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瓊卻沒有回營,而又返回了帥帳,大帳內裴仁基親兵正在忙碌地收拾物品,蕭懷讓的人頭也被收了起來。
“如何,他們怎麼選擇?”裴仁基走上前問道。
“回稟大帥,他們說回去商量一下,事情來得太突來,讓他們沒有準備。”
裴仁基冷冷哼了一聲,回頭令幾名親兵道:“去盯住賈氏父子,他們若有離營跡象,立刻通知我!”
幾名親兵飛奔而去,秦瓊猶豫片刻問道:“大帥爲何不讓他們父子離去?”
“我的軍隊中有一半都是齊郡人,他們父子若離去,對齊郡士兵影響太大,人心會渙散,別人都可以離去,唯獨他們父子不能走!”
秦瓊默默無語,他一直是裴仁基的心腹,他現在已被升爲虎牙郎將,可以說他就是被裴仁基一手提拔,裴仁基對自己恩重如山,他當然也會跟隨,只是他想不通爲什麼要投降瓦崗。
好一會兒,秦瓊低聲問道:“大帥,我們沒有別的選擇嗎?”
“你不想投降瓦崗?”裴仁基目光炯炯地注視他。
秦瓊搖了搖頭,“我願跟隨大帥,但我真不想再投降瓦崗。”
裴仁基笑了起來,“投降瓦崗只是我說說罷了,我裴仁基混得再不濟,也不至於投降亂匪,我只是怕瓦崗軍趁機攻打我們,我知道瓦崗軍在軍營內安插有不少探子,這樣說便可以穩住瓦崗,給我爭取撤離的時間。”
秦瓊愣住了,“那大帥是想——”
“我其實是想去太原投靠李淵。”
裴仁基取出一封信遞給秦瓊,“這是李公寫給我的一封信,我前天晚上剛剛收到這封信,李淵已經在太原起兵,特邀請我去太原發展,我已經答應了他。”
秦瓊心中亂成一團,他怎麼也想不到裴仁基居然要投降李淵,他接過信茫然地看了看,又將信還給了裴仁基,“可是”秦瓊不知該說什麼纔好。
投降瓦崗他固然不願意,可投降李淵他同樣也感到困惑,事實上,不管投降誰他都沒有心理準備。
裴仁基拍了拍秦瓊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很多人都說張鉉不錯,但我還是認爲關隴貴族纔是天下主宰,他們建立了隋朝,也同樣會建立另一個朝代,在這關鍵的時刻絕不能站錯隊,叔寶,你雖然是齊郡人,但你不是士族,投靠關隴貴族一點問題也沒有,你跟着我不會有錯。”
秦瓊沉默片刻,又道:“那元慶怎麼辦?”
裴仁基呵呵一笑,“我已經寫信給他,讓他立刻趕來汲郡和我匯合,我倒希望他最好能帶一兩千騎兵過來,那樣我投靠李淵的本錢就更厚足了。”
就在這時,一名親兵飛奔進帳,高聲稟報道:“啓稟大帥,賈氏父子已經騎馬奔出大營,蹤影皆無!”
裴仁基愣住了,半晌咬牙道:“老奸巨猾的傢伙,溜得倒快!”
裴仁基又對秦瓊道:“我必須提前出發了,叔寶回去收拾一下,一個時辰後大軍出發。”
秦瓊回到自己大帳,卻不急着收拾,而是雙手枕在軍毯上出神地望着帳頂,他的心已經沒有最開始那樣紛亂了,他心中有了明確的選擇,要麼跟隨裴仁基去太原投靠李淵,要麼效仿賈氏父子逃去投奔張鉉,那他秦瓊該何去何從?
李淵有關隴貴族爲後臺,張鉉又有什麼背景,雖然是盧家的女婿,可盧家也不過是河北的一個普通士族罷了,論實力、論財力都遠遠不能和關隴貴族相比。
秦瓊心中開始漸漸明朗起來,裴仁基的選擇其實並沒有錯,鳥擇良木而棲,他秦瓊也應該有自己的選擇,李淵無疑就是一根最好的良木。
雖然他的朋友、家族都在齊郡,但爲了自己的前途,這些都算不了什麼,等他衣錦回鄉,朋友和家人自然會理解他的選擇。
秦瓊當即起身令道:“立刻收拾營帳,準備出發!”
