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風像是吹進了我的心裡,阿穆輕輕的走了進來,他還是和平時一樣的淡漠沉靜,他走到我跟前,忽然說:“如果娘娘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我早就知道我沒有反悔的機會了,我淺笑了笑,說:“走吧。”
阿穆那把左手劍此刻赫然握在手裡,他說:“娘娘請。”
阿穆就是這樣,無論什麼都很有禮貌,哪怕危在旦夕了,他似乎都仍舊一副淡漠沉靜的樣子,阿穆,你究竟是誰?
東宮有一道側門,是專門供小販送貨進來的,平時除了幾個小廝守着,幾乎沒什麼人來,阿穆選擇這條道,是最能掩人耳目的。側門打開着,我和阿穆匆匆的出了側門,側門外有一架很普通的馬車停在哪裡,阿穆警戒的四處看了看,說:“娘娘先上馬車。”
我事先換過男裝,現在聽阿穆這麼叫我,一時還有點適應不過來,於是等阿穆也坐上馬車,我說:“既然已經逃了出來,以後就叫我衛公子吧。”
阿穆說了聲是,揚起馬鞭狠狠的拍在馬兒身上,馬兒立即就跑了起來,繞過京城大街,城門前只有幾個守衛,見我們要出城,立即就上來盤問,阿穆的演技比楚徹還好,連我都絲毫看不出破綻來,最終守衛放了我們出城,出了城,我們丟掉了剛纔的馬車,上了另一輛準備好的馬車,阿穆朝黑暗裡吹了聲口哨,立即就有人在城門外放起煙花,煙花絢爛,像是在爲我們這一場逃亡祭奠。
煙花一響,東宮的內應很快就點着了火,即使我們已經跑出城外老遠,只要一回頭,仍然能看見東宮方向燒紅了半邊天的大火。我甚至能想象楚徹看見這一切的表情,但我很樂意見到,楚徹,你現在是不是也能體會到,命運不在自己掌握的滋味?
阿穆的駕車技術比原崢好了不知道多少倍,所以一路並不顛簸,馬車幾乎都是四平八穩的,我分不清時間的昏昏欲睡,以阿穆的駕車速度,從京城到青城也至少有半個月的路程,這半個月的行程,阿穆都一一安排好了,連我們到了那個鎮,在哪個客棧買乾糧這些都全都標註好了時辰,說實話,我不得不佩服阿穆的才幹,我甚至想,這一場角力,最終是阿穆贏,還是楚徹贏呢?
如果不是時局發展到現在這個狀況,也許阿穆會是楚徹最得力的大臣,但阿穆志不在此,楚徹也絕不會用自己無法掌控的人。所以註定,他們兩個之間會有一場你死我活的戰爭。
我們到第一站時,已經是第二天了,阿穆停了馬車去客棧買了些乾糧和水,買好這些,我們又繼續馬不停蹄的趕路,時間關係到生死,一路上阿穆都安排了人在我們身後善後,如果遇到緊急情況,就發信號我們好改變路線,爲此阿穆設定了九條路線出來,幾乎每一個細節都考慮到了。
如此平安的過了三天,第四天,各地已經張貼出通緝令,我和阿穆的頭像赫然在上,好在我和阿穆都化了妝的,阿穆給自己貼了兩撇鬍子,看上去有那麼點像個大人的味道,而我在看到通緝令時,未免被認出來,我也給自己貼了兩撇鬍子。
從第四天開始,各路關口的盤查開始嚴厲了起來,士兵也變得沒有那麼好說話,好在阿穆很沉着的應對着,我們平安的度過第四天,第五天傍晚,我們遇到了一個難題,因爲各路盤查耽擱下來時間,所以我們沒有按照原定計劃穿過一片大森林,而在森林裡迷路了。
阿穆額頭上冒着冷汗,這種狀況下我們沒辦法再繼續趕路,阿穆停了馬車,他跳下馬車四處觀察地形,我也跟着下了馬車,四周黑漆漆的,我幾乎什麼都看不到,只看得見阿穆有些模糊的輪廓。阿穆四處看了看,眉頭緊緊的皺着,說:“夜太深了,看不清楚路面,我們走不了。”
我聽得遠處有狼嚎的聲音,後背打了個寒噤,如果這森林裡有狼,那今晚上我們可就糟了。阿穆似乎也和我想到了一起,他鎮定的說:“衛公子不用害怕,我先去生火。”
阿穆說着,從懷裡掏出個火摺子吹燃,他拿着火摺子,接着光找了些乾柴點上,阿穆的動作很熟練,看樣子是慣於在外生存的人,火很快就點着了,因爲是秋天,所以晚上特別的冷,我蹲在火堆前烤火,但總覺得冷,阿穆不動聲色的脫下身上的衣服披在我身上,他淡淡的說:“火堆不能點大了,以免引來狼羣和被人發現,衛公子就先委屈一晚。”
說實話,我對他說的這些都不是太懂,我沒在野外過夜過,所以阿穆怎麼說,我就怎麼信,甚至還有點小崇拜阿穆,他小小年紀竟然懂得這麼多。我裹緊阿穆的衣服,雖然仍覺得冷,卻只能強咬牙撐着,阿穆穿得也不多,我微皺眉看着阿穆,問他:“你不冷嗎?”
