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鉉娶妾雖然有一些關係較好的朋友故舊參加,但依舊十分低調,竟然沒有在喜談風花雪月的江都市井中引起任何反響,倒是人人都在談論招討使夫人幾個月後將出世的孩子,到底會是小郎還是小娘?
過了正月十五,時間便如飛奔一般的流逝,轉眼就到了二月下旬,大隋和突厥會盟的日子漸漸來臨。●⌒,.
此時已是春暖花開,北方的積雪已經完全融化,各地桃花春汛到來,河水暴漲,原本光禿禿的山巒、原野也披上綠裝,變得鬱鬱蔥蔥,一羣羣鳥雀掠過天空,悠閒的野鹿在溪水邊吃草,到處是一派生機盎然的景象。
在馬邑郡以北一望無垠的草原上,一支數萬人組成的軍隊正緩緩向北移動,這支軍隊大約有三萬人,正是護衛隋帝楊廣的核心軍隊。
按照之前雙方達成的協議,爲保證會盟誠意,在伏乞泊畔,雙方各自護衛軍隊不能超過三萬人,在五百里範圍內,雙方各自軍隊不能超過五萬人。
根據隋軍得到的確切情報,在伏乞泊以北駐軍的突厥始畢可汗身邊軍隊也只有兩萬五千餘人,在數百里外還有一支突厥騎兵,人數不超過三萬,一切情報表明,突厥人忠實執行了雙方達成的協議。
楊廣也欣然執行雙方達成的協議,只讓三萬驍果騎兵護衛北上,而屈突通率兩萬軍作爲接應駐紮在善陽縣,大將軍雲定興又率領五萬大軍駐紮在樓煩郡,作爲第二波接應,大將軍薛世雄率最後五萬軍隊駐紮在太原,作爲第三路接應。
這樣周密安排下來,既不違背雙方協議,也能保證天子的安全,有任何不利局面出現,他們也能迅速撤退回太原。
在九年前楊廣第一次北巡中,他乘坐氣勢恢宏的觀風行殿。那是一座可以移動的城堡,周長八里,在二十萬大軍的簇擁下在茫茫草原上快速而行,引來萬千草原臣民的膜拜。那也是大隋天子聲望的。
而觀風行殿早已年久損壞,不能再用,修建觀風行殿的宇文愷也早已病逝,此時楊廣只能坐在一座搭建在巨大木車上的御帳內,木車兩邊各有十二對大木輪。由八十一匹強健的挽馬拉拽,相比當年的移動城堡寒酸了很多。
更讓楊廣心中不爽的是,他只有三萬軍隊護衛,而且名義上是雙方協商,但實際上卻是突厥可汗的強硬態度,如果不答應那就取消會盟,一路北上,他臉色陰沉,始終一言不發。
這次北上伏乞泊還有數十名重要大臣跟隨,他們都騎在馬上。跟隨在御帳兩側,每個人心中都沉甸甸的,感到百般不是滋味。
他們都想起了大業三年的那次北巡,大隋國力到達鼎盛,萬國朝拜,突厥啓民可汗匍匐在地上,不敢仰視,那時他們是何等風光,而這一次卻完全不同了,不用說比不上當年草原各民族的頂禮膜拜。連雙方平等協商都有點談不上,連會盟的地點也是突厥可汗指定,這分明就是大隋天子去朝覲突厥可汗。
寒酸的御帳,微弱的兵力。連儀仗隊都被迫取消,這些都是表象,而骨子裡的問題卻是國力的衰敗,今天的大隋已經遠遠沒有當年的強大了。
這時,兵部尚書衛玄低聲對裴矩道:“裴公,三萬騎兵軍力太薄。令人心中不安啊!”
裴矩苦笑一聲道:“三萬軍隊其實也不算少,關鍵是後備軍隊太少,一共只有十五萬軍隊,這幾乎就是傾國之軍了,若像當年有百萬隋軍爲後盾,我們就算帶一萬騎兵北上,突厥人也不敢輕舉妄動。”
衛玄嘆息一聲,“裴公說得對,百萬隋軍眨眼煙消雲散,天子名義上是施行精兵簡政,實際上卻是自毀長城,我真不明白,天子爲何要解散各郡軍府?”
