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錦說得很平靜,語氣聽不出什麼波瀾,原崢嘟了嘟嘴,不過也沒說什麼,好像雲錦說的話他都不會反對,對雲錦的順從甚至超過了對那位王爺,我很好奇,這浪蕩子莫非是有什麼把柄在雲錦手裡才這麼聽話?
不過轉念我又覺得是自己多想了,以雲錦的人品,就算知道原崢什麼把柄,也不會拿這些去要挾原崢,因爲雲錦是個正人君子,他不屑做這些下三濫的事,從他劫持我就不難看出,就連對待我這樣的俘虜,他都沒有要求我什麼,甚至都不綁我,所以我可以斷定,雲錦是個正人君子,甚至正得有點過了,以後很可能也會因爲這個而吃虧。
秦王在亭子裡煮茶看書,他也就二十三四歲的樣子,此刻穿着一件月白長袍,腰繫黃莽腰帶,腰帶上掛着塊一看就知道價值連城的寶玉,秦王見我到了,指了指他對面的石凳,很溫和的說:“一路顛簸,委屈芸晚了,坐吧。”
我見秦王這麼客氣,也不好意思推搪說什麼肉麻噁心的假話,一屁股坐下,開門見山的說:“秦王不辭辛勞找芸晚來,不會就是爲了想請我喝茶吧?”
秦王替我倒了一杯熱茶,遞到我面前,聲音還是很溫和的說:“來,嚐嚐。煮茶重要的是水和火候,你以前很喜歡喝我煮的茶。”
我有點懵了,接過秦王遞過來的茶,喝了一口,醇香四溢,茶的確是煮得很好,但是很遺憾,我除了知道這個茶好喝之外,實在是不知道該用什麼詞語來評價。
品茗是個高雅的情趣,我自問是沒有這個情調,反而喝咖啡的時間多過喝茶,於是我放下手裡的茶,有點尷尬的笑着說:“好茶。”
話說多了就容易出錯,我只能儘量少說話。
秦王的表情沒有絲毫變化,自己捧了杯茶在掌心,言語有了點惆悵:“茶固然是好,可惜已經不復了。”
這句話說得過於高深,我疑惑的看着秦王,他笑笑,也喝了一口茶,說:“芸晚,一別三載,你確實和以前不一樣了,你比以前沉着穩重了許多,你現在給我的感覺,就好像你並不只是十九歲,如果不是我事先認識你,我都會覺得自己認錯人了,芸晚,是什麼讓你改變了這麼多呢。”
這個秦王的觀察力實在太強,我從進來到現在也沒做過幾件事,他卻能拿捏到我行事和年齡上去,我一時語塞,沉默了一下才想起原崢提醒過我,他是知道我失憶的,作爲原崢的上司,這個秦王應該也是知道我失憶的,他這麼說,多半是爲了試探我,這個秦王,倒真的是深不可測啊。
想到這裡,我暗暗爲自己捏了把冷汗,還好我沒有魯莽,胡編亂造想隱瞞什麼,不然以這些大人物多疑的個性,我隨時都可能橫死在這裡,於是我苦笑了一下,裝作很無奈的樣子說:“讓王爺見笑了,過去的許多事情,芸晚都不記得了,至於說改變,我想人總歸是要成長的。”
秦王點了點頭,目光有點遼遠的看了一下天空或者其他什麼地方,然後才溫和地說:“有些事不記得了也好,芸晚餓了吧,我帶你下去用膳。”
我看看天色,太陽已經不知不覺西沉,今天差不多又一直在趕路,我的確是有點餓了,於是點了點頭說好。
秦王溫和地笑了一下,拿起靠在石桌旁的一根做工很精細的黑木手杖,他站起來走路我才發現,秦王的右腿似乎是殘廢的,他見我看着他的右腳便停下來,微微笑了一下說:“嚇到你了嗎?”
