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邑郡是大隋王朝最北面的戰略要道,也是北方邊境各郡中人口最多的一個郡,郡治善陽縣,是著名的商貿集散地。
雖然縣城不大,卻集中了近千家商鋪和數百家客棧,除了冬季以外,基本上每天都有大量南來北往的商隊聚集在善陽縣,他們帶來了巨大的消費能力,也養活了數十萬善陽縣的軍民。
這天上午,商隊一行抵達了善陽縣,經過上千裡的艱難跋涉,每個人都風塵僕僕,容貌變得黑瘦了很多,不過大家精神都不錯,有說有笑。
領隊趙單用馬鞭指着遠處的縣城笑道:“進縣城後我們就可以好好休息幾天了,我們在馬邑縣也開了一家客棧,條件還不錯。”
“老趙,你的條件不錯是指什麼?”程咬金在一旁問道。
一路上,程咬金都直呼趙單爲趙無膽,惹得他惱羞成怒,不理睬程咬金,進入馬邑郡後,程咬金開始改口,稱呼他爲老趙,趙單的脾氣才稍稍緩和一點。
趙單瞥了他一眼,不屑道:“你以爲會有多好?沒有女人也沒有酒,最多隻有熱水和乾淨的被褥,你若不喜歡可以住別家!”
程咬金咧嘴笑道:“其實我只關心要不要錢,不要錢免費住,就是條件不錯!”
趙單狠狠瞪了他一眼,本想說收你雙倍錢,但想到程咬金是張鉉的夥計,他便忍住了話頭。
“該收錢還收錢,別想免費!”
另一邊,張鉉正和李神通談論着他北上的行程,張鉉語氣很輕鬆,彷彿在隨意而談。
但事實上,在幾天前他無意中聽到了李神通和柴紹的一次談話,柴紹泄露了一點天機,似乎在說那批東西不知藏在哪裡?
儘管李神通及時止住了柴紹的泄密,張鉉還是確定了自己的猜測,李神通並不是和他北上歷練,肯定也是爲了那批物品。
不過李神通的圖謀和他並沒有什麼關係,他有自己的輕重緩急,在突厥買到那味至關重要的藥纔是排序在第一位的事。
“李二叔也是第一次去突厥吧!”張鉉笑問道。
李神通騎在馬上笑道:“前幾年兄長做過馬邑郡太守,也曾去過幾次草原,不過沒有出馬邑郡,在白登山一帶就往回走了,希望這一次能走得遠一點。”
就在這時,從城內奔出一隊騎兵,沿着官道疾奔而至,奔至他們身邊時,爲首軍官忽然勒住戰馬,大喊道:“老趙,是你嗎?”
趙單也認出了此人,大笑道:“劉將軍,好久不見了。”
軍官催馬上前,很親熱地給了趙單肩窩一拳,“你這個沒膽的傢伙,不是說去年就是最後一票嗎?怎麼又來了。”
“沒有享福的命啊!上面不准我回家養老,沒辦法,只好又來了。”
趙單又對衆人介紹這名軍官,“這位劉將軍是善陽縣有名的地方豪傑,現在馬邑道鷹揚府出任校尉,我和他是老朋友了。”
這位劉校尉頗爲豪爽,抱拳對衆人笑道:“在下劉武周,請各位多多關照!”
張鉉見此人身材高大,長一隻厚重的獅鼻,相貌粗獷豪放,聲音雄偉,頗有塞北男子的氣概,但舉手投足間又不失禮數,非同一般的校尉。
聽他報了名,張鉉才知道,原來他就是隋末羣雄之一的劉武周,看來小小的馬邑郡也是藏龍臥虎之地。
衆人和他見了禮,劉武周又對趙單道:“這次你們來得真是不巧,突厥那邊很不太平,到目前爲止,已經有二十四支商隊被血洗,逃得一命就已是萬幸了。”
趙單一驚,“發生了什麼事?”
劉武周嘆了口氣,“好像是十年前的黑馬賊又出現了,現在善陽縣內擠滿了商隊,人人惶惶,沒有人敢北上。”
“黑馬賊!”
趙單頓時驚呆了,十年前他北上突厥,就差點死在這支馬賊手中,那次死裡逃生的經歷令他至今記憶猶新。
“趙叔,情況不妙嗎?”衆人紛紛圍上來問道。
趙單苦笑一聲,“非常非常不妙,不過既然來了,先住下再說吧!”
……….
衆人所住的客棧叫做龍湖客棧,是趙單和馬邑劉家的共同投資修建,也是善陽縣最有名的三大客棧之一。
儘管善陽縣所有的客棧都爆滿,但大東主前來住店,龍湖客棧還是想辦法騰出了兩個院子給他們居住。
“公子,其實我覺得也沒必要去突厥買藥,說不定馬邑郡就能買到,不如我們出去找找?”
程咬金聽說有黑馬賊出沒,他賺錢的興致也消淡幾分,開始打退堂鼓。
“老趙不是說這邊不可能有賣嗎?”
“哎!你聽那個趙無膽的話,他一路上有幾次把事情說準過的?”
張鉉想了想,雖然程咬金明顯有推脫之意,不過他說得也有一點道理,趙單的經驗都是以前年份,說不定今年就有賣的呢?
“好吧!咱們分頭去找,若你幫我找到紫蟲玉蛹,我再給加一成份子。”
程咬金大喜過望,他居然要得兩成份子,簡直是天下掉餡餅啊!他搓着手激動道:“那個.....公子,去打聽消息可能要花點錢,我身上一文錢都沒有,你看......”