阿穆笑了笑,說:“公子放心,阿穆是習武之人,不會着涼的。”
我見阿穆的確沒有冷的跡象,他就安靜的坐在火堆旁邊,兩隻眼睛半眯着,我實在冷了,也就沒再和他客氣。我和阿穆又吃了一些乾糧充飢,阿穆胃口一直都很小,比我還吃得少,我其實很想說小孩子現在在發育階段,應該多吃一點,但最後我還是忍住了,因爲阿穆實在不像是我這種人可以教育的孩子。
阿穆似乎一直都不困,這幾天我一直都沒見他困過,這幾天趕路我實在太累了,於是我打着呵欠,好奇的問阿穆:“阿穆你不睡覺嗎?這幾天我都沒見你睡過。”
篝火照在阿穆臉上,阿穆的表情都是暖暖的,他淡淡的說:“我不困。”
我不困。剛恢復記憶那會兒,我也是這樣的,不困,連眼睛都沒辦法閉上一秒鐘,因爲害怕閉上眼睛就回想起那些往事,可阿穆他又是害怕回想起什麼?
我打着盹,阿穆似乎是在打坐,我睡得迷迷糊糊,卻突然聽見一陣狼嚎,狼嚎聲距離我們很近,所以我一下子就被驚醒了過來,阿穆神情也有些凝重,他見我驚醒,對我做了個噓的手勢,他揀了些柴火出來,火堆的火勢一下子就小了一半下去。但我直覺,現在揀柴火出來基本沒有什麼作用了,狼是很聰明的動物,他們如果嗅到了人的味道,現在就算我們熄滅了火堆,估計也起不了作用,反而制掣了自己,阿穆大概和我想法一樣,所以他並沒有將柴火熄滅。況且,我似乎是在哪個電視劇上看到過,狼羣怕火,不會輕易靠近,但我們畢竟只有兩個人,我們如果不是怕被楚徹發現,大可以多添些柴火將火勢壯大,但眼下我們不能這麼做,所以只能小心翼翼的應對。
阿穆已經處於戒嚴狀態,他左手的劍已經出鞘,我緊張兮兮的四處張望,狼嚎的聲音似乎又消失了,阿穆卻並沒有放鬆,他沉聲說:“如果待會兒真的有狼出沒,你只管躲在我身後。”
我立即搖頭,“不行,這樣太危險了。”
阿穆冷峻的說:“別胡鬧。”
有那麼一瞬間,我覺得阿穆不像是個十二歲的少年,而是一個很成熟的男人,他能在危機來的第一時刻做出最正確的決定,並且永遠不會感情用事,他是那種爲了自己的目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的人,我不知道這樣的人究竟好不好,但至少目前來說,我信任阿穆。
我和阿穆都十分緊張的注意着周圍的動靜,四周的響動開始大了起來,我和阿穆相視一眼,彼此都明白,我們是真的遇上了狼羣了。狼是天生兇殘的動物,今晚看來是凶多吉少了。倘若是人,憑阿穆的身手,我們也不至於會輸,但我們遇上的卻不是人,而是狼,狼天生兇殘好鬥,會死咬着不放,我沒有那個信心,阿穆能一個人力戰狼羣,況且,我們目前並不知道到底有多少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