我連忙搖頭,有點抱歉的說:“沒有,那個,不好意思,我不知道你右腳不良於行。”
我想秦王這類人,應該是很忌諱別人盯着他的短處看的,因爲這些瑕疵會讓他變得不完滿,一個有野心和慾望的人,是不甘心自己不完滿的,雖然我不知道這個秦王究竟想做什麼,但是從一般的歷史和電視劇裡推算,像秦王這一類人無非就兩種選擇,一種是一輩子做個人人稱頌卻始終一人之下的賢王,一種是不甘心屈居人心,有問鼎之心成王敗寇的豪賭家。
就目前對秦王的瞭解,我不知道秦王屬於哪一類,但無論哪一類,他都不是善類。
秦王很擅長控制自己的情緒,他臉上始終是帶着溫和的笑,說話也很溫和,不刻意親近也不刻意疏遠,他拄着柺杖走在前面,很平淡的說:“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我以後慢慢說給你聽。”
我嗯了一聲,覺得氣氛有點壓抑,好在一路上秦王沒再說什麼,等我們到飯廳的時候,正好看見雲錦和原崢也在,雲錦安靜的坐着,原崢見我出來,就跑上來對我擠眉弄眼,我一概當作空氣,原崢就立刻做小媳婦狀,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說:“晚晚,人家爲了等你一起吃飯,連知府大人的邀約都推掉了,結果你對人家這麼冷淡。”
我別了一眼原崢,這貨已經換過衣服了,一身穿得花裡胡哨的,活像一隻會說話的孔雀,我很邪惡的笑了一下說:“那你現在去啊,我想知府大人很樂意你光臨的。”
聽了我的話,原崢就更加委屈,一邊拉我的衣袖,一邊要哭不哭的說:“晚晚好壞,竟然攆我走,人家留下來還不都是爲了你。”
我實在有點受不住,估計秦王和雲錦也好不到哪裡去,秦王咳嗽一聲吩咐人上菜,連雲錦都沒忍住臉色有點不悅,原崢不去演戲不去拿奧斯卡,真是浪費了一朵影視奇葩。
我一把甩開原崢的手,可能是我太過激動或者受不了刺激,力氣用得大了點,一甩手竟然把原崢這麼個大男人甩出兩步路,撞上了正好端湯進來的丫環,滾熱的湯頓時燙在原崢手臂上,嚇得端湯的丫環面如土色,連忙下跪,幾乎是快哭出來了的解釋說:“奴婢該死,奴婢該死,請王爺饒命。”
估計是湯燙得很痛,一直很懶洋洋一副痞子樣的原崢這時也認真的皺起了眉,我站得離原崢最近,而且出於本能的第一反應是立刻去幫忙牽起他的衣袖,讓熱量儘快散去,也讓袖子離他手臂遠一點,避免持續燙傷,牽起袖子的同時我說:“你別動,小心再燙到其他地方。”
我一隻手牽起袖子,另一隻手在努力的扇風,希望藉助細小的風力,袖子能儘快涼下去。我做得很自然,當然有些人就不這麼自然了,比如這位原崢君,他含情脈脈地注視着我,吊兒郎當懶洋洋的笑着說:“晚晚,你這個樣子真好看。”
我手一下子僵住,然後很窩火的丟了原崢的袖子,這種人吶,就活該被燙死,我丟開袖子的同時,原崢直嚷痛,我懶得去理他,他就一直嚷個不停,這時我才聽着秦王說:“做事如此不當心,本王府裡不養蛀蟲,趙管家,該怎麼處理不用本王教吧?”
秦王的聲音冷冷的,不像之前在亭子裡說話時始終保持的溫和,這種冷是從骨子裡透散出來的,似乎是出自他的本性。
這時,才從外面匆匆忙忙趕來的趙管家小心翼翼的擦着額上的細汗,一邊說是,一邊點頭哈腰的帶人下去,那個丫環不知爲何突然哭着呼喊:“王爺饒命啊,奴婢不是故意的,王爺饒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