張鉉取過十幾貫錢扔給他,對他道:“酒可以喝,青樓可以逛,但事情必須做,聽到沒有?”
“瞧公子說的,兩成份子啊!我老程再無賴,也不會和錢過不去,放心吧!我一定會打聽到消息回來。”
程咬金揣了錢便興匆匆出去了,張鉉一個人在客棧裡也呆得無聊,他轉身也出了客棧。
此時已是暮春時節,但遠在北方的邊陲的馬邑郡卻是春意最盎然之時,空氣中還瀰漫着仲春的氣息,到處花紅柳綠,綠樹成蔭,天氣也不太熱,春風送爽,令人格外精神抖擻。
張鉉獨自一人在大街上漫步,來這個朝代已經快有半年了,但他覺得自己還沒有完全融入這個朝代,他儘量用這個時代的語言,也努力學習待人接物,但他的思想卻和這個朝代有點格格不入。
比如經商,李神通和柴紹對經商都不屑一顧,但他卻不覺得有什麼丟人,畢竟有利可圖,何樂爲不爲?
其實也難怪,他來大隋幾個月,幾乎所有的精力和關注都在練武之上,對其他方面關注得太少,以至於李神通和柴紹聊天時,他覺得自己插不進去,他們聊天的話題對他而言似乎太遙遠了。
“我們要——北上,北上!”
“太守出來!”
遠處傳來一陣吵嚷聲吸引了張鉉,他信步走了過去,轉一個彎,眼前出現一座廣場,對面便是郡衙官署,只見臺階前擁擠了千餘名商人,黑壓壓一大片,個個滿臉焦急,眼睛裡都有一種壓抑不住的憤怒。
他們揮舞着手大喊:“我們要太守出來!”
張鉉也知道一點情況,由於突厥商道被斷,馬邑郡各種貨物的價格暴跌,綢緞的價格已經跌破了成本價,甚至比太原的價格還低,眼看這趟北行將虧掉老本,這些商人怎麼能不着急。
張鉉遠遠看着,這時,從郡衙內走出一羣人,爲首是一名五十餘歲的官員,身材高大但不魁梧,卻顯得十分臃腫,整個臉彷彿被蜂蜇了一般,又腫又黑。
“王太守來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商人們頓時安靜下來。
這名臃腫的中年男子正是馬邑郡太守王守恭,這些商人聚衆聲討,已經是第三天了,王守恭實在是頭大如鬥,他不得不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
王守恭嘶啞着聲音喊道:“各位的困難我能理解,我也會盡力替大家解決這個難題,我在幾天前就已經用最快的速度上報朝廷,只要兵部批准下來,軍隊就能替大家護行北上,不過大家可能也要承擔一點軍隊的北行開支。”
衆人紛紛大喊:“我們負擔開支沒有問題,關鍵是軍隊幾時才能護衛我們北上,太守能給我們一個明確的時間嗎?”
“應該就是這兩天了,大家再堅持一下!”
張鉉轉身剛要離去,他忽然看見柴紹的身影,正匆匆向官衙旁的一條小巷走去,張鉉心中一動,立刻跟了上去。
小巷內沒有人家,是一條死巷,只有官衙的一扇側門,但沒有看見柴紹的身影,他顯然是從側門進了官衙。
張鉉剛要走上前,只見側門吱嘎一聲開了,張鉉急忙後退,閃身躲在牆後,只見一名三十歲左右的官員陪同柴紹出來,他們說話很低,但不遠處的張鉉卻聽得清清楚楚。
“仲堅是向西去了,沒有留下信件,不過我估計會主那邊應該會知道他的去向,再過兩天吧!洛陽那邊就會有命令傳來,我會及時轉交給賢弟。”
“那就拜託了,我住在龍湖客棧,隨時可以找到我,如果我不在,藥師兄把命令給神通也可以。”
“放心吧!我心裡有數。”
柴紹向官員拱手告辭,匆匆向巷口走來,張鉉連忙閃身躲在一棵大樹後,柴紹就從他面前匆匆走過,沒有發現他躲在樹後。
張鉉望着柴紹走遠,又探頭看了看巷子裡,側門緊閉,沒有一個人,那名官員已經回署衙了。
張鉉心中暗忖,‘這應該是武川府的暗中結頭,不過好像張仲堅也在突厥,向西去了,難道他就是武川府派出的先遣軍?
還有這個官員是誰?柴紹稱呼他藥師,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張鉉卻一時想不起來。
........
就在商人們強烈要求北上之時,劉武周的家中來了一名神秘的客人,被劉武周領進了密室。
來人是一名打扮成漢人模樣的突厥男子,他將一封信呈給了劉武周,劉氏家族是馬邑郡豪強,一般而言,邊境豪強勢力都會和異族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劉氏家族也不例外。
劉家和突厥的關係極爲密切,正是依靠突厥的暗中支持,劉氏家族才能在馬邑郡混得風聲水起,聚斂了大量財富。
正是有這層關係,劉武周在面臨選擇時,才更會偏重於突厥人的利益。
劉武周看完信問道:“史蜀胡悉是幾時到的乞伏泊?”
“回稟將軍,我家主人昨天剛到乞伏泊,最近他財力不足,希望能得到劉將軍的支持。”
劉武周拖長了聲音道:“我知道了,我會考慮他的要求,請他耐心再等兩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