裴矩搖搖頭,“他其實也很無奈,大業三年後,各地士族兼併土地日趨猖獗,自耕農銳減,朝廷稅賦一年比一年少,哪裡還養得起百萬大軍,若是丟給各地官府自己養軍,那這些軍府必然會成爲士族豪強的私軍,重演漢末地方軍閥割據的一幕,所以與其被各地豪強士族控制地方軍隊,還不如直接解散,現在軍隊雖然少一點,至少還在朝廷手中。”
衛玄沉默片刻道:“關鍵是三次征討高句麗,耗費了太多的國力!”
裴矩依然搖了搖頭,“三次征討高句麗,只是耗費先帝留下的老本罷了,動不了朝廷筋骨,根本原因還是一年比一年嚴重的土地兼併,就像慢性瘟疫,嚴重削弱了朝廷財政稅賦,去年的稅賦只有大業四年的兩成不到了。”
衛玄一驚,“有這麼嚴重嗎?”
“要不然聖上爲何寧可忍受屈辱,也要和突厥會盟,消除突厥南下的隱患,一旦突厥鐵騎大舉南下,朝廷根本就無力抵抗,關隴和幷州都要深遭塗炭,恐怕大隋將由此崩塌瓦解,大隋現在內憂外患,形勢非常嚴峻。”
衛玄默然,他也知道土地兼併涉及太多勢力的利益,朝廷根本就無力阻止,就連他衛玄自己在關中也有兩座莊園,土地三千頃,控制數百戶佃奴,讓他交還土地,解散佃奴,他肯幹嗎?衛玄暗暗嘆口氣,大隋病已入骨髓,很難醫治了。
這時,一名騎兵飛奔而至,對裴矩躬身施禮道:“啓稟裴公,聖上召見!”
裴矩向衛玄點點頭,便催馬跟隨騎兵向天子御帳奔去,這時隊伍已經停止前行,奔到御帳前,一名宦官站在木臺上笑道:“裴公請吧!聖上在帳內等候。”
裴矩下了馬,在幾名侍衛的扶持下登了車臺,走進了大帳。
天子御帳面積約五畝,由七八頂分帳組成,天子寢帳、皇后寢帳和朝務御帳都在其中,裴矩走進御帳,卻見天子楊廣負手站在地圖前,凝視着掛在木架上的地圖出神。
裴矩連忙上前,躬身行禮,“老臣參見陛下!”
良久,楊廣緩緩回頭道:“裴公,朕剛剛收到義成公主的急信!”
義成公主是楊廣的族妹,最早嫁給啓民可汗,啓民可汗去世後,又按照突厥風俗,成爲其繼子始畢可汗之妻,她同時也是隋朝在突厥的政治勢力,在突厥擁有很高的威望。
裴矩感覺到了楊廣語氣中的焦慮,他心中暗吃一驚,難道義成公主有什麼不利的消息嗎?
楊廣又繼續道:“義成公主建議朕小心北上,她說始畢可汗因史蜀胡悉之死而對大隋極爲不滿,在這種情況下會盟,雙方不會有什麼積極的成果。”
裴矩很清楚史蜀胡悉之死,在北海死在張鉉的手中,始畢可汗把這筆賬記在大隋的頭上了,裴矩沉聲道:“啓稟陛下,史蜀胡悉之死不過是對方的藉口,根本原因還是突厥漸漸強大,始畢可汗野心之火愈加旺盛了。”
楊廣半晌嘆了口氣,又問道:“那裴公覺得朕是繼續北上會盟,還是回去?”
“公主說會盟有危險嗎?”
“她沒有說有危險,只是說始畢並無誠意,會盟沒有什麼意義,建議朕小心爲上。”
裴矩沉吟一下道:“老臣建議陛下可以暫停北上,先派人去探查情報,如果沒有危險,就算始畢沒有誠意,我們也應該去會盟,不能被他抓到出兵南下的藉口,臣很瞭解突厥內部情況,沒有充足的藉口,始畢可汗很難發兵南下。”
楊廣又看了看地圖,他們距離伏乞泊還有五十里,而始畢可汗也正在前往伏乞泊的途中,他們是天朝上國,不能不能表現得太急切,那樣會將自降身份。
想到這,楊廣便點了點頭,“裴公所言有理,傳朕旨意,大軍就地駐紮宿營!”(。