裴仁基投降瓦崗的說法雖然在軍中造成了一時的混亂,但確實又給他爭取了時間,翟讓受此迷惑,下令不準軍隊再和裴仁基開戰,準確迎接裴仁基的投降。
與裴仁基對陣的單雄信軍隊和郝孝德軍隊都沒有趁隋軍內訌發動攻勢,而是眼睜睜地看着裴仁基的軍隊北撤,當翟讓終於明白裴仁基並沒有投降自己的誠意時,裴仁基大軍已經從孟津渡過了黃河。
雖然翟讓被裴仁基一時矇騙而上當,但裴仁基的北撤使瓦崗軍再沒有了任何阻礙,六萬瓦崗大軍隨即兵分三路殺向中原各地。
他們打開官倉賑濟災民,得到了中原災民的踊躍擁護,瓦崗軍的地盤開始迅速擴張,軍隊人數也在短短數日內從六萬人猛增到十二萬,軍隊數量足足增加了一倍。
青州並沒有受到瓦崗擴張的影響,賑濟災民依舊在如火如荼進行,裴矩在北海郡呆了幾天後,便乘船抵達了清河郡。
按照制度,他必須在清河郡向張鉉宣讀聖旨,雖然所有人都知道青州纔是張鉉的老巢,但張鉉畢竟是河北招討使,是清河郡通守,和青州無關。
尤其在隋朝將亂之際,裴矩更加謹慎,更加步步小心,唯恐被人抓住把柄,而且他懷疑聖上派自己來給張鉉宣旨,這裡面本身就是一次試探,相信他在青州的一舉一動都會有人秘密報告聖上。
就在裴矩剛剛抵達清河郡之時,李淵起兵和裴仁基殺監軍北撤的消息先後傳到了青州以及河北,各地軍民一片譁然,很多人都意識到天下大亂即將來臨。
最直接的表現便是米價突然上漲,短短半天時間,便從鬥米百錢漲到了鬥米一百三十錢,足足漲了三成,隨即引發了青州以及河北各地的搶米風潮。
高唐縣驛館內,裴矩負手在大堂上憂心忡忡地踱步,李淵起兵固然在他的意料之中,但族侄裴仁基的造反卻讓他着實措手不及。
裴仁基事先根本就沒有向他裴矩彙報便擅自做主了,更讓裴矩惱火的是,裴仁基直接借用民船渡過黃河,前往西北方向,很明顯是去幷州投奔李淵,這件事裴仁基還是沒有向自己彙報。
雖然裴矩並不反對裴仁基卻投靠李淵,但作爲家族一員,如此重大的事情裴仁基卻沒有向自己這個家主彙報,他把自己置於何地,把家族置於何地?
裴矩聞到了一股危險的氣息,就像被褥燒焦一樣的氣味,這件事自己絕不能姑息縱容,裴仁基必須要向自己請罪並接受懲罰,否則裴氏家族就亂套了。
正在思慮之時,院子裡忽然傳來隨從的稟報:“啓稟裴公,元慶公子來了!”
裴矩一怔,他最初以爲是孫子裴弘來了,但馬上又反應過來,不是裴弘,是裴行儼來了,裴矩連忙道:“快讓他進來!”
不多時,風塵僕僕的裴行儼快步走上大堂,跪下行禮,“孫兒元慶參見族祖父!”
裴矩見裴行儼還穿着盔甲,便笑問道:“你這是剛打仗回來?”
“啓稟族祖父,孫兒今天上午還在濟北郡維持災民秩序,不料接到父親的來信,孫兒來不及脫盔甲,便一路疾奔趕來見族祖父。”
裴矩頓時明白過來了,他暗暗點頭,裴仁基連自己兒子都不如,元慶還知道大事向自己彙報,可他呢?
“元慶,你父親在信中說什麼?”
裴行儼取出懷中信呈給裴矩,“請祖父一覽!”
裴矩接過信打開,原來裴仁基要兒子帶一支騎兵去汲郡和他匯合,裴矩心中哼了一聲,裴仁基很會挖牆角嘛!居然讓兒子把騎兵帶走,張鉉還不得將裴家恨之入骨,自己孫子裴弘怎麼辦?
“那你自己是什麼態度?”
裴矩並不急着表態,而是淡淡詢問,畢竟裴仁基和元慶是父子關係,相比家族又更親近一層,自己在元慶心中的地位肯定比不上他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