,說:“他已經醒了,你吃點東西吧,這麼下去你身體會受不了。”
這個向芸晚的身體的確不是一點點的差,原崢也醒了,我總不能一直把自己這麼餓着,我走到桌子前,端起那碗熬得很稠的粥就吃了起來。
商頌舒展開眉頭來,他也坐在我旁邊,沒有要走的意思。我吃完粥,商頌問我:“還要嗎?”
我摸摸肚子,晚上吃太多不好,便搖頭:“不了,吃飽了。”
商頌笑了一下,他扭頭看了看牀上睡着的原崢,又回頭說:“芸晚,你果真要走嗎?”
我一怔,不知道商頌這麼問什麼意思,所以我點了點頭,說:“嗯,我想四處去走走,散散心。”
不知爲何商頌很失落的笑了一下,他說:“和原公子一起嗎?”
天下之大,人如此之多,但如今除了原崢,我還能和誰一起呢?
“嗯,等他傷好一些,我們就走。”
“還會••••••再回來嗎?”
還會再回來嗎?我也這麼問自己,我不知道,我自己都不能給自己答案。君問歸期未有期。
“不知道。”
商頌沉默了一下,他又說:“如果有一天你發現自己現在選擇錯了,你會後悔嗎?”
我微笑着搖了搖頭,“不會,我不會後悔。”
這個世界上最不能的就是後悔,因爲即使後悔,也絲毫沒有用處,人必須往前看,就算打掉牙齒也得活血吞,即使有一天我知道我錯了,我也不會後悔。路是自己選的,我就應該去承擔後果。
“芸晚,你變了,但這樣的你,也許纔會活得更好。”商頌說着,空落落的笑了一下,語氣十分的感慨。
“人總是會變的。”我答,語氣無有起伏,心裡卻發酸。
人總是會變的,人心也是會變的,這個世界上,大概沒有什麼是永恆吧。
商頌慢慢站起來,他的身影有些高大,我一時看得恍惚,他端起托盤,笑着說:“我先走了,你也歇一會兒吧。”
我嗯了一聲,看着商頌垂着頭慢慢走出營帳,直到消失不見。
牀上原崢還在熟睡,我一時無聊,準備出去走走,晚風涼悠悠的,我裹了裹外衣,卻還是覺得有點冷。
我沒有目的的四處亂走,也不知怎麼就走到楚徹的帥營外面,當我看見楚徹的帥營裡亮着燈時,我驀然停了下來。
楚徹的影子映在帥營的白布上,他一會兒拄筆思考,一會兒又伏案寫着什麼,我和他,明明近在咫尺,卻像是隔了一整個天涯。
楚徹,爲什麼我們會變成這樣呢?
在大玄待了那麼些天,也不知道如今大楚的形勢發展得如何了,皇帝又出了些什麼招對付楚徹,秦王那邊又有什麼動靜,楚徹他一個人能應付得過來嗎?我看着楚徹的影子,無法控制的開始想這些與自己已經沒有關係的事。
我深深的吸氣,讓自己平靜下來,我不能再這麼沉淪下去,楚徹他不要我了,我憑什麼還爲他顧慮這些。我掉轉頭,往自己的營帳方向跑。涼風颳過,割面如刀,我覺得,痛。
原崢的傷勢修養了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裡我和原崢鬥智鬥勇,他是那種連三分鐘都待不住的人,讓他天天躺着靜養他都快悶出芽來了,不過原崢很有本事,他總是能輕易的就把我惹火,而我在他面前,生氣的臨界點是完全沒有,就像紙遇到打火機,點火就着。
我覺得這半個多月來,我一下子老了好多歲,原崢還嘲笑我,叫我老太婆,不過惹怒我的下場就是他這半個多月沒有一點葷腥,看到原崢不痛快,我就特別痛快,當然我對原崢來說,同理。
半個多月過去,原崢的傷勢基本好了,他是習武出身,身體自然恢復得快,連那軍醫都被他驚人的恢復速度嚇了一跳,而通常這個時候原崢就在我面前臭美,誇他自己的身體素質如何如何的好,而其實我知道,他只是自己偷偷的去找軍醫要了一大堆的內服藥,外服藥來自己偷偷吃。
他想讓自己早點好起來,然後帶我離開。
說來也很奇怪,這半個多月裡,我都沒有遇到過楚徹,不過這樣也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而自從那天之後,商頌也不再出現了,他們彷彿都很忙,忙到人間蒸發似的。而那晚刺客的事,因爲死士全部自殺,無從查起,後來也算是不了了之。
時間如指間流沙,過去了怎麼也抓不住,原崢傷勢無礙,我們便準備出行。
外面的陽光很大,但我沒有閉眼,原崢也走了出來,我還在看太陽,原崢過來給我擋太陽,我無語,只好放棄,排着原崢的肩膀,笑道:“兄弟,咱們四海爲家去咯。”
原崢默默的跟着我,沒說話,我一路嘰嘰喳喳的講了很多話,直到走到軍營大門口,一直沉默的原崢忽然說:“晚晚,不去告別嗎?”
我深吸一口氣,微笑,說:“不去了,人家小兩口正溫存呢,咱們去幹嗎啊,走吧。”
我立馬轉身,不敢再多去看一眼,我隱約聽見身後原崢的一聲嘆息,但我沒有停下來,也沒回頭。
楚徹,再見。
原諒我,連開口去找你要解釋的勇氣都沒有。因爲我很懦弱,我一生最害怕的就是失去,所以我寧願做鴕鳥,我不想親口聽你說,你不喜歡我了,你喜歡上了別人。我也知道我一時半會兒忘不了你,但我知道,你有你的人生,而我只是你的路人甲。
也許你那天說喜歡我,只不過是一個善意的謊言,而且誰能保證喜歡會一直不變呢?你從來就沒承諾過會一直喜歡我,所以現在我也沒什麼好找你解釋的。一直以來,江山天下才是你人生最重要的東西,現在我終於明白了,所以我不會再傻傻的想有一天面對江山與我時,你會選擇什麼。我已經知道答案了,你選擇的是江山。
段紫顏是段子明的妹妹,又一個和親的犧牲品,只是似乎你並不排斥這個犧牲品。也是了,誰不喜歡美人呢,如果是我,我也會喜歡美人的。這些信息我不用去查,從原崢欲言又止的表情裡,我已經猜到一二。即使你和我解釋,你說娶段紫顏只是權宜之計,但你知道,我不會接受的。當初我也是個籌碼,你可以說喜歡,現在的段紫顏,也是一樣的。
楚徹我不怨你,也不恨你,感情也是有保質期的,你的保質期到了,我也不能強求。從此天涯海角,你做你的莊王爺還是歸老,都不是我要關心的了。
我甩甩頭,大步踏上我的人生。楚徹,沒有你,我的人生仍舊很精彩。
陽光普照,鳥翔天空,夏花奪目,這就是我想要的自由生活啊。我回頭望了一眼大楚的軍營,心裡默默的和楚徹說再見。
原崢駕車,我就坐在他旁邊,夏風迎面而來,原崢問我:“晚晚,我們要去哪裡?”
我歪頭看了看東邊的太陽,說:“一直往東吧,我們走到的第三個鎮,就停下來。”
原崢一臉黑線,不敢苟同我這種太隨性的選擇,但基於現在我最大的事實,他揮舞着爪子一臉淫笑說:“晚晚你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嗎?”
我搖搖頭,地圖我看不懂,實際地方我就更不懂了。
原崢臉上的淫笑逐漸擴大,說:“那是男人的天堂。”
男人的天堂?有這麼個地方嗎?我不恥下問:“那是什麼地方?”
“是一個只有青樓楚館的地方。”
我雙眼放光,早就想見識見識青樓了,於是我抱着原崢的胳膊,大笑道:“原崢你快點,別耽誤了衛爺玩姑娘。”
原崢下巴徹底掉地上了,他估計是沒見過我這麼豪放的女人,他嘴角抽了又抽,組織了很久的語言,才終於從牙縫裡擠出一句:“晚晚,你是個女人。”
“我知道啊,但這和我玩姑娘不衝突啊。”
“女人怎麼可以玩女人?”原崢咬牙切齒的教育我。
“誰規定女人就不可以玩女人了?”
“但是••••••青樓只有男人才能去的,你••••••”
“我怎樣?”
“算了,去就去吧,反正你也做不了什麼。”
“喂,你這是瞧不起我哦。”
“我沒有。”
“你有。”
“我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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